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過正午,陽光燦爛。


    城外雖已經曆一番惡戰,但成都城內仍生機盎然。


    在城外發生的一切,仿佛皆與城內無關。


    這便是趙旻打的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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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一切可能以最小代價,在不波及平民的情況下,將勝果最大化。


    由是,趙旻令兵卒散於城門及兵營,接管城防、看押兵營中的降卒後,便在張任領路之下,率張魯等降臣及自己臣屬,來到了劉璋的益州牧衙署。


    一路上,趙旻與龐德並轡而行,對其人不吝溢美之詞。


    “令明之勇,堪比賁育,實不在灌滕之下也。”


    賁育是先秦著名勇士孟賁和夏育,灌滕則指的是西漢開國功臣灌嬰和夏侯嬰。


    後者被稱為“滕公”,同時也是夏侯惇、夏侯淵等人的老祖宗。


    趙旻如此讚美,可謂對這時代武將的最高規格褒揚。


    當然,獨力破城門的龐德,也確實當得起如此美譽。


    龐德心中美滋滋,口中卻連連自謙。


    這時,龐德突然聽趙旻道:“令明,你隨我返許都之後,我先向天子討詔,封你為關內侯,再委任你為衛府行軍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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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明勿感委屈,你應知:縱使官渡曾立大功之某家叔父、隨某一夜盡誅兩萬關中賊兵之前將軍、一夕定河東之張文遠、遠征匈奴而大勝之諸君,至今亦皆不過關內侯而已。”


    顯而易見,趙旻又在玩胡蘿卜加大棒的套路。


    其人先高度肯定龐德的功勞,再給出一個關內侯,最後再來一番敲打:


    龐德你別以為自己功勞很大,衛府之中,戰功赫赫之人俯拾皆是。


    一言蔽之:龐德你是立下大功不假,但你別想飄。


    曆史上在漢末三國,玩恩威並施這個套路玩得最溜者,當屬曹孟德。


    果不其然…


    苟哥此言一出,原本頗有些顧盼自得的龐德,瞬間便變得低眉順目。


    “謝主公!”


    張任默默旁觀這一幕,結合自己方才守城時所見所聞,心中生出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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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將軍禦下如此有度,難怪衛府兵卒軍紀嚴明、訓練有素!


    不怪張任如此感慨,劉璋的部曲,戰鬥力比張魯的鬼卒還頗有不如。


    巴蜀之地畢竟已有十餘年無戰事,曆史上若非東州士人發動各自部曲玩命抵抗,劉璋等人一定會完犢子。


    相比於袁紹、劉表、孫策、馬騰、韓遂、張燕、臧霸、陳登等諸侯的精兵悍卒,承平日久的益州兵卒,確實不值一提。


    由是推之,士燮的交趾兵卒、公孫度的遼東部曲,戰鬥力可想而知。


    總體而論,趙旻先捏軟柿子的戰略,沒有任何問題。


    更何況,益州還是天府之國,著名的天下糧倉之一。


    趙旻高度肯定、同時又敲打一番龐德後,便不再開口,而是在心中複盤起自己入益州後的行動。


    趙旻委實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順利。


    事到如今,其人猶感覺自己在做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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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旻迴想起三月之前,荀彧對自己出謀劃策時曾再三強調,要以收益州為首要之務時,忍不住無限唏噓。


    曆史上曹操最大的失誤之處,便是在建安六年這一黃金時間,沒有趁機定關中、收益州。


    原因很簡單:荀彧沒有提醒曹操這一點,曹操麾下其他人,又皆不具備荀彧那種俯瞰全局的戰略目光。


    由此導致曹操坐失良機。


    衣帶詔事件之後,荀彧雖竭盡全力助曹操成功抵禦袁紹,但也僅此而已。


    曹操的殘暴血腥、野心暴露,使荀彧對其人暗中心生警惕,因此,荀彧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對曹操毫無保留地獻計獻策。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


    如此簡單的道理,荀彧又焉能不知?


    荀彧再自保也無用,其人的下場,本質上與四十年後的夏侯玄何異?


    盡管曹操僅鴆殺荀彧一人,未如司馬師對待夏侯玄那般,株連荀彧眷屬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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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歸根結底,終是孟德負文若,而非文若負孟德。


    一念及此,趙旻暗暗唏噓不已。


    其人再次改變主意,看在荀彧份上,趙旻決定給劉協一個壽終正寢的機會。


    當然,前提是劉協足夠識相,願立趙旻親兒子為太子。


    否則,腹黑男有的是辦法製造各種意外死亡之假象。


    平心而論,腹黑男隻是腹黑皮厚加猥瑣罷了。


    其人穩如老狗的風格,迥異於曹老板那種殘暴血腥、不屑掩飾之梟雄風格。


    趙旻正沉思時,陡然聽得前方傳來一聲暴喝。


    “公責!你莫非已降乎?”


    趙旻抬起頭,隻見一名須發略帶花白、年近半百的昂藏武將,正著甲戴胄、手持長槍、昂然立於前方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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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人身後,還立著數名身材各異、卻皆顯得頗為義憤填膺的武將。


    趙旻心中大喜。


    義士!又是義士!還是武將!來來來,你們都到老子麾下來!


    當然,以上隻是苟哥豐富的心理活動而已,表麵上,苟哥仍舊臉色平靜,一言不發。


    張任勒馬後滾鞍下馬,向那為首之武將躬身抱拳。


    “嚴將軍休要誤會,成都城門雖破,然任心中大義猶存。”


    那近半百的中年武將,正是嚴顏。


    其人聞言麵色稍霽,撫須沉聲道:“公責,成都城雖破,兵卒雖降,然老夫猶未降也!”


    於禁策馬上前,持槍護住自家主公後喝問。


    “大膽!某主代天子巡狩,為天子收迴我堂堂皇漢之益州,爾等卻仍執迷不悟,豈非無君無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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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顏胡須一抖,怒喝道:“一派胡言!某主劉益州亦為漢臣也!”


    於禁冷笑道:“焉有不管不顧天子存亡安危、亦不曾朝貢天子、乃至罔顧君臣忠義之漢臣?如此豈非漢賊乎?”


    禁哥耍嘴皮子的本事,絲毫不比其人帶兵作戰的本事遜色分毫。


    嚴顏被禁哥懟得臉紅脖子粗。


    “一派胡言!簡直大放厥詞!”


    禁哥冷笑不已,引用趙旻懟張肅之名句。


    “敢問將軍,天子於關中朝不保夕之時,劉益州何在?天子在關東為賊兵所困時,劉益州何在?去歲袁本初出兵攻許都之時,劉益州又何在?


    如此無君無主之徒,不是漢賊又是何人?嘿嘿,枉你等以忠義之士自居,實則皆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鼠輩耳!


    爾等今阻攔天子收迴益州,何異於謀反乎?還不速速退下!”


    可憐的劉協,就這麽成了衛府的工具人、及因果律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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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偏偏嚴顏等人,對此辯無可辯,因為於禁所言,皆為事實。


    此時不是十三年後的建安十九年,忠漢之臣趙旻,也不是彼時野心暴露的劉幫主。仟仟尛哾


    此時天下人盡皆知,趙旻奉主上以從民望,因此趙旻手中握有大義。


    簡言之,嚴顏阻攔的,實則是大漢天子,嚴顏此舉等同於篡逆。


    張任抱拳後歎道:“嚴將軍,劉將軍,泠將軍,鄧將軍,楊將軍,某等不可阻攔王師,請隨任同去見主公。”


    嚴顏身後之人,正是劉璝、泠苞、鄧賢和楊懷。


    後四人雖然領盒飯速度極快,但他們實則是劉璋麾下有數的幾員大將,其中的劉璝、泠苞都有獨當一麵之能。


    趙旻在馬上抱拳開口道:“諸君皆為義士,某深佩之。某在此立誓,不但不傷劉季玉性命,且某必盡力向天子討詔,保劉季玉富貴無憂。諸君請!”


    這五將至此方知,馬上那年輕且儒雅之文士,便是大名鼎鼎的衛將軍趙從文。


    五將深深凝視趙旻一眼後,皆長歎一聲,默默讓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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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旻淡淡一笑,再次抱拳道。


    “諸君高義,諸君如不放心,大可隨某同去見劉季玉!”


    五人未再開口,隻是默默地跟在趙旻的隊伍之後。


    不多時,眾人便行到劉璋所在的益州牧衙署前。


    【作者題外話】: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


    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馬超阻戎負勇,以覆其族,惜哉!能因窮致泰,不猶愈乎!黃忠、趙雲強摯壯猛,並作爪牙,其灌、滕之徒歟?--《蜀書卷六讚》


    灌即灌嬰,滕即夏侯嬰。


    而且,關、張是陳壽官方承認的萬人敵。


    裴鬆之認可此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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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還有如下佐證:


    魏謀臣程昱等鹹稱(關)羽、(張)飛萬人之敵也。--《蜀書張飛傳》


    (程)昱料之曰:“……(孫)權雖有謀,不能獨當也。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皆萬人敵也,權必資之以禦我。”--《魏書程昱傳》


    (周)瑜上疏曰:“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吳書周瑜傳》


    太祖令劉備拒袁術,(董)昭曰:“(劉)備勇而誌大,關羽、張飛為之羽翼,恐備之心未可得論也!”--《魏書董昭傳》


    (劉)備謂(周)瑜雲:“(曹)仁守江陵城,城中糧多,足為疾害。使張益德將千人隨卿,卿分二千人追我……”(周)瑜以二千人益之。--《吳錄》


    劉備對周瑜說:“你借兩千人給我,我把張飛和一千人借給你,共擊曹仁。”


    顯而易見,在此次軍事借調中,張飛加上一千兵士,其價值等同於兩千兵士。


    機械地、紙麵地換算,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即張飛一人,作用約等於一千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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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此論之,張飛即使不是“萬人敵”,也至少是“千人敵”。


    這裏要說明一點,無論是“千人敵”還是“萬人敵”,都不代表張飛真的能夠一騎當千,而是隱喻他在戰場上的影響力。


    大概是因為周瑜在借調工作中嚐到了甜頭兒…


    於是其人得寸進尺,打算把關、張收為己用。


    在周瑜的戰略構想中,要先把劉備軟禁在吳郡“娛其耳目”,之後再把關、張“各置一方”,最後由周瑜自己率領關、張,征戰天下。


    愚(指周瑜)謂大計宜徙(劉)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二人(指關羽、張飛),各置一方,使如(周)瑜者得挾(關、張)與攻戰,大事可定也。--《吳書周瑜傳》


    哈哈,周瑜算盤打得真響啊!


    孫權當然知道劉備是個威脅,但他同時也擔心周瑜尾大不掉,因此權衡再三,拒絕了周瑜的提議。


    由於周瑜在翌年(210)便因病死去,因此“統率關張”的計劃,最終未能實現。


    不過從周瑜的上疏中,卻可以清楚看到,他通過軍事合作,切身感受到了張飛在戰場上的巨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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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七月,劉備稱漢中王,遣使赴荊州,授關羽前將軍。


    二十四年,先主為漢中王,拜(關)羽為前將軍,假節鉞。是歲,(關)羽率眾攻曹仁於樊。--《蜀書關羽傳》


    關羽受封,隨即發兵北上,圍曹仁於樊城。


    於禁、龐德七路來援,七軍皆歿。


    關羽攻樊,時漢水暴溢,於禁等七軍皆沒。--《魏書曹仁傳》


    曹仁做了什麽,專美傳主的其人本傳當然不會記載。


    然而,按《滿寵傳》記載,彼時(219)關羽兵鋒極盛,樊城人心動搖,連主將曹仁都一度打算棄城逃走。


    或謂(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關)羽圍未合,乘輕船夜走,雖失城,尚可全身。”……(滿)寵乃沈(沉)白馬,與軍人盟誓。--《魏書滿寵傳》


    曹仁想跑路,寵哥力勸,並沉白馬誓與兵卒共存亡。


    龐德則抬棺而戰,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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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最終隻有於禁投降。


    此戰後,關公威震華夏。


    曹老板討論將劉協挪到別處,防止劉幫主得到劉協,而使自己從此失去劉協這個工具人、因果律大殺器。


    禁降羽,羽又斬將軍龐德。梁、郟、陸渾群盜或遙受羽印號,為之支黨,羽威震華夏。曹公議徙許都以避其銳。--《蜀書關羽傳》


    縱觀漢末三國曆史,惟有關公一人,因一戰而使天下震動,並改變了曆史走向。


    餘者,無論是八百破十萬的遼哥,屢次先登的進哥,還是在赤壁之戰中擊退曹操的火神周瑜,都沒有達到關公這個高度。


    因此,關公是漢末三國當之無愧的第一武將。


    同樣因此,呂蒙白衣渡江,而關公兵敗臨沮。


    究其根源,可用韓信的一句話來形容此事:


    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史記淮陰侯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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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同樣麵臨這個問題的,還有周瑜。


    下一章,咱們詳細探討一番。


    唉!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善即惡。


    這世間最複雜的固然是人心;


    然而,這世間最光輝璀璨,甚至如太陽一般讓人無法直視的,不也還是人心?


    雲某讀關公傳,總忍不住扼腕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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