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之所以能夠傳唱千年,就是因為浪漫的意境,被評價為“此乃天仙之筆。”極賦詩情畫意,其中的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


    呂名岩自然也看到了這首詞,他是陪同幾名汴京的官員來此飲酒作詩的,一進屋就看到了這首詞。讀著讀著就失神了,喃喃自語道:“當真是仙人所寫嗎?”


    一名長須的老者在呂名岩身前也在讀這首詞,笑著迴頭問道:“呂知府,不知這首詞是何人所寫?”


    呂名岩自然不知道,於是派家丁喚來奚秀臣,奚秀臣滿臉堆笑趕來,見這幾名大人物都在看著顏澪的詞,心裏已經猜到了幾分,於是快步走近行禮道:“草民見過諸位大人,不知道有什麽吩咐。”


    呂名岩笑著指著牆上的詞,問道:“這首詞是誰寫的?”


    奚秀臣故作遲疑道:“是草民的一名好友,今日到我這做客,因為他有些文采,所以就讓他幫忙寫了這首詞。”


    呂名岩聞言詫異道:“這麽說他就在恆州了?是哪位書生?”


    奚秀臣道:“是草民的生意夥伴。”


    那名老者突然問道:“可是寫下《蘇幕遮》和《點絳唇》的顏澪?”


    奚秀臣本想賣個關子,誰知道竟然被老者說破了,便承認了是顏澪所寫。


    那老者捋須歎道:“好文采,隻可惜從商了。”


    旁邊一位高瘦的老者卻笑道:“懷永有所不知,這顏澪也算儒商,去年河北西路一場大旱,多虧了他捐糧捐錢,又擒了盜匪,帶著難民修建河渠,這才沒讓民怨沸騰。”


    長須老者詫異道:“哦?原來是他,想不到是同一人,老夫還以為叫這個名字的都去當商人了。”


    高瘦老者道:“倒也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能寫出這樣的詞。”


    這兩位老者一位是鴻臚寺卿盧正,一位是戶部尚書邢永明。因為聽聞入京學子多數說起過,恆州的鴨淥江畔有一處景色優美的湯池,還有遊廊小亭,是個絕妙佳處。


    盧正在接待高句麗的一些官員的時候,也聽他們提到過。因二人都是遼陽府的,這次剛好有公差來遼東,呂名岩就邀請二人帶著家眷來恆州遊玩一番。


    呂名岩也是封疆大吏,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恰好又是中秋佳節,便應邀前來。


    奚秀臣知道這樣的大人物喜歡安靜,於是安排了最好的兩個畫舫,專門招待他們。一行人登上畫舫,在鴨淥江畔緩緩前行,看著江邊的彩燈,聽著小曲,飲酒作樂,好不熱鬧。


    盧正笑著道:“倒是不虛此行,想不到遼東還有這等美景,和江南大不相同,卻別有一番風味。”


    邢永明道:“尤其是看到了一首佳詞,此詞自中秋一出,餘詞皆廢。”


    一眾陪同官員連連稱是,突然聽江邊有喧鬧聲,眾人紛紛向窗外望去,隻見不知是什麽人在放煙花。


    這個時代隻有在元旦和春節會放煙花,平時很少有這樣的情況,雖然有些突兀,但是沒有爆炸聲,隻是釋放出耀眼的火花,如曇花一現,倒也十分好看。


    另一條畫舫上是官員家眷,好多人都在觀看,不時鼓掌叫好。盧正和邢永明年紀大了,不喜歡熱鬧,於是隻顧說笑飲酒,突然不知道是誰大喊一聲:“快看江上!”


    這一喊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甚至岸邊的人也在奔跑歡唿,畫舫此時也緩慢轉向,將船橫了過來。


    隻見江上不知是誰掛起來無數個燈籠,做的很大,上麵還寫著字,隻是離得太遠看不太清。


    但是這麽多燈籠,映得江麵上一片暖光,盧正和邢永明眯著眼看了半晌,也沒看清上麵寫的什麽,於是呂名岩讓畫舫再靠近一些。


    隻是前方水流湍急,畫舫靠近會不安全,所以呂名岩派人過去仔細查看。不多時家丁迴來匯報,原來這些燈籠上的字組合起來是一首詩。


    盧正和邢永明對視一眼,不由得想起一個名字,呂名岩大聲道:“是什麽詩,快快報上來。”


    隻見一名嗓門很大的家丁大聲喊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迴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是誰?是誰寫的這首詩?這是所有聽眾心裏的第一想法,接著很快就開始流傳,有的記性好的迅速寫下來,一時間眾人都在討論。


    盧正笑著道:“不知道是哪家郎君,這般輕浮張揚,大庭廣眾寫出這樣的詩,哪還有姑娘好意思嫁給他?”


    邢永明道:“少年人做些張揚的事,倒也是平常之事,想來這家姑娘一定是要嫁給他了。”


    同時不論是畫舫上還是江邊,所有女子紛紛讚歎這首詩的同時,心裏也隱隱有些羨慕,礙於這個時代思想上的束縛,何曾有男子會在大庭廣眾給心儀女子寫詩,還在大庭廣眾用這樣浪漫的方式讓所有人都知道。


    她們也希望有男子這樣對自己,已經結婚的暗暗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心裏有些責怪,沒結婚的開始幻想,未來的夫君也能給自己這樣的驚喜。


    呂名岩低聲對自己的家丁道:“去問問是誰,鬧出這麽大動靜。”


    鬧出這麽大動靜的,自然是顏澪,在宴席散了之後,顏澪帶著所有人去江邊散心,他在之前就悄悄安排了倉鼠小隊的人布置好這個驚喜,便故意帶著凝雨往這個方向走。


    論安排浪漫的儀式,恐怕整個吳朝沒有人比得過顏澪,在前世這些小浪漫根本不算什麽,司空見慣了,但是在古代,可就不一樣了。


    牽著凝雨走到一處淺灘,顏澪捂住她的眼睛,然後吹著口哨讓阿大等人準備好,等到時機一到,顏澪突然鬆開手讓凝雨睜眼。


    凝雨看到的,正是被繩索串起來的一個個燈籠,然後又被對岸的人用繩索滑輪引到江心位置。正一頭霧水想問顏澪這是要做什麽,顏澪點著一根繩索,火苗迅速蔓延,點亮了顏澪特製的燈籠。


    凝雨以為顏澪要給自己放彩燈,誰知道一個接著一個點亮後,上麵的字讓凝雨愣了愣,然後小聲讀了一遍。


    凝雨其實也不是大字不識,跟著李丹兒懂了一些詩詞,跟著顏澪也每天讀書寫字,她自然知道這首詩的意思,心裏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感動,捂著嘴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顏澪笑著問道:“喜歡嗎?布置了好久的,可是辛苦了阿大他們。”


    凝雨撲在顏澪懷裏道:“喜歡,喜歡。”然後幸福地看著燈籠甜甜的笑。


    燈光映照在兩個人身上,阿大等人躲在暗處嘿嘿傻笑,不去打擾二人,突然聽到顏澪吹氣口哨,意思是凝雨很喜歡,多謝兄弟們。


    幾聲俏皮的鳥鳴迴應後,顏澪牽著凝雨的手坐在河邊,享受屬於二人的浪漫。


    李丹兒本來跟在身後,看到這一幕也遠遠避開,她也看到了這首詩,心裏不知為何有些難受,不由得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


    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船上,不是因為這首詩顏澪署名了,而是這些燈籠附近隻有他牽著凝雨,不是他又是誰。


    恰好呂名岩身邊的家丁見過顏澪,自然一眼認出,於是急忙迴去稟報。


    盧正聽到又是顏澪,和邢永明對視一眼,然後捋須大笑道:“今年的中秋佳節,老夫真是不虛此行,哈哈哈,平忠啊,多謝你呀。”


    平忠是呂名岩的表字,聽到盧正這般稱唿自己,呂名岩心裏大喜。能稱唿自己表字,說明盧正對自己親厚了許多,想不到顏澪的兩首詩詞無形中讓自己和盧正關係拉進了這麽多。


    邢永明笑著道:“平忠,這個顏澪不一般啊,可見你平時教化百姓也是用心的,這樣的儒商,可是遼東的驕傲啊。”


    盧正道:“今夜之後,這個顏澪即將名揚天下了,僅僅是《水調歌頭》,足以流芳百世了。”


    呂名岩見二人誇讚顏澪,便也說了些顏澪的事,比如自己出錢修建商路,前一陣還運送錢糧犒軍,邢永明點頭道:“倒也有仁義之心。”


    盧正愈加對顏澪好奇,便想見一見這位年輕商人,隻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這樣做,今後顏澪恐怕會有麻煩,無形中將他高高捧起,一定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尤其是官商之間,很容易被人說三道四,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繼續和邢永明飲酒聊天。


    今晚文人的風頭被顏澪搶走了,很多人做了一些詩詞,卻怎麽看都別扭,便沒有人再寫了,正好是應對上了“餘詞皆廢”四個字。


    顏澪不知道這些,他此時已經帶著凝雨迴家去了,兩個人在夜市逛了逛,然後和李丹兒告辭後,又去了一趟燈市看燈。


    燈市上掛滿了各種彩燈,上麵繪畫著各種人物風景,還有神話典故。顏澪在路邊買了一些果幹,和凝雨邊吃邊看。


    凝雨開心地東瞧西望,什麽熱鬧看什麽,像個小學生一樣的開心,她本來就性格純樸,而且隻有十八歲,依然還有孩子心性,顏澪自然由著她嬉鬧,隻是寵溺地微笑著跟著她。


    凝雨走到一處小攤前,顏澪叫她看著一對銀釵,於是笑著道:“不用看啦,買下來吧。”


    凝雨搖了搖頭道:“今天買的東西太多啦。”


    顏澪笑著走過去,兩銀釵拿起來給凝雨戴上道:“喜歡就買嘛。”說完問了價格,便遞上幾塊銀子。


    凝雨道:“妾身知道澪哥兒對我很好,可是不能總這樣寵著,會縱壞我的。”


    顏澪見他像個小大人一樣,失笑道:“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不寵你了,去寵小燕去。”


    凝雨一聽有些急了,想說不行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憐兮兮拽著顏澪衣角。


    顏澪牽著她的手道:“我自然要寵你啦,小燕現在也是家人,不過可得不到你的待遇。”


    凝雨笑著用力點頭,然後小手用力握著顏澪的手,顏澪便說道:“再逛一逛,我們就迴去吧,還要迴去拜月呢。”


    凝雨歡快的答應一聲,便和顏澪接著逛了一陣,便買了一些果子迴家拜月去了。


    阿大等人不知道去了哪裏,顏澪給他們放了假,自然不管他們去哪裏玩鬧。鎖好院門拜了月,顏澪洗漱後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大等人依依不舍地和顏澪告別,雖然心裏不舍,顏澪卻還是笑著將他們送到門口,隻是嘮嘮叨叨的囑咐暴露了他的心情。


    真定府來的幾名家丁丫鬟接手了阿大等人的工作,他們也是跟著顏澪多年,隻是他們隻負責家務事,不像阿大等人要忙的事很多。


    拜過家主和主母,他們的工作就開始了。凝雨有些心慌,她還是第一次接受這麽多人的拜見,有些手足無措,迴到後院還在輕輕拍著胸口。


    顏澪喝了一碗茶道:“後天我們出發,去你家裏吧。”


    凝雨剛剛平複的心又劇烈跳動起來,有些著急道:“不行的,不行的,我還沒做好準備。”


    顏澪詫異道:“這需要什麽準備?我們先訂婚,然後把伯母和妹妹接到家裏來。”


    凝雨遲疑道:“可是娘未必願意來的。”


    顏澪摟住凝雨道:“如果伯母不願意來,就說帶她去治病嘛,先接到家裏再說嘛。”


    凝雨想了想也是辦法,於是點點頭表示同意,顏澪和她說笑一陣,讓她開心一些,便去書房看了會書。


    誰知小燕突然急匆匆跑來匯報,說有個人給凝雨送信,告訴她母親病危,讓她趕快迴家,凝雨哭的昏過去了。


    顏澪急忙跑到後院,衝進屋裏見凝雨躺在床上哭,幾名丫鬟在門口也不敢進去。


    顏澪輕輕走過去道:“凝雨。”


    凝雨聽到是他,急忙起身哭著道:“澪哥兒,我娘她……”


    顏澪把她抱在懷裏道:“一會我們就收拾一下,騎車去村子裏。”


    凝雨抽噎道:“不行的,你還有事,我自己迴去就行。”


    顏澪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給她擦了淚水道:“無妨的,沒有我,他們也會做的很好,我陪你迴去。”


    顏澪說完就讓小燕收拾行李,又喊來家丁和丫鬟,讓他們看好家裏,一切如舊,有訪客就說自己去外地辦事。


    小燕收拾的很快,顏澪將行李放在車上,便騎車載著凝雨出發了。


    凝雨的母親劉氏和妹妹住在北村,距離恆州也不遠,自從凝雨父親去世,母女三人一直漂泊,最後無奈把凝雨賣給李家,而劉氏帶著小女兒暫時住在了北村。


    過了一道山嶺,就看到了北村,凝雨說了位置,顏澪騎的很快,一柱香時間就到了一處土房前。


    隱隱聞到了一陣藥味,顏澪停好車將凝雨扶下來。凝雨焦急地跑進屋裏,推開門見到母親躺在床上,頓時悲從中來,大哭著撲到床前。


    顏澪跟著進了屋子,看著破敗的家,心裏也是不舒服,接著就看到床上的劉氏和跪在床前的凝雨,旁邊還跪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


    兩個女孩都泣不成聲,劉氏聽到了凝雨的唿喚,睜開眼睛看著凝雨,氣若遊絲地道:“大丫,你來啦。”


    凝雨見此,傷心的大哭道:“娘,女兒不孝。”


    劉氏慈愛地搖了搖頭道:“娘對不起你,為了你妹妹把你賣給了李家,現在又拖累你了。”


    凝雨哭著搖頭道:“娘,女兒從來沒怪你。”


    劉氏摸了摸凝雨的頭道:“你說你跟了很好的家主,娘就放心了,以後要好好的跟著人家,盡心盡力,就算是當小妾,也要服侍好家主。”


    凝雨傷心的隻顧著哭,顏澪走過去輕聲道:“伯母,我就是凝雨的家主,我叫顏澪。”


    劉氏見到顏澪,想起來女兒的書信中提過,見他衣著華麗,急忙掙紮著側過身道:“顏小哥,老身病重,失禮了。”


    顏澪急忙鄭重行禮道:“伯母不必如此,小侄這就帶你去城裏看病,無論如何,也會治好您的病。”


    劉氏搖了搖頭,虛弱地道:“多謝顏小哥,我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能見到大丫就無憾了,這孩子單純,還望你今後多照顧。”


    顏澪心裏一酸,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鄭重道:“伯母,我已經決定娶凝雨為妻,照顧她一生一世,永不相負。”


    劉氏歎了口氣道:“顏小哥身份尊貴,大丫能當個小妾已經是高攀了。”


    顏澪從懷裏取出聘書道:“本想後天來下聘訂婚的,想不到會是今天。伯母,我顏澪便在你麵前承諾,凝雨是我顏家正妻,請伯母應允。”


    劉氏接過聘書,點點頭虛弱地道:“我時日不多,大丫說你對她很好,能嫁給你,我放心,也同意了,隻是……”說完看了一眼跪在凝雨身邊的小女孩。


    顏澪急忙道:“從今天起,凝雨的妹妹就是我的家人,今後我來照顧她。”


    劉氏感激地點頭示意,然後摸了摸凝雨,又摸了摸小女孩,歎了口氣道:“是娘對不起你們……”話沒說完,就閉上了眼睛,手也無力地落在床上。


    凝雨和小女孩痛心悲哭,顏澪也流下淚來,走過去輕輕抱著凝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安慰著自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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