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法子確實是好。 最妙的是竟如此別出心裁,真不知道這個周子木腦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麽。


    雖說身在天潢貴胄之家,金銀珠寶看得都審美疲勞了。


    但福建那邊每年幾十萬兩軍費的空缺還是讓王爺心憂如焚,為了戰爭,為了邊功,為了王府的臉麵,隻要有錢什麽都好說。


    為此,王爺甚至不惜接收往日恨得牙關癢癢的陳洪的輸城,收他入門。可即便如此,也從陛下的內帑挪借了幾萬兩銀子,這點錢對譚綸來說隻不過是毛毛雨,杯水不能救車薪。


    為這事,高祭酒、張太嶽抓破頭皮,卻也沒有拿出個切實可行的方法。


    想不到如此複雜的事情,靠周楠這一句話解決了。


    周楠見嘉善神色大動,心得意。


    也站起來,二人肩並肩沿著什刹海朝前走去。


    周楠如此無禮嘉善公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往日出行的時候,什麽人敢和她站在一起,誰不都是必恭必敬跟在身後。


    可是,又不好明言,隻得低下頭跟著。


    周楠唰一聲打開折扇,扇了扇,笑道:“自然是高明的,這次咱們也效法宋高宗,賣他三五百份度牒。也不多要,每張折合現銀五百兩,輕易把福建那邊所需的軍資給解決了。”


    嘉善公主遲疑了片刻:“一下子賣三五百份度牒,聲勢是不是太大了,須防備言官諫言,又是許多麻煩。”


    “不然。”周楠說:“我不是道錄司的右正嗎,這幾日我看了看手頭的擋。如今兩京十三布政使司共有道士四萬有,僧錄司那邊本官不是太清楚,估計還要多些,至少有十萬之眾。”


    佛家走的是民間路線,傳播的力度道教大得多,拿周楠當初所在的安東縣來說,有寺院三座,僧人百。至於道觀,卻隻有可憐巴巴的一間,可見道爺們對傳播教義興趣不大,以免得耽誤了自己修行。


    安東縣尚且如此,別的地方估計也是一樣。


    嘉善聞言吃了一驚:“僧道竟然有這麽多,僧道的人數一多,納稅服役的人少了。”


    周楠一笑,指著她道:“再多能多過讀書人和官吏縉紳,別忘記了,我大明朝有億萬生民,區區十萬僧道不過是滄海一粟,算不得什麽。”


    明朝的人口到這個時候已經破億,國家也沒指望十來萬僧道能為國家貢獻的那點賦稅。再說,他們承擔著焦化和維持地方穩定這類意識形態的工作,不能單純用金錢來衡量。


    嘉善:“我倒是忘記了。”


    周楠:“這作和尚道士需要考試,我道錄司和僧錄司幾是幹這個的。按照洪武朝定下的製度,每年發出去的度牒要根據僧道的人數來定。規定,擁有一百個僧道的地區每年可剃度一人。這樣,每年有千個名額。另外還俗或者去世的之後,度牒交,又有百個名額。隨便擠一擠,擠出來了。”


    說完,他感歎一聲:“一百個人考一個度牒,這難度考舉人還大啊!”


    嘉善掩嘴輕笑:“不過,這也算是變相的賣官粥爵,一下子拿五百個名額出來,動靜實在太大。”


    走了一氣路,嘉善額微微出汗。


    周楠提起扇子對她一通搖,嘉善感覺好象有什麽地方不妥,想要說,卻有點不好意,隻能任他去。“再說了,咱們賣度牒不過是應急,今年搞一搞,又不是每年都來一迴。如果擔心有後患,這事王爺在做的時候最好通過張太嶽在陛下那裏提一提,必然會肯的。”


    “是的,是該事先稟告萬歲爺。不過……陛下會答應嗎?”


    周楠唰一聲收起扇子,輕輕在她肩膀敲了一記:“笨,賣度牒得了錢,分兩成給天子這事不結了。”咱們這個嘉靖皇帝是棺材裏伸手——死要錢——能不答應嗎?


    被周楠打了一扇子,簡直是猝不及防。


    周楠如此輕佻,嘉善麵突然帶著一絲煞氣:“你……好生無禮……”


    我們的周大人這才發現自己舉止失儀,人家是誰,皇室公主;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正六品小官。按照官場規矩,見了麵得自稱“臣”的,這已經是大大的冒犯了。


    可說來怪,自己剛才和她邊走邊說話。這公主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模樣,恍惚間,勞資竟把她當成自己的媳婦兒。也對,我不差點和她成一家了嗎……哎,娶她做媳婦兒,本大人才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忙施禮賠罪:“殿下,是臣孟浪了,罪該萬死。”


    嘉善:“罷了……你說陛下他……這實在是……”和皇帝分贓,這這這,這當天子是什麽人了。


    周楠眼珠子一轉:“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殿下問起,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陛下雖然富有四海,可大有大的難處,手頭也會有缺錢的時候。要緊時,一錢難倒英雄漢,一樣會難倒天子不是?”


    嘉善:“卻也是,子木先生,你別扇了。誰跟你是一……一家……”


    看她滿麵嬌羞,周楠大樂,暗想:這小寡婦還真是美,得之我命,失之我幸。人生總不能事事圓滿,總得有些缺憾才正常。


    當下促狹心起,板著臉道:“天氣炎熱,臣一片忠心,願為殿下打扇。”


    嘉善忍無可忍將扇子奪了過去:“我自己來。”


    周楠:“好了,事情已經說完,這卷宗我可以帶走吧?”


    嘉善:“自可帶走。”


    周楠心一片狂喜,長嘯一聲“告辭了!公主殿下,有緣再聚。”


    說罷,大步向前,朗聲吟道:“朝辭白帝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三醉洞庭人不識,朗吟飛過嶽陽樓。”


    聽人說,嘉善公主對自己十分傾慕。


    哥自然是不會娶她的,不過,卻不防礙我給這個迷妹留下一個不羈如風的背影。


    哥是真名士自風流。


    “哎,你的扇子……”可那人已消失在燈火闌珊處,再見不著了。


    嘉善喃喃道:“真名士風采也!可是,我卻不是嘉善啊!”


    沒錯,她並不是嘉善公主,而是富裕王府王妃李妃,未來萬曆皇帝的母親李太後。張居正改革的堅定支持者和幕後操盤手。


    現在的她隻不過一個二十出頭的美豔少婦,還沒有成長成為後來那權傾天下的大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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