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沸反盈天的喧囂中,與有榮焉的趙旭、趙虎二人,一人手持一軸,將此文寶展開帶入堂中。


    趙雲、蔡琰著吉服,正含笑與趙氏族中長輩交談,驟然見到如此一幕,登時錯愕不已。


    旋即,這對新婚夫婦便再也挪不開眼睛。


    趙旭笑嘻嘻道。


    “二主君…咳咳,二叔父,此乃少…咳咳,大兄為叔父所備之賀禮,不知可否入得叔父法眼?”


    入不入得趙雲法眼…


    此事暫且不提,反正此文寶已經引發堂內不絕之驚歎。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啊這…”


    “此詩深合某等燕趙遺風,甚妙也!”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何等豪邁!”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善!甚妙!大丈夫當如是也!”


    “依老夫愚見,此乃阿旻贈阿雲之千古佳作也!我常山趙氏臥虎藏龍,必當興也!”


    堂中這些趙氏耆老,當然不是那些“可惜老夫沒文化,一句臥槽行天下”的粗鄙之輩。


    而且,作為生於、長於燕趙故地、常山邊郡者,誰人胸中無豪俠之氣?


    這隻是或多或少的問題。


    趙雲蔡琰二人對視一眼,眸光皆無比璨然。


    堂內趙氏耆老、諸位貴客們在看清作畫、題字之人署名後,更是震驚不已。


    常山國國都…也就是相當於一郡郡治之所,並非真定縣,而是距真定五十裏開外的元氏縣,位於常山國南部。


    因此,趙雲大婚,賀喜賓客以常山國北部諸縣、西鄰真定縣的中山國毋極縣士族豪強為主。


    至於真定縣當地,主要是趙氏及與趙氏親睦的望族。


    這些賓客中,有文化的雅士、甚至在這兩國各縣任吏員之人,絕對不在少數。


    綜上,這些賓客不但熟知如今天下大勢,而且對最近中原的政局變幻了然於胸。


    簡言之,在歲除那場風波之後,楊彪如今仍願為趙旻作畫,此事說明:


    楊彪仍願大力支持趙旻。


    換而言之:


    趙旻雖與劉協的關係變得無比惡劣,但其人仍是忠於漢室的保皇黨。


    拋開個人動機不談,單就政治立場而言,趙旻與袁紹大體一致:


    袁紹若真有反意,其人早就選定繼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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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遑論袁紹一不郊祀、二不亂穿衣服、三不私造車駕呢。


    當然,不能排除袁紹擔心趙旻以此為由、興兵討之的心理因素。


    無論如何,從袁紹、趙旻表現出來的立場來看,二者確為忠漢之臣無疑。


    袁紹和趙旻的區別在於…


    好吧,經過劉協瘋狂作死之後,如今二者已無區別,皆與劉協關係惡劣無比!


    於是乎,這些人很快便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袁紹和趙旻這兩方…至少一兩年內,沒有任何理由交戰!


    更何況,相比於曹操,趙旻與袁紹之間,本來也沒有任何深仇大恨。


    袁紹麾下,趙旻殺過何人?


    答案是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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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地盤,趙旻占過何地?


    同樣沒有。


    河內、上黨二郡,那是曹操侵占,接收曹操一切的趙旻,當然沒理由主動還給官渡之戰的戰敗方袁紹。


    苟哥趙旻是個真老六。


    由是,原本心中有些不安的賓客們,在看到這幅文寶後,便想通了一切,並且釋然一笑。


    這便是長期在宦海沉浮之人養成的政治嗅覺。


    賓客們顧慮全消,氣氛瞬間便熱鬧不少。


    這場婚禮,絕對不可能再生變。


    是日,賓主盡歡…


    是夜,雲哥和蔡琰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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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荏苒…


    春耕早已完畢,甚至禾苗都已有一指來高。


    陽春三月,許都周邊生機勃勃,接天田壟無窮碧。


    在黃土夯實的寬闊官道之上,衛府眾人出城迎接趙大娘婆媳三人,以及新婚近一月的趙雲、蔡琰夫婦。


    隨行之人除常山趙家子弟之外,依然還有張合,以及…


    劉備、關羽、張飛、魏延,以及滿臉大胡子的簡雍、高大精壯的牽招、孫乾、糜竺兄弟…


    一言蔽之:


    劉備及其人現有全部班底。


    毋庸置疑,羊衜、蔡貞姬夫婦,如今皆留在東郡濮陽縣。


    羊衜已接受尚書台任命,成為新任東郡太守;劉備則已向天子討詔,去荊州出任桂陽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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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陽郡南接交州蒼梧郡,東鄰孫策新設的廬陵郡,位於荊州刺史部最南端。


    孫策在去年年中,將豫章郡分為豫章、廬陵二郡。


    豫章靠北、廬陵靠南。


    廬陵郡是後世吉安、贛州一帶;桂陽郡則是郴州、永州一帶;蒼梧是梧州、賀州一帶…


    換言之,位於後世四省交界處的桂陽郡,如今同樣為交、荊、揚三州交界處,是一處不折不扣的戰略要津。


    劉表的意圖不言而喻:


    孫策你若敢打老子的江夏,老子就敢派劉備打你的廬陵,你看著辦吧!


    來啊!互相傷害啊!


    不得不說,劉表走了一步“妙”棋。


    可惜,劉表還是沒吸取張羨的教訓!


    劉表敢將劉備放到此地,趙旻不得不佩服其人的勇氣!


    荀彧收到劉備的討詔書後,曾就此事,與趙旻展開了一番激烈的爭論,甚至可以說是舌戰…


    後文自會交待此事詳情。


    咱們先來看這極其吊詭的一行人。


    趙大娘一行、衛府一行、袁紹使臣張合一行,以及劉備一行這四方相互見禮後,劉備先向趙旻提出辭行。


    “從文,備承蒙照顧,今後必竭心盡力,為我皇漢鎮守一方!”


    趙旻心知肚明:


    劉備此番遠去,以其人及麾下一眾猛將之能,可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必可闖出一大片基業。


    然則,趙旻實在無暇顧及距許都兩千裏之外的桂陽、以及更遠的交州。


    與其放縱這些郡被以寬濟寬的劉表禍禍,還不如將其交給對士族既防且用的劉備更合適。


    劉備至少深受趙旻影響,比劉表體恤民情百倍。


    趙旻抱拳還禮後笑道:“玄德叔父,不妨進城用過午飯、稍事休整再啟程。”


    劉備婉拒了趙旻的好意。


    其人壓低聲音道:“備若進城,無論見與不見吳子卿,恐皆非幸事也。”


    趙旻在心中,對劉備豎起大拇指。


    劉幫主當真了得!


    於是趙旻不再堅持,再次抱拳道:“如此,旻便不留玄德叔父,還望玄德叔父以蒼生為念,以漢室為念,勿要倒行逆施,否則休怪旻翻臉無情!”


    劉備哈哈一笑,拈起頜下微須,從容淡定道。


    “從文多慮也!備亦為漢室宗親,且世受皇漢國恩,焉能不思報國安民乎?告辭!”


    趙旻深深一揖:“旻望玄德叔父牢記今日之言!不負蒼生不負國恩!”


    劉備煞有介事地深揖還禮。


    “備須臾不敢或忘也!”


    劉備複又向趙大娘、趙雲、董昭、張合等故友行禮告辭後,方才翻身上馬。


    “諸君,請多珍重!後會有期!”


    “老夫人、子龍,從文,請多珍重,某等後會有期!”


    劉備一眾臣屬,紛紛向眾人告辭。


    人群中,紅麵美須髯的九尺昂藏大漢關羽,在馬上撫須笑道。


    “從文,關某欠你之情義,來日如有機會,必相報也。”


    苟哥抱拳行禮:“皆小事耳,叔父大人何必掛懷?”


    苟哥心中在滴血:老子倒是想把你招到麾下,奈何你就喜歡大耳朵,可惜可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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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浩浩蕩蕩的劉備一行漸行漸遠,趙旻突然反應過來。


    且慢!


    劉備就這麽走了?


    這…似乎不是劉備的風格啊!


    趙旻可以自信一點,將“似乎”二字去掉。


    因為張飛又疾馳而來。


    趙旻瞬間釋然。


    這才對嘛!


    “翼德叔父,旻略備薄禮,為玄德叔父壯行。”


    張飛摩挲著頜下剛須,笑得如顏良一般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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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旻…”


    這時,衛府隊列中的夏侯淵忍無可忍。


    “阿飛!某侄女何在?”


    張飛再也笑不出來。


    所幸其人本就一張黑臉,臉即便再黑些,旁人也看不出來。


    張飛不情不願地滾鞍下馬,向本躲在人群、今站出來的夏侯淵微微躬身


    【作者題外話】:袁紹和趙旻之間的關係,迥異於其人與曹操。


    在袁紹看來,曹操簡直就是個白眼狼。


    初平元年,曹操遭遇兵變險些活不下去之時,是袁紹及時出手援助其人,並將曹操招入自己麾下。


    這些事,在前文袁曹編年史中已提及…


    當然了,這隻是袁紹一廂情願的想法。


    袁紹又哪裏是什麽好鳥?


    曹操若在袁紹麾下,很難有出頭天。


    這一點,從袁紹對曹操的任命便可看出:


    袁紹防曹操如防賊。


    所以,這對相愛相殺的難兄難弟,實則都奸滑似鬼。


    正因此,袁曹二人,都將彼此視為最大敵人,他倆是非打不可。


    穩如老狗的苟哥則截然不同。


    苟哥對袁紹隻有恩,卻沒多大仇。


    而且嚴格說起來,是袁紹負趙旻,而非趙旻負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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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上袁紹委實找不出合適理由攻趙旻…


    總之,他們之間,至少一兩年內肯定打不起來。


    劉備是一定要去荊州的。


    在東郡,劉備被趙旻、袁紹雙方同時擠壓生存空間,很難猥瑣發育。


    東郡是兗州門戶,位於東郡黃河對岸的魏郡,則是冀州門戶…


    如此情況下,被桎梏於東郡方寸之地的劉幫主,還怎麽可能猥瑣發育?


    所以,荊州那片廣闊天地,才能讓劉備大有所為。


    關公絕對是三國第一武將,此事毫無爭議。


    雖然雲某是雲哥的鐵粉兒,同時也是張八百、遼哥的粉絲兒。


    那麽問題來了,講完曹叡的悲慘世界後,咱們是先聊聊劉表和劉備呢,還是先了解一下關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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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繼續說曹叡吧。


    接著上一章,繼續為您說。


    上一章,咱們詳細考證了一番曹叡的血脈問題。


    雲某也犯了小學生的錯誤,因為在先前,雲某曾信誓旦旦稱曹叡血脈有問題…


    自己打自己臉,確實疼!


    咱們繼續講甄姬的“善妒”。


    由於這一點,甄姬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自己的兒子。


    甄氏之死的主要原因,在於其習自前夫家族的妒忌、幹政風氣。


    袁紹家族的女眷以“亂政”、“善妒”聞名。


    紹妻劉氏不僅“追妒亡魂,戮及死人”,還一力唆使袁譚、袁尚兄弟相殘,致使宗族湮滅。


    曹丕耳聞目見,對此深惡痛絕。


    劉氏性酷妒,紹死,僵屍未殯,寵妾五人,劉盡殺之。--《典論》


    紹聽順妻(劉氏)意,欲以尚為嗣,又不時決定。身死而二子(袁譚、袁尚)爭國,舉宗塗地,社稷為墟。--《典論》


    在曹丕撰寫的《典論內誡》中,他不遺餘力地痛斥婦人妒忌、亂政之禍,甚至得出結論:


    “袁紹雖蔽,亦由惡婦。”


    可見曹丕對袁家女眷成見甚深,乃至視之為“惡婦”。


    甄氏無疑亦在其中,隻不過彼時的她因色而寵,深受曹丕迷戀,因此暫時掩蓋了雙方矛盾。


    追妒亡魂,戮及死人,惡婦之為,一至是哉……紹雖蔽乎?亦由惡婦!--《典論》


    文帝納後於鄴,有寵,生明帝及東鄉公主。--《魏書文昭皇後傳》


    一如袁氏諸婦,甄氏亦有“專擅”之行。


    雖然狗賊王沈《魏書》盛讚甄氏心胸寬廣,且列舉諸多史料以增色添彩…


    嗬嗬,狗賊說的話能信?


    裴鬆之早已注意到其中的矛盾記載,遂做出結論:


    “卞、甄諸後言行之善,皆難以實論。”


    魏史若以(賜死甄氏)為大惡邪,則宜隱而不言,若謂為小惡邪,則不應假為之辭,而崇飾虛文(指王沈在《魏書》中杜撰的材料)乃至於是,異乎所聞於舊史。推此而言,其稱卞、甄諸後言行之善,皆難以實論。--裴鬆之


    可見狗賊王沈自相矛盾,已經明顯至極。


    最典型的例證,便是甄氏與曹丕成婚之初便把持後宮,專擅專寵,與《魏書》塑造的溫婉形象判若兩人。


    劉孝引《魏略》補注《世說新語》亦提到甄後“擅室數歲”。


    按曹叡與諸弟的年齡差異而論,此言非虛。


    至魏黃初元年(220),年近四旬的甄氏已年老色衰,“色衰”即意味著“愛馳”,也意味著“恩絕”。


    因此她雖替曹丕誕育長子(曹叡)、長女(東鄉公主),卻久不得立為皇後,甚至遭遇冷落,被留置鄴縣,不得與曹丕相見。


    再者說來,郭女王可不是善茬!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漢書李夫人傳》


    文帝即王位,六月,(曹丕)南征(即赴洛陽繼位),(甄)後留鄴。--《魏書文昭皇後傳》


    至此,甄氏身為“袁氏內婦”的另一重隱藏性格隨即發作,即幹亂政務。


    《文昭皇後傳》對甄氏的死因記載十分模糊,僅雲其“愈失意,有怨言”。


    實際按照“文帝踐阼”的曆史背景,以及曹叡“以其母誅,故未建為嗣”的處理結果來看…


    甄氏彼時的“怨言”,一定是針對魏朝國本,意在謀取皇後與儲君之位。


    (文帝)踐阼之後,山陽公奉二女以嬪於魏,郭後、李、陰貴人並愛幸,(甄)後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魏書文昭皇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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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時代背景出發,曹丕既然已經“踐祚”,那麽理所當然要立皇後、立太子。


    按甄氏的想法,論年資高低、論子嗣長幼,她都應該榮登後位,至於其子曹叡則是儲君的不二之選。


    可惜,甄姬低估了郭女王的本事,更不該觸碰到曹丕的逆鱗:曹丕最恨婦人幹政。


    孝子丕在黃初三年(222)九月,即賜死甄氏之翌年,便下詔怒斥“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


    其人甚至立下祖訓:


    “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若有違背者,“天下共誅之”。


    如此言辭,可謂兇厲至極也。


    九月甲午,詔曰:“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後,群臣不得奏事太後,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以此詔傳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魏書文帝紀》


    從時間背景上看,曹丕此言雖是針對其母卞太後(卞氏彼時迴護曹植,令曹丕難堪),但也未嚐不是對甄氏故跡的遷怒。


    時(文)帝欲治弟(曹)植之罪,偪於太後,但加貶爵。--《魏書周宣傳》


    正緣於此,甄氏賜死之後,曹叡旋即失寵。


    可憐的娃從“生而太祖愛之,常令在左右”的尊貴待遇,一夜跌落到“以其母誅,故未建為嗣”的淒涼境地…


    甚至,這可憐孩子被迫低調行事,不與朝臣往來,直至曹丕“病篤”,才被“立為皇太子”。


    (明)帝與朝士素不接。--《魏晉世語》


    (曹叡)以其母誅,故未建為嗣。七年夏五月,(文)帝病篤,乃立為皇太子。--《魏書明帝紀》


    毫無疑問,甄氏的妒忌、幹政之風,既害了身家性命,也險些連累愛子。


    眾所周知,曆朝之廢儲,鮮有善果。


    從某種意義上看,曹叡能夠跌跌撞撞地登基,也得益於曹丕的短壽。


    但即使在曹丕短壽的情況下,曹叡的地位也並不穩固。


    因為,曹丕曾一度考慮過立庶子曹禮為嗣,曹叡的處境,兇險一至於斯焉。


    文帝始以(明)帝不悅,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曹禮)為嗣,故久不拜太子。--《魏略》


    甄姬之死的另一原因,即源自她與陳思王曹植的曖昧關係。


    關於此事,咱們下一章詳細說一說。


    整理論據、展開論述不易,且近期雲某雜事較多,故作者的話篇幅,將較先前略短,請諸君見諒。


    總而言之,曹叡一生不幸,幾乎皆源自於甄姬…


    唉!雲某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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