一天的工作結束了,庭院內的學生們逐漸從各自的崗位上歸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忙碌過後的寧靜。


    那些在各個區域,農田、礦洞、發電廠、城市構建地帶上勞作的身影,都已經放下工具,開始向著共同的餐飲區域聚攏。


    這裏是庭院的原本就存在的地方,它被稱為——聖殿樓。


    這個區域,遠比任何傳統的食堂或餐廳要寬敞得多。


    四周環繞著高大的柱子和透明的金屬質感牆麵,帶著一種未來感的同時,又沒有失去庭院獨有的自然氣息。


    天花板高聳,模擬月光透過巨大的透明穹頂灑進來,照亮了整個大廳,柔和的光線與餐桌上的燈光交相輝映。


    在大廳的中央,有一張極為寬大的餐桌,幾乎能容納上三百位學生同時就餐。


    桌子上,擺滿食物,色彩斑斕,香氣撲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排列得井然有序,盡管人數眾多,但大廳裏的氣氛卻沒有一絲喧囂,反而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在這張餐桌的中央,金發金眸的青年,微笑著和學生們交談。


    與其他地方的領袖不同,夏修並不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與學生們一起坐在桌旁,餐盤前擺著的是一碗用庭院特有植物做成的溫湯,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夏修與學生們在一起的時候衣服穿著,與以往的印象中嚴肅威嚴的黑色風衣正裝不同。


    相反,他的衣著簡單、樸素。


    他穿著一襲白色的亞麻長袍,袍身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簡潔到極致;而在他的外麵,還披著一層簡單的寬鬆長布,圍繞著他那英俊挺拔的身軀。


    他的腳下,也隻是簡單的涼鞋,顏色樸素,與長袍的白色相得益彰。


    學生們細心觀察之後,就已經發現,在塵世庭院內,他們的校長——休·亞伯拉罕——常做此打扮。


    事實上,隻有兩位人物在庭院內常常穿著如此樸素的打扮。


    一是校長,另一位則是古老者賽特。


    不過古老者的打扮與校長的款式在細微之處還是略有不同,而其他的庭院工作人員,無論是教務主任,還是被世人稱作管理局宰相、庭院副校長的圖爾斯。


    他們都穿著更加正式與精致的服裝,彰顯著各自的職權與責任。


    這身打扮,也似乎是某種身份的象征。


    聽聞,天國的持劍人常常擁有這樣一身簡單樸素的衣物,這種衣服不僅僅是為了舒適,更是一種標誌。


    天國第三持劍人穆就常做此打扮,而一般情況下,其他天使都會避諱與這位慈祥的長者撞衫。


    ——這是某種默認成俗的規定。


    就像是在某些古老國度,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特定的民族服裝。


    一般情況下所有人都可以穿。


    但是,在某些特定場合下,它就並非人人都可以穿戴。


    在特定場合,隻有那些真正站在權力巔峰的人才能做此打扮。


    甚至連穿著這衣服的人之間也會互相區分,隻有某些高階人物,才能在同一場合下穿上相同的衣服。


    現在,學生們忙碌了一整天,疲憊但滿足地坐在長桌旁,用餐,互相交談,而在這片熱鬧的氛圍中,有一處特別的寧靜與焦點,吸引了每一雙眼睛。


    那就是校長所處的位置,他永遠都是學生們關注的焦點。


    *


    *


    一般這個時候,就是校長與學生們的談話。


    夏修與學生們的理念交流一般按照詰問法來進行,既一問一答,不直接給出答案,而是通過一係列深入的提問來引導對方思考,提問通常是層層遞進的。


    這種方法並不是為了“告訴”對方正確的答案,而是幫助他們自己發現答案。


    不同於以往的日常,這一次的餐桌氣氛顯得尤為凝重,尤其是坐在一起的兩位學生。


    ——約瑟夫·加德納·斯威夫特。


    ——米哈伊爾·圖哈切夫斯基。


    他們兩個是學生當中少有的經常提問校長的學生,大部分的學生們都對校長足夠敬畏,所以提問總是很少,而隻有這兩人,經常提出問題。


    兩人雖然坐得相隔不遠,卻依然沒有太多的交談。


    約瑟夫·斯威夫特是典型的艾迪西聯邦人精英家庭的後代,他有著一雙靛藍色的雙瞳,鼻子高挺,臉頰和下巴線條較為鮮明,一頭金色的中長發。


    作為最為典型的艾迪西人,約瑟夫從小便被灌輸優越感與強烈的個人主義精神。


    約瑟夫的父親是一位知名的企業家,母親則是政治界的活躍分子。


    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約瑟夫早早就接觸了政治、科技以及社會的最前沿思想,雖然他並不急於從事政治生涯,但家庭的背景始終給了他一種自信的優越感。


    他的眼中,世界是充滿競爭的,隻有不斷前行,才能在這個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


    而坐在他對麵的米哈伊爾·圖哈切夫斯基,則是一個典型的東部奧列庭青年。


    這些生活在遠東的奧列庭人,膚色略顯黃中帶白,一頭短寸,一雙黑色的大眼睛,眼瞼略有內雙,鼻梁較低,顴骨較高,身體健壯。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家裏並沒有什麽顯赫的背景,父母都是在奧列庭移動城市的煤礦村裏勤勤懇懇工作的小職員。


    奧列庭是一個強調集體主義與國家主導經濟的國家,因為天災繁多,他們的社會思想總是強調社會責任、集體協作以及為國家和紫袍皇帝和天人們奉獻的意識形態。


    圖哈切夫斯基從小受到的是這種集體主義的熏陶,所以總是充滿忠誠與敬畏相混合的責任感。


    隻不過,這種責任感卻在天災的衝擊下被深深撕裂。


    隨著天災的崩壞,被自己所處的家鄉,被移動城市的天人們輕而易舉的舍棄。


    煤礦村所處的城市板塊直接被硬生生的脫離,擱置在天災路上。


    當他親眼目睹自己的家鄉、家人以及他所熟知的生活被無情地拋棄時,內心的崩塌與衝擊,幾乎讓他對自己所效忠的國度和那個龐大機器中的階級擁有了足夠深刻的……認識。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所信奉的理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有多麽深。


    也是在那一瞬間,圖哈切夫斯基的世界觀徹底改變,他開始明白,光有忠誠與責任並不能帶來任何改變。


    ——生存才是最基礎的需要。


    而幸運的是,天國的[移動城市·烏托邦]接管了災難中的他和村子的命運,給予了他們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這兩個人,雖然來自完全不同的背景,卻因招生主任的大點名,在這座庭院內有了交集。


    是的,他們是希望所親點的九名學生中的其中之二。


    此刻,他們相隔僅僅幾米,卻好似隔著兩個世界。


    三天的相識並未讓他們有任何實質性的聯係,雖然有過幾次簡短的寒暄,但在思想上,兩人始終未能真正碰撞過。


    兩人也尚未建立深厚的友誼,更多時候各自心中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想法和疑惑。


    尤其是在過去的幾天裏,雖然兩人都積極向校長提出問題,但更多的是對細節的好奇。


    對庭院內運作模式的疑問,也並未涉及到太多深刻的思想碰撞。


    今天,氣氛卻有所不同。


    當夏修走進餐廳時,他的目光並沒有急於停留在任何一個學生身上,而是掃過整個餐廳,微笑著注視著每一位同學。


    這種目光不僅僅是關注,而是帶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沉思。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或是在思考什麽?


    約瑟夫與圖哈切夫斯基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此時,艾迪西人約瑟夫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略微皺了皺眉頭,心中升起一種預感:


    “今天,似乎有什麽不同。校長的目光不像往常那樣隻是在巡視,今天的他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的提問。”


    同樣,圖哈切夫斯基也停下了吃飯的動作,他的眼神一閃,顯然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這種微妙的變化讓他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期待。


    他們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放下手中的餐具。


    兩人都很敏銳。


    正當兩人心中升起種種想法時,夏修注意到他們。


    身著白袍的金發青年舉起了酒杯,微微一笑,目光掃向他們。


    隨著他的動作,餐廳內的氣氛悄然變化,仿佛整個空間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約瑟夫、圖哈切夫斯基。”


    夏修的聲音不急不緩,卻清晰地傳入了兩人的耳中。


    “你們有什麽問題,盡管提出來吧。”


    約瑟夫和圖哈切夫斯基的心跳幾乎同步,感受到來自校長的那份壓迫與期待,仿佛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無法迴頭,也無法再等。


    在今天,起碼是今天……


    他們將成為庭院學生的代表,向庭院的創始者發起提問。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約瑟夫輕輕吸了一口氣,準備邁出那一步。


    約瑟夫·斯威夫特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透過夏修投向遠處,似乎是在深思熟慮之後,


    終於決定打破這片沉默的氛圍。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絲嚴肅:


    “校長,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庭院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或者說,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我們知道,天國的烏托邦主義綱領明確提到——”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綱領一:永絕泰拉存世神明。


    綱領二:以絕對的武力根除泰拉內部一切紛爭。


    綱領三:一切權力盡歸天國。


    以上可以歸納為總綱領——建立屬於人類的烏托邦,帶領人類走向精神的高度。


    你既然選擇了庭院作為手段,是否意味著這些綱領才是最終的目標?


    但與此同時,你在庭院的成立之初,又劃定了兩個核心矛盾……”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身邊的同學,仿佛在反複斟酌每個字句:


    “泰拉核心矛盾一:技術變革和社會變革之間長期存在的時滯問題。


    泰拉核心矛盾二:人類如何在不斷擴大的知識和利用這一知識之間維持平衡。”


    約瑟夫頓時露出一抹微笑,眼神銳利:


    “所以,校長,作為一個學生,我鬥膽直問:


    您是為了這些烏托邦綱領而奮鬥,還是想要發展個人勢力,角逐世界監督者之位?


    又或者,在決議集會中,您是否意圖形成定於一尊之局麵,獨攬天國之權力?”


    夏修對這個問題的提出沒有感到意外,他那溫和的微笑並沒有消失。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似乎在琢磨著如何迴應這個充滿挑戰的問題。


    “如若從你的視角來看,”夏修的語氣平和而深邃,“或許我該迴答說:都有一部分。”


    “——不認識自己,便是最大的不幸。”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在為什麽奮鬥。


    求善的人要先行善事;求樂的人要抑製自己的血氣;


    想喝美酒,要壓榨成熟的葡萄;想看奇跡,要把信心提高。”


    “真正的野心家,不是追逐權力的人,而是懂得如何服從真理的人。


    我並非單純為了絕對的權力而來,也並非僅僅為了實現天國的綱領。


    我的目標是尋找到一個更高的真理,一個將人類推向精神高度的真理。”


    他頓了一下,注視著約瑟夫的眼睛,眼神深邃而平和:


    “而在此過程中,權力不過是工具,烏托邦主義的綱領不過是路徑之一,最終的目的是超越這些,真正領悟到人類與天國之間微妙的關係——找到那永恆的真理。”


    他放下酒杯,轉向了餐桌上的其他學生:


    “你們每個人,都在尋求自己的答案。


    你們的疑問,或許才是通往真理的鑰匙。


    沒有任何人能夠強迫你們接受一種觀點。”


    “對於我來說,天國的烏托邦主義綱領,並非簡單的一個目標,而是一個逐步展開的進程。


    在這個過程中,任何理想的實現都需要付出代價,需要權力的操控和安排。


    而為了這個理想,任何手段都會被嚐試,任何選擇都可能成為道路的一部分。”


    “你瞧瞧這片大地上的人類,他們站在毀滅的邊緣,水晶天籠罩在泰拉的周圍。


    我的同袍們孤立無援且飽受內亂、饑荒與瘟疫的侵襲,異態與混沌的威脅,泰拉諸國不斷勾心鬥角。


    我受夠了列強們的哪些虎視眈眈和愚蠢行徑,受夠了異族們的聒噪和挑釁,受夠了諸神對人類的肆意玩弄。


    倘若哪些掌握力量的人無法對現狀負責,他們不能讓人類邁向偉大,那就讓他們把掌舵的手拿開!


    ——世界是他們的,但是同樣子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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