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起身快步衝來到司湛麵前,見他唇畔含血,雙眼緊閉,似是昏迷了,慌忙抬起司湛的手腕摸了摸,直到他把完了司湛的脈象後,緊蹙地眉頭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湛哥哥!”寧婉婉終於掙紮著坐了起來,抬手指向司湛虛弱地喊了一聲。


    周叔轉身一瞧,寧婉婉白色的裏衣領口洇出大片血跡,顯然是傷口裂了!


    他又趕緊跑了迴去,動作輕柔卻強製地扶著寧婉婉先躺下,一邊安撫道:“王妃啊,你可千萬不能隨意亂動,瞧瞧傷口都裂開了。”


    “湛哥哥他……”


    “王妃且放寬心,小殿下並無大礙,隻是因為身體虛弱,這幾日又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陪著王妃,導致之前大悲鬱結於心,如今大喜之下心裏忽地鬆快了,才將鬱結在心底裏的黑血吐了出來,導致衛氣空乏,所以身子才一時支撐不住了,眼下小殿下隻需靜心修養幾日就好了。”


    寧婉婉這才放下心來,乖乖地躺了迴去。


    周叔隨即吩咐元壁先將司湛放到不遠處的羅漢榻上,隨後,又叫了拂衣和沾香進來幫寧婉婉重新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又給司湛開了方子煎藥,忙得暈頭轉向的,總算是把兩個人徹底從鬼門關裏都拉了迴來。


    寧婉婉也不知道周叔給她的藥裏下了什麽安神的東西,總之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清晨了。


    寧婉婉瞥見羅漢榻上空無一人,下床就開始四處找司湛,拂衣聽見動靜進來了,嚇得忙跑過來扶住了她。


    “王妃,你怎地下床來了?”


    “王爺了?”寧婉婉抓住拂衣問。


    拂衣說:“王爺被周叔下了一種叫做安神寧的強製藥,已經送到隔壁的靜水流深室休養去了。”


    “拿我的衣裳過來,我要過去看看他。”


    寧婉婉急著要往門口走,拂衣急忙攔住她道:“可周叔說王爺吃下藥後會足足沉睡七日,這七日裏王爺不能受到任何的驚擾,否則……後果難料。”


    寧婉婉腳步一頓,想了想,終於恢複了一臉平靜道:“我知道了,我就去看看他而已。”


    拂衣又道:“可是王妃你的傷還沒好全,周叔說你還不能倒出亂走。”


    寧婉婉轉眸,定定地看了拂衣一眼,麵有不悅,“什麽時候你改聽周叔的話了?”


    拂衣立即垂頭,“王妃恕罪。”


    寧婉婉沒說話了,而且繼續準備往外走。


    拂衣卻再次攔在她麵前,支支吾吾地說:“王妃,那個,你看今日,今日天色不佳,不如明日再去罷。”


    寧婉婉抬眼看了一眼門外風和日麗的豔陽天,不由得皺眉看向拂衣:“拂衣,發生了何事?”


    “……”拂衣猶疑著沒敢開口


    寧婉婉語氣一沉,“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主子的話,那就立馬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拂衣隻好坦白道:“王妃,周叔說樞密院的狄大人來了,就在前廳候著,說是要麵見王爺。”


    狄燼?!


    他肯定是為了狄歡而來的,難道他知道了狄歡死在了司湛手裏?


    不對,如果知道了狄歡死於司湛之手的話,他絕不會找上門來候著,而是應該去宮裏找聖人告狀才對。


    寧婉婉麵無表情道:“候著就候著,你作何不想讓我出去?”


    “但和狄大人同時來的還有巡防營的劉都尉,而且劉都尉還是帶著二十幾個巡防營的兵一起來的。”


    聞言,寧婉婉心下慌了一瞬。


    司湛雖未入朝為官,但再不濟也是一親王,帶兵入府,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的腦海裏不由得想起那日,從司湛腋下看見了漫山遍野的巡防營屍體。


    劉都尉敢帶兵入府,難道他們有了司湛殺死狄歡和滅了一隊巡防營的確鑿證據?


    寧婉婉強自鎮定道:“你去告訴周叔,就說王爺舊疾複發,不見客。”


    拂衣道:“周叔說了,可那狄大人說他就在前廳裏等,一直等到王爺能見他為止。”


    狄燼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隻能說明他們手裏並沒有什麽證據,寧婉婉的心徹底地平靜下來。


    “他們想等那就讓他們等著。”說著,她衝外麵大喊了一聲,“元珠!”


    元珠很快從屋頂上跳到院子裏走了進來,“王妃姐姐有吩咐?”


    寧婉婉對元珠沉聲道:“好好看著前麵那些人,無論他們是誰,隻要膽敢踏進內院半步的,格殺勿論!”


    “恩!”元珠重重點了下頭,轉身出去了。


    寧婉婉坐在床榻邊,替司湛一點一點地擦洗著手和臉,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吩咐侍女們退了出去。


    她輕輕地摩挲著司湛的手,望著他沉睡的容顏,輕聲道:“湛哥哥,我已經想起我們初次是怎麽認識的了,原來你就是當初的那個小哥哥。”她低頭,抬起司湛的手背親了一下,“是婉婉不對,竟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等你醒來後,婉婉任你處罰好不好?”


    門外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像是刻意讓人聽見似的,寧婉婉轉頭看向門口,過了片刻後,一道黑影停在了門外沒動,寧婉婉警惕地問:“是誰?”


    “是我,彌月。”彌月低聲答道。


    寧婉婉心中一動,趕緊起身去開了門,見彌月穿著一個齊地的黑色兜帽大鬥篷站在門口,整張臉都藏在兜帽之下,顯得神神秘秘的。


    她往門邊讓了讓,請彌月進屋。


    彌月進屋後,往裏麵走了幾步,才取下兜帽後,然後,轉身衝走過來的寧婉婉行禮,“彌月參見王妃。”


    寧婉婉連忙躬身扶住了彌月,“你是湛哥哥的阿姐,也就是婉婉的阿姐,阿姐以後隻管叫我婉婉就是。”


    “好,婉婉。”彌月也不和她客套,她站屏風旁往裏間的床上看了一眼,然後對著寧婉婉直言道,“阿湛的情況我已經聽周叔說了,以後的日子阿湛就拜托你了。”


    寧婉婉正色道:“湛哥哥是我的夫君,他榮我榮,他損我損,我定會與他同生共死,所以阿姐盡管放心。”


    “有你這句話我自當放心。”


    彌月點了點頭,轉而一臉凝重地說道:“當下情況危及,那我就長話短說了。狄歡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來之前我已經打探到狄燼從城外駐防營裏調來了五百士兵,現在就潛伏在逸王府外。逸王府附近的三個巡防營布站也已接到了劉都尉原地待命的消息,顯然他們這是打算強行找阿湛要人了。”她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很棘手,“如此看來,之前用來威脅狄燼的把柄,狄燼似乎已經不在乎了。”


    “把柄?”寧婉婉心神一震,隱隱有個預感,便追問道:“什麽把柄?”


    彌月錯愕地看著她,“阿湛竟沒告訴你?”


    寧婉婉皺眉搖了搖頭。


    彌月想了想,才道:“那就還是等阿湛醒來之後你再親口問他吧。”


    寧婉婉試探著追問了一句,“是不是和上次牡丹台的事情有關?”


    彌月也不瞞她,點了點頭。“恩。”


    “……”


    寧婉婉頓時了然,難怪當日司湛當著那麽多貴族子弟的麵,用極其血腥的手段廢了狄歡一隻手後,狄燼那邊竟然沒有任何興師問罪的動作,而且整個汴都城裏,竟然也沒有任何關於她的風言風語傳出來。


    後來她還聽說了當日那幾個對她冷嘲熱諷的貴女們,不是被人當眾抓/奸,就是被暴出殘害姊妹等醜事,竟個個不得好下場。


    她當時就覺得太巧了,現在想想,應該是司湛暗中做了些什麽。


    彌月繼續道:“如今狄歡已死,人是不可能交給狄燼的,所以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寧婉婉迴過神,見彌月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道:“這是一張汴都布防圖,也是一張逃生圖,上麵已經標明了逃生路線。”


    “逃生圖?”寧婉婉怔怔地接過地圖,下意識打開看了起來。


    這是一張極其詳細的汴都城圖,詳細到每條河,每座橋,每條街,每條巷子,每家店鋪賣的是什麽都標注的一清二楚。


    上麵用一條清晰的藍線,畫了一條從逸王府沿著水路出城的示意線路。


    “三個月前,阿湛從封地暗中陸陸續續地調來了兩千多精兵,以各種身份潛入了汴都,加上我們原來潛伏在汴都的三百暗樁,如今整個汴都已有三千我們自己人。”說著,彌月就著寧婉婉的手指著幾處圈了紅的位置,“這些圈紅的位置就是我們的人潛伏的地方,所以這張圖一定要保存好,千萬不要落到外人手裏,否則不僅阿湛的心血就全廢了,而且你們也會深陷更大的危險中。”


    寧婉婉心中震撼不已,三個月前……


    也就是從司湛廢掉狄歡那隻手開始,他就已經在暗中做了許多部署,一麵用把柄牽製住狄燼,一麵暗中調集人手悄悄入了汴都。


    原來,看似風平浪靜的三個月裏根本就是暗潮洶湧。


    “這是煙火響箭,若你們到了萬分緊急的情況下,你隻要放出這個煙火響箭,我們的人便會啟動計劃一,拚死護送你和阿湛先從水路裏逃出去。”彌月又遞給寧婉婉一個精致的銅質小管。


    寧婉婉接過煙火響箭垂眸暗思了一會兒。


    啟動計劃一,也就是說還有計劃二,計劃三……


    難怪此前司湛說淩梓如若是不放他們走,他會好好留下來將汴都攪個天翻地覆,若不是今日這番變故,恐怕彌月也不會將他們的計劃告訴她。


    寧婉婉看了一眼床上的司湛,然後,搖了搖頭道:“周叔給湛哥哥用了安神寧,七日內不得受任何驚擾,所以他現在根本不能動身,否則後果難料。”她握緊響箭管,目光沉著地看向彌月,“不過阿姐,你放心,隻要有我在,我就一定不會讓這萬分緊急的情況發生。”


    彌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寧婉婉,餘光又瞥了一眼床上的司湛,隨後眸光滲出幾分笑意,“我終於明白了阿湛為什麽會愛上你,因為你值得。”隨後她又道,“不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本是要告訴阿湛的,看來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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