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周楠告別他認為的那個嘉善公主,也不迴家,又一路急行迴到了道錄司。


    手的這些卷宗畢竟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今夜遭遇可謂是穿越到明朝之後所遇到的最大危急,不能不小心。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在迴家去,還是先看看這東西再說。


    走了一氣,直走出一身熱汗。


    迴到衙門之後,剛進側門,卻見簽押房裏亮著燈,史江正端坐在案前看著公。


    長案的書擋案堆積如,兩個書辦正滿頭是灰地不斷將卷宗送過來。


    大半夜的,這個史師爺不迴家睡覺嗎?周楠心怪,走進簽押房問:“江,你在做什麽?”


    “啊,大人也沒迴府?”史江一揮手讓兩個書辦退下:“今日到這裏,你們下去了吧!”


    兩個書辦如蒙大赦,麵帶哀怨地走了。


    待到司再無他人,史江嚴肅地說:“大人,在下忝為你的幕賓,自然要實心用事,為東主效力。我以前也沒有在部院當過職,司事務一無所知。自然要抓緊了熟悉公務,混飯吃可不是我做事的方式。是的,大人和家父是有淵源,算我史江混天度日,看在他老人家的麵子,司正想必也不會拿我怎麽樣。但在下自己心那道坎先過不去,君子豈能事嗟來之食?”


    周楠心感慨,史知縣當初是何等懶政怠政,無為而治的一個人,卻不想生了這麽一個兒子,倒是怪事。


    “江,也不可太操勞了。對了,你好象對官場的事甚是清楚?”


    聽到周楠問,史江迴答說:“以往家父在外做官留我在老家讀書,在下沒有讀書科舉的天分,又喜動不喜靜,四出遊學。後又因為盤纏用盡,給幾個知縣、知府做過幕僚,官場的事情自然知道一些。”


    周楠微微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史江二十出頭年紀,竟然有著豐富的幕僚工作經驗。也對,古人成熟得早,十六歲算是成年人了。不像後世的快樂肥宅,三十歲了,依舊是社會主義巨嬰。


    “江,以前可做過刑名?”


    史江:“以前在四川臬司衙門做過半年書辦,因為和同事不睦,掛冠而去,刑名的事情倒是知道一些。”


    周楠將手頭的卷宗遞過去:“你看看這東西的真偽。”


    史江接過來仔細讀起來,他知道周楠遞給自己的東西應該非常要緊,一反先前的一目十行,看得很慢。又反複查驗了印鑒,很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


    然後驚訝地抬起頭:“這是大人以前的刑案卷宗,怎麽拿到的?”


    “你別管,說是不是真的?”周楠急問:“會不會留底?”


    史江:“刑部的印鑒都對得,包括當年負責慎刑的右侍郎的簽押都是真的,假不了。這種卷宗除了地方會保留檔案外,刑部隻有一份,這事我清楚。”


    周楠鬆了一口氣,又問:“江,你說如果我將這份檔案銷毀了,不會有後患吧?”


    史江:“命案卷宗是應該長期留檔的,不過,因為年生太舊,蟲蛀鼠咬毀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沒人當真的。”


    周楠心那塊石頭這才落了地,叮囑史江早點歇息後迴到了自己的公房裏,將所有卷宗一把火燒成灰燼。


    至此,以往那個周秀才在這個世界的一切痕跡才徹底被自己給抹殺了。


    史江窮得狠了,在京城也沒有住處,又是個喜歡做事的人,索性住在司裏的公房裏。


    當夜,簽押房裏的燈亮了一宿。公房又靠著簽押房,光汙染厲害。


    再加廣福觀裏的道士們大夜裏不知道是在做功課還是在搞什麽封建迷信活動,又是打響器又是唱經,竟讓周大人有些失眠。


    他躺在床翻來覆去水者不著,到黎明時才打了個盹。朦朧,他夢見雲娘到京城來和自己團聚了,兩人正有說有笑地在什刹海邊散步。


    正在這個時候,前麵突然衝出來一彪人馬,竟將他與雲娘衝得險些跌倒在地。


    周大人大怒,喝道:“什麽人敢衝撞本官,還反了你們?”


    “長公主、駙馬都尉的車駕你們也敢阻攔,不想活了?”來的那群人也不服氣,厲聲嗬斥:“一個小小的六品芝麻官又算得了什麽?”


    是嘉善公主,我們的周大人吃了一驚,這可惹不起。好漢子不吃眼前虧,忙牽了雲娘的手避到路邊。


    定睛看去,果然是那個端正秀麗的婦人,依舊是那麽美,正雍容華貴地坐在一輛華麗的車,和駙馬說笑著。


    突然,那個駙馬轉過頭看,死死地盯著周楠。


    那人,竟和周楠長得一模一樣。


    他突然朝周楠微微一笑,笑得是如此的詭異。


    接著,厲聲吼道:“抓住他,抓住那個囚徒!”


    是周秀才,絕對是周秀才,他不是死了嗎……怎麽會……


    周楠大叫一聲,猛地從床坐起來,發現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沁透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噩夢,可怕的噩夢!”


    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朦朧亮開,估計已經到了卯時,也到了在京四品以官員早朝的時候。雖說嘉靖皇帝已經幾十年不早朝,可議事還是要舉行的,官員們大不了對著空龍椅拜幾拜。


    反正大明朝的皇帝在官心目和廟裏的佛像一樣,他出不出席都無所謂,禮不可廢除。


    這個時候在睡迴籠覺也睡不著,周楠穿好衣裳到了簽押房。


    史江卻不在。


    一問,書辦迴答說史先生去禮部公幹,將今年年初度牒錢入庫,總共四百兩。


    “道士們的度牒今年已經考了啊,如果再賣度牒,好象有些違製。”周楠心暗想:“咳,這是裕王的事,我替他瞎操什麽心?”


    明朝僧道的度牒不用花錢,每份隻收一兩銀子的工本份,放著這麽大一座金山不挖,確實可惜了。


    前頭說過,道錄司是個獨立單位,可並不代表需要直接對內閣負責。畢竟,道錄司的品級太低,需要有個婆婆管著。


    僧錄司、道錄司涉及到信仰問題,自然歸負責意識形態工作的禮部管轄。


    禮部自稱六部之首,其實窮得很。僧道兩司每年辦度牒,和交坊司的脂粉錢是他們重要的財源。


    禮部是徐階的基本盤,難怪周楠過來做這個司正這麽容易。


    明天是嘉靖打醮的日子,道錄司一點準備都沒有,如何是好?


    周楠有點發愁,迴書房辦了半天公務,也沒個見教。


    正在這個時候,史江興衝衝地跑進來:“大人你怎麽還坐得住,明日打醮可準備好了?”


    周楠將手一攤:“沒款子,弄不成,本官已經等著吃掛落了。”


    “誰說沒錢,款子撥下來了。”史江高興地說:“先前去禮部辦差,在下想,來都來了,索性去司禮奸問問錢的事情。大不了被負責此事的陳洪一通訓斥,趕將出來,反正我也沒什麽損失。卻不想去了之後,陳洪那廝倒是客氣,將錢盡數發了下來,總共三萬兩。”


    “三萬兩,夠了,夠了。”周楠高興地搓著手:“江,辛苦你了。”


    在史書,陳洪是個小人。


    同他接觸,周楠是小心有小心,生怕一個不防著了他的道兒。


    對他所說過的話,自然是不信的。


    想不到陳洪昨夜竟然大方地將刑案卷宗給了自己,今天更是撥下了款子。


    陳公公倒是個信人。


    試想,換成自己是陳洪,天大一個把柄握在手,自然要拿捏一輩子。


    可見,古人當,無論是好人壞人,君子小人,對於信義二字卻是看得極為要緊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江,你昨夜幾時安歇的,不可太操勞啊!”


    史江:“根本沒睡,對了,大人。明日齋打醮何等要緊,隻剩今日光陰,還是早做準備。我已經備好車馬,咱們還是去神樂司走一趟吧。另外,京城幾個道觀也要去去。”


    周楠振奮起精神:“好,咱們走。”


    皇帝的封建迷信活動自然要辦得小心,明日又是周楠第一次在正式場合覲見皇帝,心不覺有點小興奮。


    事務繁雜,忙到下午申時一切才弄妥當。昨夜根本沒有睡好,周大人隻感覺兩眼幹澀發痛,走地路來雲裏霧裏好象是踩在棉花。


    因為睡眠不足,腦袋也不靈光,別人說一句話,他要想片刻才能弄懂其的意思。


    反觀史江,卻神采熠熠,走起來一陣風,說起話如洪鍾。


    這人精力怎麽這麽足,年輕是好啊!


    不對,本大人也隻他大八歲,人和人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周楠心氣苦:江同學,別看你現在跳得歡,你總有一天會變成我這樣的。


    今天實在太累,吃晚飯的時候周楠眼皮直打架。


    待到飯飽酒足,他將款子一扔要迴屋睡覺。安婆婆又來進諫:“大老爺,如夫人身子已重,實在不能侍侯你了。”


    周楠這才想起前番,是武員外送家信來的那日,自己和荀芳語實在忍不住親熱了一迴。這事安婆知道後,自然是大為不滿。


    荀芳語已經到了大出懷的時候,肚子高高墳起,是個典型的孕婦了。


    周楠想了想,自己次也實在是太不妥當了。


    點頭道:“知道了,本老爺答應你一年之內不會去芳語屋的。”


    他累成這樣,算有美人在旁也是有心無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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