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高成的欽差帶著一份申飭的聖旨來到下邳,一起帶來的還有裝載龐賁屍首的棺槨和一塊玄武衛的令牌。


    欽差還是上次那個欽差,他自己也不懂他到底得罪了哪路天神,倒了多少輩子的血黴,每次都能攤上這種要命的差事。


    上次還好,是來下邳冊封蕭錚為齊王,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蕭錚沒有為難他也在情理之中。


    但這次不一樣,他是來宣讀一份申飭的旨意,什麽叫申飭,就是叫他來當麵罵蕭錚的,就是蕭錚有涵養好脾氣不為難他,但他麾下那些驕兵悍將怎麽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反正欽差離開洛陽之前已經交代好後事了,他別無所求,隻希望蕭錚能給他留個全屍。


    看著蕭錚身後一幫麵露兇相的將領,就是借欽差十個膽子也不敢念出手中這份措辭極其嚴厲的旨意,他隻能滿臉陪笑將聖旨雙手奉上,要蕭錚自己看。


    蕭錚一臉無語接過聖旨,展開一看,饒是他涵養再好,臉色也不由有些難看。


    高成在聖旨中對他橫加指責,百般辱罵,無非就是說他蕭錚背信棄義,狼子野心,勾結龐賁,居心叵測之類的雲雲。


    再看一旁的棺槨和玄武衛的令牌,蕭錚哪裏還不明白,高成是把龐賁之死算到自己頭上了。


    但是龐賁之死真的與他蕭錚無關。


    他也是從“天下大勢”知道龐賁暴斃的,他還在惋惜如此一個天下少有的智謀之士就這麽鬱鬱而終了。


    隻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最終龐賁之死會跟自己還有玄武衛扯上關係。


    他甚至都不用去問趙吉,趙吉隻會聽自己的命令行事,沒有自己的授意,他是絕對不會擅自派人去策反龐賁的。


    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動過策反龐賁的心思,不是因為他看不上龐賁,而是因為他知道白巾軍離不開龐賁。


    在他看來,白巾軍除了一個高成和一個薛衝,剩下的皆是目光短淺的土雞瓦狗之輩,根本不堪一擊。


    而且蕭錚還得到消息,龐賁一死,沒有攻破潼關的薛衝也不敢再迴洛陽,而是直接率領麾下數萬兵馬返迴河北,駐軍鄴城,隱隱約約有些跟洛陽分庭抗禮的苗頭。


    白巾軍同時失去了龐賁和薛衝,蕭錚感覺高成離覆滅之日已經不遠了。


    如今蕭錚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他需要白巾軍擋在前麵,替自己承擔來自其他勢力的威脅,為自己贏得更多休養生息和發展壯大的時間。


    正因如此,他現在比誰都不希望白巾軍覆滅,一旦白巾軍滅亡,琅琊軍和他自己將成為其他勢力和反對自己的世家的眾矢之的。


    但是如今居然有人打著玄武衛的名義策反龐賁,以致於龐賁被逼自盡,不僅讓白巾軍失去了最重要的智囊,還讓白巾軍與琅琊軍反目成仇,真可謂是一箭雙雕。


    蕭錚甚至都不用猜,幕後黑手已經唿之欲出了,除了長安的陳晱,其他勢力沒有有動機和也沒有能力可以做到這種事。


    雖說已經猜到了真相,但是蕭錚也知道,現在自己無論怎麽解釋,高成都不會相信自己,隻會頭也不迴鑽進陳晱設計的圈套中。


    前幾日,東郡,濟北,平原三郡太守都派人快馬加鞭向自己報信,說在齊魏邊境發現了大量的白巾軍出沒,意圖不明。


    蕭錚倒不會擔心高成突然對自己動手,畢竟經過跟寧朝大半年的戰爭,白巾軍自己也是元氣大傷,將士厭戰,根本無力再攻打自己。


    現在之所以屯兵邊界,無非就是與自己之間的互信完全破裂,他在防備自己罷了。


    但饒是如此,這也會牽製住琅琊軍不少的兵力,到頭來隻會便宜了其他勢力,尤其是長安的陳晱。


    隻能說,陳晱這一招挑撥離間真的把高成和自己吃得死死的。


    可惜現在還未到收獲時節,蕭錚手中糧食緊缺,他就是想跟高成翻臉開戰,他也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撐。


    蕭錚無奈搖搖頭,將手中的聖旨傳閱下去,文臣們看了一個個麵露苦笑,武將們倒是一個個氣憤填膺。


    馬老三更是直接上前抓起欽差的衣領,惡狠狠道:“他高成算個什麽東西,坐了幾天龍椅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居然敢來指責我們齊王,老子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給那個老小子送迴去,讓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欽差一聽馬老三要砍他腦袋,再看馬老三一臉兇狠,當即褲襠一熱,馬老三很快就聞到一股腥臊味,氣得他當場就將欽差丟開,免得沾到自己身上。


    欽差一落地,立即爬起來,衝蕭錚跪下,一個勁兒磕頭:“齊王饒命呀,小人也是奉皇……高成的命令行事,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呀。”


    雖說來下邳前已經提前交代過後事,但是隻要有一線活著的生機,他都想努力去爭取一下。


    蕭錚看欽差額頭都磕出血了,也不想為難他,畢竟他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你走吧,告訴高成,我不管他信不信,我蕭錚行得正坐得直,我從未派人去策反過龐賁。”


    欽差一臉不可置信看著蕭錚,不敢相信他就這麽再次放過了自己。


    後麵的話他沒太聽清楚,他隻聽到一句“你走吧”,意思就是蕭錚不為難他,要放他離開下邳。


    馬老三看欽差還愣在原地,更是氣得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道:“我們齊王叫你走你還不快滾,是不是真想把腦袋留下來。”


    欽差如夢初醒,慌忙說了一句“謝過齊王”,當即屁滾尿流而去。


    蕭錚看著欽差跑得飛快的背影,搖頭一笑,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將自己的話原封不動傳達給高成。


    欽差一走,皇甫韜就上前幾步,對蕭錚行了一禮,歎了一口氣,道:“主公,龐賁與我畢竟是同窗一場,可否讓我最後再看他一眼。”


    蕭錚自然是頷首應允。


    皇甫韜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棺材板,看著安靜躺在棺材中的龐賁,目光滿是複雜之色。


    蕭錚搖搖頭,也湊了上去,算是最後送這個對手一程。


    也許是因為服毒自盡的緣故,龐賁的屍首並沒有多少腐爛,還是能看出臨死前的模樣,麵目有些因疼痛而造成的扭曲,但蕭錚也多少讀出其中的不甘。


    蕭錚也能理解他的不甘,他滿腹韜略,於窮途末路之際再造白巾軍,可惜最後被自己一心效忠的高成活活逼死,自然是萬般不甘。


    “昔日他寫信勸我遠赴投奔高成之時,我就已經勸過他,高成絕非明主,要他及早脫身,可他卻是不聽……哎……”皇甫韜搖搖頭,又歎了一口氣。


    兩人同窗多年,雖說龐賁一直對他有諸多不服氣,時刻想著壓他一頭,但是他們二人並無什麽仇恨,更多是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逝者已逝,讓他入土為安,早日往生極樂吧。”蕭錚輕輕拍拍皇甫韜的肩膀,寬慰道。


    皇甫韜點點頭,再長歎一口氣,又親手將棺材板蓋上。


    蕭錚略一沉吟:“既然龐賁曾被封為巨鹿侯,那就以王侯之禮下葬吧,皇甫尚書,一切事宜就交由你來操辦了。”


    皇甫韜點點頭,一雙眼睛滿是感激之情。


    如今天下人都以為龐賁是因為勾結蕭錚才會被高成逼殺,蕭錚為了避嫌本應當對龐賁的屍首不理不睬以示清白,但是他卻絲毫不擔心會不會引發天下人的非議,主動為龐賁料理後事,為的就是成全自己這個下屬的這份同窗之誼。


    想到此處,皇甫韜心中又是一陣惋惜,若是龐賁真的願意改投主公,又豈會如此英年早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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