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澪看著凝雨將自己的書房打掃得整齊潔淨,微微一笑道:“凝雨,陪我在書房看會書吧。”


    凝雨甜甜一笑,坐在軟榻前的一處案幾後,也拿起一本書。她雖然認識的字少,卻很認真的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顏澪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失笑道:“這樣是不行的,你要用筆寫。”說完拿著紙筆走過去,告訴凝雨怎麽握筆寫字。


    顏澪握著凝雨的手,一筆一劃的寫著,然後讓凝雨試一試,接著再握著她的手寫一次,笑著再看著凝雨自己寫。


    凝雨其實是會寫一些字的,顏澪便和她一起坐在案幾後,一筆一劃地寫字。


    其實顏澪可以不用寫,但是練字是一件很枯燥的事,自己陪著凝雨能讓她不煩躁,所以一邊和凝雨講著寓言故事,一邊在說笑中練習寫字。


    凝雨累了,顏澪也不強迫她,就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看著,遇到書上有趣的故事就講給凝雨聽。


    說實話,顏澪雖然和凝雨在談戀愛,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有過長時間的聊天和相處,這一次兩個人坐在書房,通過不斷的閑聊增加著對於彼此的了解。


    顏澪說了一些自己在遊曆時遇到的山川景色,讓凝雨無限憧憬,又說了一些各地小吃,讓凝雨垂涎三尺。


    聊著聊著,二人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環境,隻記得很開心,對彼此心裏的神秘感也在逐漸消失。


    一直到小燕過來通知開飯了,二人這才驚覺已經很晚了。廚師聽說家主和主母正在談心,便沒有提前準備食材,誰知道顏澪一直不來,隻好自己決定了今晚的晚餐。


    顏澪走到大堂,發現竟然是砂鍋和麵餅,有些黑著臉地詢問廚師為什麽這麽簡單?


    廚師苦著臉解釋說你聊天忘了時間,我等到時間來不及了,隻能隨意做了一些,不然現在都吃不上飯。


    顏澪愣了愣,然後看了看竊笑地眾人和害羞的凝雨,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這次是我不對,快吃飯吧。”


    眾人分分起哄,顏澪笑罵幾句,讓眾人趕快吃飯,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吃過了飯,凝雨和周柳娘要去給母親誦經,顏澪怕她晚上著涼,就給她們準備了厚的披風,地上鋪了厚厚的軟墊。


    這個時代長輩去世入土為安後,還要念七天的經文,所以這七天每天晚上凝雨和周柳娘都要誦經,顏澪便等她們結束後返迴房間,才會去忙其他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家裏的氛圍還是有些壓抑,顏澪知道時間會治愈悲傷,家裏的氛圍還需要時間去恢複成以前那樣熱鬧。


    這一天顏澪出門去城北的木器店去看看生意,剛走沒多久,突然有一輛馬車停在顏澪家門口。門口的家丁一看車上的標識,突然一愣,接著向門裏跑著送信去了。


    凝雨見家丁氣喘籲籲的,臉上也有些惶急,凝雨還以為是哪位大人物,急急忙忙想跑到門口。


    小燕急忙拉住她道:“你不能隨便出去見客呀,尤其是陌生男子。”


    凝雨有些手足無措道:“那怎麽辦?又不能讓他在門口等著。”


    小燕轉頭問家丁道:“到底是誰?讓你這麽驚慌。”


    那家丁急忙道:“是張先生。”


    小燕不解地問道:“那個張先生?”


    那家丁道:“就是家主的結義兄弟,京東路齊州的張家的張淩。”


    凝雨哎呀一聲道:“是夫君的二哥。”說完更慌了,急忙就要出去迎接。


    小燕聽到是家主的結義兄弟,也不敢怠慢,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隻能跟著凝雨走到大門迎接。


    大門外確實站著一個人,穿著藍色的長衫,帶著一頂玉冠,正笑眯眯地抬頭看著顏澪家的大門。察覺有人向門口跑來,低頭一看愣住了。


    他沒見過凝雨,見一個女人來到門口,心中詫異,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接著想起來奚秀臣說顏澪已經有了妻子,便知道了這就是弟妹。


    隻是這樣的迎接方式卻讓張淩有些心慌,但不是因為是凝雨跑來迎接自己,而是他害怕顏澪。


    就憑顏澪這張嘴,如果讓他知道他的妻子跑出來迎接自己,自己還跟著進了屋,下場一定是自己被罵的狗血淋頭啊。


    想起來顏澪幾次罵自己的情景,張淩渾身一抖,做出了一個決定,跑!撒腿就跑!


    於是還沒等凝雨看清楚門口的人,張淩袖子一揮,對著車夫大喊一聲:“跑,隨我先去找四郎去。”


    車夫愣了愣,接著就看張淩大步向前跑去,又看了一眼剛剛跑到門口的凝雨,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喊,張淩就已經消失在街口了。


    凝雨喘著氣跑到門口,隻看到了馬車,卻不見到人,東張西望了一陣問道:“兄長人呢?”


    車夫羞愧道:“跑了。”


    凝雨奇怪道:“跑什麽?”


    車夫低著頭有些羞愧道:“不瞞夫人,我家郎君,怕你家三郎。”


    凝雨愣了愣,然後不敢相信的張大了嘴巴。


    “所以你就跑到我這裏了?”


    奚秀臣五官扭曲地憋著笑,看著坐在自己對麵,氣喘籲籲的張淩。


    張淩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他沒在家,誰知道是他家夫人出來迎接啊,我怕他生氣,如果不跑,挨罵的就是我。”


    奚秀臣道:“我不是告訴你,你來就來吧,到了恆州就先到我這裏嗎?”


    張淩道:“三郎家裏有事,我想著先去看看他,再一起來你這裏。”


    奚秀臣道:“這話要是讓三郎聽到,他一定會告訴你應該聽我的話。”


    張淩小心翼翼道:“也不知道我跑的時候被沒被發現,不過應該不能。”


    奚秀臣聳聳肩道:“你的臉肯定沒被看到,可你奔跑的背影,應該是一覽無遺的。”


    張淩愣住了,然後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給自己挽迴麵子,奚秀臣趕緊擺了擺手道:“你先在我這裏住下來吧,等著三郎來找你。”


    顏澪剛迴家,就見凝雨一臉忐忑坐在書房等自己,笑著問了問什麽事。


    凝雨扭捏著說自己把顏澪的兄長嚇跑了,顏澪還沒反應過來,小燕又嘰嘰喳喳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顏澪笑著問道:“你是說,二郎看到是凝雨到門口,就跑了?”


    小燕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嘀咕道:“真是個奇怪的人。”


    顏澪喚來門口的家丁,問他為什麽張淩來慌慌張張跑進後院稟報?家丁說考慮到是家主兄長,不敢怠慢。


    顏澪狠狠訓斥了家丁一頓,告訴他可以告訴對方家主不在,讓他來店裏找我,而不是驚動了主母,客人不跑難道被外人看到後,傳我顏澪的妻子接外客進門嗎?


    顏澪平時對家丁丫鬟很和善,很多人第一次見顏澪這樣生氣,一時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顏澪沒好氣看著家丁道:“罰你明天去木器店工作,一個月後再迴來。”


    那家丁急忙稱是,顏澪揮了揮手讓他下去,然後皺眉想了想後,笑著道:“不用擔心,下午他就會來。”


    凝雨奇怪道:“夫君為何知道?”


    顏澪道:“二郎這個人,思慮極多,現在肯定躲在四郎那裏呢,然後和四郎嘮嘮叨叨的,四郎呢肯定心煩,一定會帶他來見我的。”


    果然吃過午飯,奚秀臣的馬車就到了顏澪的家門口,車上自然是奚秀臣和張淩,顏澪走到門口迎接。張淩見到顏澪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表情,沒有看出異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帶著二人走到大堂,凝雨從後院出來和張淩見麵,互相行禮後,凝雨就退到後院,顏澪便和張淩奚秀臣坐在大堂閑談。


    顏澪笑著道:“二郎怎麽突然來遼東了,這麽遠的路,一路累壞了吧。”


    張淩笑著道:“不累不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正巧到了河北道,就幹脆順路來看看你們。”


    顏澪和奚秀臣對視一眼道:“啊……順路……”


    張淩聽出來顏澪語氣不對,心虛的道:“不是,不是,就是來看你們的。”


    顏澪斜睨一眼道:“來看我?怎麽還跑了。”


    張淩趕緊解釋兩句,顏澪皺著眉揮了揮手道:“你要是不方便,可以在自己的馬車上做著等我,讓我的家丁給我送個信,沒必要撒腿就跑。”


    張淩愣了愣,然後有些懊悔的歎了口氣,奚秀臣忍著笑道:“就跑到我那裏了,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讓我心煩。”


    三人閑聊了一陣,顏澪幾次看出張淩心中有事,猶猶豫豫又不想說,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躲躲閃閃的,心中起疑,但是卻沒有問。


    說了一會話,張淩和奚秀臣也不便在顏澪家裏久留,於是起身告辭,顏澪悄悄囑咐奚秀臣問問張淩來遼東的真實目的,奚秀臣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顏澪走到後院時,見凝雨正在給自己熨燙衣服,便走進屋關好門道:“休息一會吧。”


    凝雨笑著道:“送走了?怎麽感覺二郎像是有事的樣子?”


    顏澪笑著道:“你也看出來了?我總感覺二郎這次來,肯定不簡單。”


    凝雨笑著疊好衣服道:“那怎麽不問問?”


    顏澪搖了搖頭道:“有些事,二郎是不問不說,問了也不說,非得罵他才說。”


    凝雨詫異道:“哪有人會這樣的?”


    顏澪無奈道:“他就是這樣的,唉,嘴硬心軟。”


    兩個人簡單地在屋裏一起吃了一頓飯,顏澪便又和凝雨膩歪了一陣,便走到書房看書去了。


    這個時代真的是沒有什麽娛樂活動,顏家又在守孝,所以顏澪就找出幾本前人的遊記消磨時間。


    張淩這邊的事,顏澪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現在任何猜疑都沒有用,奚秀臣打聽不出來,到時候隻要逼問一下就知道了。


    看了一會書,顏澪就要考慮生意的事了,現在入秋了,馬上就不能再采伐樹木了,所以過冬要用的柴火,店裏製作維修需要的木材都要盡快準備出來。


    城南的店鋪可以開業了,顏澪這一次要開的是砂鍋店,可惜不能製作銅鍋,否則顏澪一定要開火鍋店的。


    遼東的冬天很長,有將近五個月的時間,所以砂鍋這種暖洋洋的美食一定會受到歡迎,發配各種麵食,米飯,壇肉,泡菜,肯定會吸引不少顧客。


    顏澪早就考察過,每到冬天,很多酒樓食鋪生意都會慘淡,就是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是做炒菜炙烤一類的,沒有研究出湯羹為主的餐飲。


    顏澪醃製了很多清脆爽口的小菜,大部分以蔬菜為主,主要就是應對冬天沒有新鮮蔬菜,他實在想搭建出來一個蔬菜大棚,隻是能力有限,做不出來而已。


    其實隻要滿足溫度,光照,水分,應該可以製作出來,不過顏澪還是綜合考慮了一下,準備明年建造暖房。


    三輪車也應該暫停使用了,因為這個時代沒有防滑胎,冬天騎車出去很危險,所以雪橇應該開始應用了。


    養在南山村的馬驢騾到了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將三輪車的車廂拆下來,就可以當成馬車驢車,簡單實用,也很方便。


    做好這些計劃,顏澪將這些詳細記下來,看了看時間還有些早,於是在廚房取了一些糕點,又沏了一壺茶。


    這相當於顏澪的零食,每天一壺茶,幾塊糕點,吃了在院子裏活動活動就睡覺。習慣其實很不健康,但是顏澪實在是不適應古代大量的空閑時間,什麽都不做太浪費了,那就吃點東西打發時間吧。


    看著書,吃著糕點,再喝一口茶,悠哉悠哉的小日子讓顏澪很愜意,直到凝雨來幫他收拾書房,這才讓顏澪反應過來到了睡覺的時間。


    顏澪現在雖然和凝雨同床共枕,可是始終都沒有發生什麽,首先是顏澪覺得凝雨年紀還小,其次是一旦凝雨有孕,對她的影響不好,最後一條,還沒正式結婚呢。


    所以兩個人很有默契的沒有點破,每天抱著一起睡,偶爾有些親密舉動,可總能及時控製,凝雨也明白顏澪的意思,心裏也是感激。


    顏澪躺在床上的時候,問凝雨道:“柳娘一個人住會不會不習慣?趕明兒為她挑選個丫鬟伺候吧,也能在一個屋裏陪陪她。”


    凝雨正在梳頭,聞言笑著道:“我也問過她,可是她不肯,說是我當過丫鬟,她不喜歡有人伺候。”


    顏澪歎了口氣道:“一個人也不方便,幾個月後就入冬了,到時候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少了人氣那屋子裏會顯得陰冷的。”


    凝雨躺下道:“確實是這個道理,可是她脾氣太強了,明兒個我再去勸勸她。”


    顏澪道:“你要是去說,還是失敗的,明天我想辦法吧。”


    第二天一大早,顏澪就買迴來一名小丫鬟,年紀隻有十四,是個貧苦人家的,讓她跟著周柳娘,每個月工資和小燕一樣。


    小丫鬟叫二丫,顏澪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小鵲,讓小燕教她一些規矩,然後就負責伺候柳娘。


    柳娘不同意,但是顏澪告訴她,她可以不要丫鬟,但是也不能一個人住,不然就搬到自己房間的耳房去,和小燕一個屋。


    柳娘對顏澪還是有些敬畏,所以隻好答應了。顏澪囑咐凝雨好好看著她們,讓這對新主仆慢慢磨合,便出門去了。


    先去各處的店裏轉了轉,中午叫齊所有的掌櫃,提出了自己要改變經營的計劃,再和眾人一起完善了一下,便讓他們逐步施行。


    然後迴家看了看,發現柳娘和小鵲竟然相處的很好,也許是年紀相仿,而且都是吃過苦的,所以沒有那麽深的隔閡。


    兩個人此時正在院子裏踢毽子,顏澪在院門外觀察了一會,見二女玩的很開心,一個沒有姑娘的架子,一個沒有丫鬟的卑微,很好,很和諧。


    小燕應該會告訴小鵲規矩的,時間久了也會了解自己,隻要家庭和睦相處融洽,不去外麵作威作福惹是生非,這就可以了。


    張淩的秘密下午也打探清楚了,原來這小子是逃婚出來了,而且逃婚的過程很滑稽。


    張家與葉家是世交,三代人的關係都很好,於是兩家一商量,想葉家的長女嫁給張淩。


    這種包辦婚姻在這個時代司空見慣,可是張淩自從知道了顏澪把丫鬟娶為正妻後,覺得這麽浪漫的事我也要做一次。


    於是他帶著自己的貼身女婢連夜出逃,準備以這種方式拒絕這場婚事,然後女婢懷孕了,再學顏澪的辦法為她贖身。


    誰知計劃很荒唐,過程很離奇。張淩跑出來的時候因為刺激和驚慌,竟然忘了最重要的環節,帶上女婢。


    一路狂奔就出了齊州,因為這是第一次叛逆,張淩極其興奮,馬不停蹄強忍激動,出了齊州仰天長嘯,開始得意洋洋地開始和車夫炫耀自己的成功。


    說得正起勁,口幹舌燥下意識要水喝時才發現車上隻有車夫和自己,溫柔可人的女婢被自己忘在了家裏。


    要迴去接女婢嗎?不可能,張淩跑出家門前十分囂張的留下書信,細說自己委屈的同時又表達了自己的不屈,這樣的信,除了挨揍沒有別的後果。


    不能迴頭的張淩,苦著臉看著車夫,本來還想著一路軟玉溫香,想不到都成了幻想,一咬牙一跺腳,編了個謊話給奚秀臣,直接奔遼東避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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