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澪找到村裏的裏長,出錢買了一口棺木,然後拜托了一名村民去城裏送個信。聽說他是顏澪,裏長格外熱情,組織村民裏裏外外跟著忙碌。


    家裏的丫鬟家丁第二天帶著一應喪儀之物來到北村,顏澪以女婿的身份披麻戴孝,處理所有的後事。


    請來的風水先生挑選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地點,顏澪暫時拒絕了,他和凝雨商量過要將老兩口合葬,因此派人將凝雨父親的棺木請出,運過來一起入土為安。


    顏澪這一世沒有父母,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生死,因此凝雨的母親就是自己的母親,所以格外用心,幾天不眠不休的安排事宜。


    奚秀臣急匆匆趕來了,他本來是要和顏澪商量點事,到了顏澪家門口驚的差點摔倒,還以為顏澪出了意外,打聽之後便急匆匆帶人趕到了北村。


    喜鵲小隊幫忙將劉氏的棺木抬出村子,凝雨和妹妹哭的雙眼紅腫,顏澪也雙眼通紅。見到奚秀臣,顏澪鄭重行禮道:“四郎,多謝你了。”


    奚秀臣急忙迴禮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又轉向凝雨道:“嫂嫂節哀。”


    凝雨也鄭重行禮道:“多謝叔叔,此情妾身感恩於心。”


    奚秀臣拉過顏澪道:“我路上派人給十郎送信了,他也應當是往這邊趕,隻是……”看了一眼凝雨,奚秀臣詢問的眼神讓顏澪瞬間明白過來。


    顏澪拍了拍他肩膀道:“婚事已經定了,聘書也接下了,我以女婿身份操辦,守三年孝期。”


    奚秀臣聞言點點頭道:“這便不怕別人說什麽了。”


    顏澪道:“隻是婚禮要三年之後了。”


    奚秀臣道:“好飯不怕晚。不過要不要通知其他兄弟?”


    顏澪猶豫一下道:“安葬後我再寫信告訴他們吧。”


    奚秀臣道:“二郎過幾天來遼東,可以見到。”


    顏澪表示來了再說,便忙著處理一些事情去了。凝雨的父親安葬在恆州城外,先將母親棺木運到顏澪家中安置,然後去城外舉行儀式為凝雨父親遷墳。


    忙碌了一整天,最後還是顏澪決定將老兩口合葬在山上,那裏有一處小河,也算是個風水寶地,隻是那片山林有一處不是顏澪家的,奚秀臣出麵買下那片山林,凝雨又是一陣千恩萬謝。


    顏家也開始布置靈堂白幡,搭設靈棚,掛起了白燈籠。城裏一些商戶紛紛前來吊唁,身穿孝服的凝雨和顏澪一一答謝,下午的時候王敏竟然也來了。


    慌的凝雨和妹妹急忙上前叩拜行禮,王敏來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給顏澪麵子,畢竟他聲名在外,而且為恆州也做了不少貢獻,自己也多次因為他得到呂名岩表揚,因此親自前來。


    鄭重行禮吊唁後,王敏和顏澪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顏澪將王敏送出大門,目送他離開後,轉身就要迴去,突然聽到一聲唿喚,轉頭一看,是張櫟予到了。


    顏澪迎過去道:“一路奔波,辛苦了。”


    張櫟予翻身下馬,大步走近道:“和我還說這些?怎麽這麽突然。”


    顏澪歎了口氣道:“剛接了聘書,定了婚事,就去世了。”


    張櫟予拍了拍顏澪肩膀道:“我也帶了手下人來,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顏澪感激道:“多虧有你和四郎。”


    張櫟予微微一笑道:“哪裏的話,都是兄弟。”說完便閃過身子行禮道:“嫂嫂節哀。”


    顏澪轉身見凝雨正站在身後,眼睛紅紅的對張櫟予行禮道:“多謝叔叔。”


    顏澪走過去輕聲道:“你和妹妹去歇息一會,一切有我。”


    凝雨搖搖頭道:“不能所有事都讓夫君來做,這幾天你也沒有休息。”


    顏澪微微一笑道:“不必擔心我,你若是挺不住,我會更心疼的。”


    安慰了幾句,顏澪才把凝雨哄去休息,自己和奚秀臣張櫟予坐在大堂商量接下來的事。


    顏澪的意思是風光大辦,老兩口貧苦一生,自己一定要將後事辦好。所以一應事宜逐步完善,後天將二老入土為安。


    顏澪這幾天不眠不休,隻睡了兩個時辰又開始忙碌。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奚秀臣和張櫟予的手下抬著棺木,喪樂開路,顏澪和凝雨捧著牌位走在前麵,凝雨泣不成聲,幾次腳下趔趄著,小燕一直攙扶著才往前走。


    出了大門拐進主街,顏澪驚訝地發現竟然街邊已經站滿了人,各家商鋪搭設靈棚,書寫挽聯,以表哀思。


    顏澪小聲對凝雨道:“我們一一答謝吧。”說完扶著凝雨走過去,以大禮答謝每一家靈棚。


    李一舟也搭設了靈棚,李樂兒李沐兒李丹兒竟然都來祭奠,這讓顏澪有些意外。


    李一舟帶著三女鄭重行禮道:“還望節哀。”


    二人鄭重迴禮,凝雨起身後道:“多謝李員外,多謝幾位姑娘。”


    李樂兒道:“顏家對我李家有救命之恩,凝雨也和我家有些淵源,如果今後有需要,李家願助一臂之力。”


    顏澪道聲多謝,便帶著凝雨去了下一家。整支隊伍緩緩前行。一個時辰後才除了城外。


    看著兩口棺木入土,顏澪等人親自填土,凝雨哭的險些暈倒,妹妹周柳娘跪在地上哭的厲害。


    忙完這一切,顏澪給了每一位幫忙的人一封銀子,以表謝意。等迴到家中的時候,顏澪一個人坐在大堂,悠悠歎了口氣。


    看來要在恆州再待三年,守孝期的時候,人是不能隨意前往外地的,也不能舉辦婚禮,不過二人年紀尚輕,顏澪倒是也不著急。


    凝雨帶著周柳娘來到大堂,見顏澪閉著眼休息,跪倒在地道:“多謝夫君。”


    顏澪猛然睜開眼,見凝雨和妹妹跪在地上,急忙起身要扶起她,可是凝雨倔強的不起身,顏澪道:“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凝雨感激道:“妾身知道今天這麽多人來祭奠爹娘,都是因為夫君,妾身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謝。”


    顏澪把她強扶起來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我定了婚事,你的娘自然是我的娘,家裏事為什麽要說謝?”


    凝雨抽噎道:“可是……”


    顏澪知道她的意思,輕聲安慰道:“婚事不急,我們既然訂了婚,自然就是夫妻了,你不要多想,等三年又何妨,你我又不是見不到了。”


    凝雨點點頭,顏澪道:“柳娘就住在家裏吧,以後就是我們的妹妹,一家人就在一起不分開了。”


    柳娘道:“多謝……姐夫。”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對於顏澪來說倒也不算什麽,到時候自己才二十二歲,急個什麽勁兒?


    顏澪哄了一陣,才讓凝雨和柳娘迴去休息,自己來到書房寫了幾封書信,派人送了出去。


    阿大等人顏澪不想召迴來,他們很多人多年不迴家了,讓他們好好陪陪家人,恆州有奚秀臣,顏澪也放心,張櫟予下個月就要迴真定府,那邊的事可以拜托他關照一下。


    今年經曆了太多的事,顏澪此時突然有些疲憊,望著窗外的天空,顏澪有些悵然若失。


    顏澪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會去野外轉轉,放鬆心情,可此時他卻隻是坐在屋裏,看著窗外發呆。


    很多事要辦,很多事要操心,他也隻是個十九歲的青年,卻扛起來這麽多的事。


    平時在眾人麵前,顏澪都是一個很堅強的人,也很睿智,總能處事不驚地處理一些突然事情,但是顏澪心裏還是希望自己也可以有個依靠。


    他有兄弟,有家人,但是這一生的親屬卻一個都沒有,在自己身邊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陪伴,這讓顏澪有一種特殊的孤獨感。


    凝雨是自己要娶的人,這一生會陪伴自己,可顏澪心裏還是希望會有父母在,哪怕是一名遠房親戚都可以,隻是遍訪各地,卻沒有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


    最終我還是個孤獨的人嗎?顏澪在心裏默默說出這句話,神情有些悲傷,閉著眼歎了口氣,便起身站在院中的梨樹下。


    顏澪拍了拍樹,坐在地上道:“樹兄,這一世我不知道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現在我身邊有了兄弟,有了愛人,有了朋友,可是……”


    說著說著,顏澪突然悲從中來,有些哽咽道:“我也希望有家人在,雖然很多人我都叫他們是家人,可是沒有一個人和我有血緣關係,我是否還是孤獨的人呢?不完全是,可我為什麽還是覺得自己隻是一個人活著呢?”


    靠著大樹,顏澪流著淚道:“我突然有些累了,可我知道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累了,我不想讓大家失望,也不想和他們抱怨,那樣太矯情了,兒女之態要不得。”


    凝雨睡了一會,起身想去看看顏澪在做什麽,穿過院門正好看到顏澪從屋裏出來,坐在梨樹下自言自語。


    顏澪的話讓凝雨突然有些心疼,她是第一次見顏澪這般狀態,他不願意和自己說,也從來不和其他人說,和阿大他們不去說,和奚秀臣張櫟予也不說。


    此時的顏澪像個無助的孩子,靠著大樹說著自己的心裏話,他也是個普通人,一個會多愁善感,有血有肉的人,可他太孤獨了,沒有人真正了解他的內心。


    顏澪悠悠一歎道:“樹兄,我沒有真正的親人,和你說的話,也沒人會知道,說出來,心裏舒服了,還得往前走不是?”


    凝雨此時真的想過去和顏澪說,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妻子,會安慰他照顧他。可是她卻有不想打破屬於顏澪的時刻。


    顏澪閉著眼道:“樹兄,我累了……”說完突然頭一歪,竟然睡著了。


    凝雨輕輕走過去,看著眼角還帶著淚光的顏澪,心疼的道:“何必想的這麽多,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呀。”


    隨即凝雨也是一歎,顏澪說的沒錯,他身邊有很多人,可是沒有一個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是個孤獨的人。


    而他一個人,曆經艱難萬險,拚出現在的家業,在眾人眼中,他是堅強樂觀的人,是帶著大家拚搏的人,是從不認輸永遠沉著冷靜的人。


    他一個人扛起所有,隻是十九歲的年紀,沒有父母親屬幫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盡辦法做的最好。


    世事艱難,卻沒有讓他改變初心,他為了村民,修建了商路,甚至為了救和自己有矛盾的李家,也是奔波勞碌,自己還沒正式嫁給他,卻能盡心盡力為自己父母操辦喪事。


    這個人,真正了解他之後,才發現他好的讓人心疼。凝雨心裏一酸,輕輕為他蓋上自己的披風,看著顏澪熟睡,凝雨便坐在他旁邊,靜靜的看著他,陪著他。


    奚秀臣和張櫟予大步走進院門,還沒張嘴唿喚,就看到了這一幕,凝雨靠坐在顏澪身邊,而顏澪靠著大樹正在熟睡。


    二人對視一眼,悄悄走出院門,他們不想打破這份寧靜,看了看這一對戀人,奚秀臣和張櫟予相視一笑,便退了出去。


    顏澪睡了一會,被秋風一吹感覺有些涼意,便睜眼醒了過來,見到自己蓋著披風,轉頭見凝雨正靠著自己,輕聲道:“怎麽在這裏?天氣涼了,小心得了風寒。”


    凝雨道:“你還不是睡在這裏了?”說完伸手摘掉顏澪身上的落葉。


    顏澪起身拉起凝雨,將披風給她披好,然後柔聲道:“我們迴屋裏吧。”


    凝雨點點頭,和顏澪走進書房,顏澪倒上熱茶,讓凝雨暖暖身子,然後道:“我給其他人寫了信,告訴他們我和你訂婚了,隻是家事很多,要過幾年再完婚。”


    凝雨問道:“阿大他們也迴來嗎?”


    顏澪搖了搖頭道:“他們很多人好多年沒迴家了,讓他們陪陪家人吧,這件事以後再告訴他們。”


    凝雨也不是任性的人,知道倉鼠小隊的人一直跟隨顏澪,自己家裏的事也不是一定要他們操持,於是點點頭道:“應該的。”


    顏澪揉了揉臉道:“最近事情太多,家裏可能就需要你多操持了。”


    凝雨笑著道:“這是妾身的本分,夫君何必這麽客氣?”


    顏澪愣了愣,然後嘿嘿笑著道:“剛睡醒,還沒反應過來。”


    凝雨責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後道:“今後有事,夫君還是和妾身多說說話,我們是夫妻,又不是外人。”


    顏澪不知道自己和梨樹說話都被凝雨聽到了,有些詫異為什麽凝雨這樣說,心裏猜測凝雨代入角色還真是很快。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顏澪見凝雨在屋裏一直幫自己收拾東西,這些以前自己可從來沒讓她做過,本想勸她迴去休息,可是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下去了。


    不要打擊積極性,要適應凝雨的妻子身份。放在前世自己這個年紀結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潛意識裏是和凝雨戀愛的,有些事自然不會讓凝雨去做。


    但是時代不同,如果以前還好說,可是現在凝雨是自己未婚妻。有些事她想做就去做吧。如果自己攔著,反倒凝雨會心慌。


    要不要試一試?顏澪突然有些惡趣味,於是對凝雨說道:“凝雨,幫……把桌子幫我擦一下。”


    說完這句話顏澪有些忐忑。不知道凝雨會是什麽表現。凝雨聽到後就轉身出門了,顏澪還以為她生氣了,於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打探情況。


    誰知凝雨很快就迴來了,手裏還端著一盆水,進屋後就用抹布開始擦桌子。顏澪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她身後,見凝雨始終笑著,心裏才鬆了口氣。


    凝雨也發現顏澪跟在自己身後,轉身問道:“夫君有何事?”


    顏澪眨了眨眼,然後結結巴巴地道:“額……我……我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凝雨微笑著道:“你是家主,坐著就好,或者去忙其他的事,家務事交給我就好。”


    顏澪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麽,點了點頭坐迴書桌後看書,其實看書也是掩飾,其實還是看著凝雨。


    凝雨擦完桌子就去擦家具,手腳麻利地收拾著屋子,顏澪輕輕一笑,覺得這樣也很好,分工很清楚,男主外女主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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