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劉全忠來了三躺,葉軒都閉著眼睛,似在假寐。


    無論劉全忠有多急切,葉軒都不睜眼動筆。


    這次“睡覺”的時間比上午還要長,一直睡到了太陽接近下山,酉初三刻,葉軒才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


    題目並不算難,但葉軒確實沒什麽把握。


    第二道與第一道不同,下麵兩道二選一,一個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州某縣的縣令做出的判決;另一個則是大夏前朝某年月,朝廷頒布的法令。


    要麽,選前一項,對案件做出審定,對判決做出評論,並給出自己的判斷。要麽,選後一項,對法令做出評斷。


    對於判案,葉軒著實沒什麽頭緒。題幹太少,乍一看就是一個簡單的案件,前因後果一句話明了。可葉軒沒有卷宗,不知道人情關係,時事如何,根本沒法下判斷。


    後者,他還是有些了解的。


    畢竟,這個法令雖然不出名,但也是實實在在的記載了史書上的。他看過,也看過前後的一些時政情形。


    隻不過,史書向來不詳細,他隻能從那些隻言片語中下判斷。


    所以,這篇稿子,他寫了很久。


    研墨,提筆,揮毫。


    一直到大堂裏每個人都在桌子上點亮了燭台,葉軒才謄抄結束,鬆了一口氣。


    不算多滿意,但也是他眼下能寫到的極限。信息量太少,他隻能憑著對史書上隻言片語的簡單記載,做這麽多的分析了。


    劉全忠又一次走過來,正好看見葉軒吹幹第二份考卷,將之收起。


    頓時,侍講學士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走了!這麽不趕巧,正好碰上葉軒寫完。這下子,是一點也沒看到。


    劉全忠無奈地走近,打量了葉軒迴答第三道考題的白卷,歎了口氣。


    葉軒已經算寫得很快到了。正常來說,第一天晚上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也隻是堪堪寫完第一題經義,看完第二題並打好腹稿,最多打了一小部分。


    像葉軒這樣,打完腹稿就能一蹴而就,一字不差的,著實少見。大部分人,都會邊寫邊改,替換一些字詞。


    第三道,詩詞,劉全忠沒什麽興趣。


    自古以來,寫詩寫得好的又不是沒有,但最早的,都能追溯到剛剛建國那會。天下初定,高祖皇帝雄心壯誌,民間百廢待興,文風開放,是故百花齊放。


    隨著時間流轉,千年以來,各種限製禁錮越來越多,好詩名詞也就越來越少,近幾百年,都沒什麽非常出色的名詩。


    來之前,倒是聽說雲州出了一首《將進酒》,寫得確實極棒!隻是不知道何人所作。劉全忠準備這邊秋闈文考結束,便去衙門裏問問,見一見這個新興的詩人。


    葉軒瞥了眼題目,不禁嘴角上揚。


    秋闈,所以讓寫秋天。


    葉軒想都沒想,提筆寫道:“秋詞”。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寫罷,筆迴筆架,墨凝硯台。


    擺好試卷,葉軒幹脆靠著牆,盤腿打坐,閉目養神起來。


    還有一晚上加一個白天的時間,都跟他沒什麽關係了。不過這玩意不準提前交卷,他也出不去,隻能在這打坐修煉了。


    劉全忠呆在原地。


    那七言四句不過二十八個字,落在他的眼裏,也衝進了他的心上。


    二十八個字,一改往常傷風悲秋的哀傷格調,一掃秋日落葉冷風的悲愴之情,寫出了一股豪邁自信,積極向上的神采!


    此詩雖短,卻完勝一眾傷秋詩句,便如石破天驚一般,直擊人的心靈!


    劉全忠轉身就走,越走越快,慢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在考場叫出聲來。


    “大人?怎麽了?”副考官見他急匆匆差點就小跑進了裏屋,不禁問到。


    劉全忠雙目炯炯有神,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整個人興奮莫名,激動地手抖。


    “妙啊!妙啊!”


    “什麽妙啊?”副考官疑惑,轉念一想連忙追問:“是不是那人寫了第二題?”


    “不是!是第三道!詩詞啊!”劉全忠連飲三杯茶,手指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嘴裏念念有詞,整個人無比亢奮。


    “大人!快說說!寫得什麽?”


    劉全忠瞥了他一眼,“自己看去!還沒考完呢!你想幹嘛!”


    “我不知道是誰啊!”副考官傻眼了。


    “那就不怪我了!”劉全忠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又喝了口茶,看看窗外,忍不住歎了口氣:“怎麽時間過得如此之慢!趕快結束啊!老夫要閱卷!”


    夜已經深了,除了部分文思泉湧的學子,還在秉燭夜讀,奮筆疾書,大部分考生都裹緊自己的外衣,縮在牆角,和衣而眠。


    動了一天的腦子,每個人都非常疲憊,哪怕有燭光刺眼,他們也都陷入深眠。


    葉軒睜開眼睛,有些無趣地望著天花板。


    沒有凝香那香香的軟軟的身子相伴,睡覺都不香了。


    放空腦袋,思維朝著奇奇怪怪的畫麵墜落,葉軒慢慢也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當天邊浮現出魚肚白,第一縷陽光,越過地平線,灑向大地時,葉軒準時醒來。


    在這片狹窄的空間裏伸了個懶腰,他再次閉上眼睛,迴到意識空間裏,從龜甲中找了本古籍,以神念通篇誦讀。


    天地之間遊蕩的浩然正氣,隨著他的念誦,被牽引到頭頂百會穴,順流而下,在神魂中繞行周天之後,匯入眉心丹田裏的氣湖裏。


    大周天運轉著,葉軒也通過誦讀,加強嘴部的小周天。浩然正氣不斷衝刷這看不見的經脈,打通不知名的穴位,隻要嘴竅開啟,舌綻蓮花,嘴炮殺敵,不是幻想。


    副考官順著走廊,監考眾人。


    看到還在睡覺的便敲敲桌子,喊醒他們繼續考試。


    在考場,他們是一句話也不能說的。不然就會被人舉報徇私舞弊。


    走著走著,來到葉軒麵前,他下意識的敲桌子。


    葉軒沒理他。


    “嗯?”副考官黑著臉,又敲敲桌子。


    葉軒還是沒理他。


    副考官怒甩袖子,直接跳過。


    “朽木不可雕也!”


    接著,巡視後麵的考生。


    第二天的考試比第一天要煎熬地多。一上午,所有人基本都結束了第二道題的迴答和複盤,開始絞盡腦汁地思索最後一道詩詞。


    詩詞和經義不同,這東西,不是經過訓練就能掌握的。寫詩,真的非常看天賦!


    像桓永貞,略微思考一番,心裏也就有了詞句,隻需要刪刪改改,便能寫出一篇平均水平以上的答案。


    而對於絕大多數考生,往往都是搜腸刮肚之後,怎麽遣詞造句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詩句,一眼看過去似是而非,讀起來也不好聽,深思下來也毫無深意,完全就是水。


    這樣的考試,最是熬人。


    不怕題目難,就怕題目寬泛,什麽要求都沒有,寫什麽都寫不好。


    劉全忠和副考官一起,巡視眾人,順便提前瞅瞅每個人的答案。


    雖然劉全忠嘴裏喊著要閱卷,但實際說,兩個考官是沒有權力直接閱卷的。


    真正閱卷的是來自翰林院的庶吉士,他們兩個考官隻是負責最後的評判,決定評分是否有問題。


    當然,閱卷標準,也是他們定的。


    “哎!”路過葉軒時,發現他的桌子上依舊擺著一張白紙,人保持同一個姿勢,躺在那還在睡覺,副考官不禁歎氣。


    劉全忠一聲不吭,帶著副考官巡視完迴到裏屋。


    “怎麽會有這樣的考生!辰時我去巡視,就喊了他幾遍,硬是不醒,如今還在睡!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劉全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言語,隻等看他的笑話。


    水漏裏的水滴緩緩滴落,浮漂從午時落到了申時,離考試結束,隻剩下最後一刻鍾。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筆,表情或自信,或憂愁,各不相同,都在靜靜等待著結束的那一聲金鑼。


    “敲鑼吧!”劉全忠看著水漏的時刻,麵無表情地向三位千夫長吩咐到。


    三位千夫長掀開那塊占了房間一半空地的布匹,露出了其中巨大的金鑼。


    深吸一口氣,三人合力抬起一把碩大的鐵棍,對準鑼心,用力敲響。


    “咚!”


    鑼聲響徹雲霄,籠罩全城。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動,抬頭望天。


    “什麽日子?”


    “秋闈完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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