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抵達至昌邑鹽場時,已是傍晚時分。帶著波力海苔的海風不斷吹向黑夫,眺望遠處便可瞧見深藍色的大海。夕陽的餘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麵,卷起金色海浪。唿嘯聲不絕於耳,提醒著黑夫已經抵達至海濱。


    海灘上則如農田般阡陌縱橫,還能瞧見頭裹黑巾正在賣力勞作的鹽工。成堆如雪的大顆粒海鹽,就這麽隨意的堆放著。


    酈食其則是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絕美的夕陽,感慨道:“相傳於東海東岸,行登一萬裏,東複有碧海,廣狹浩瀚,與東海等。碧海內地多林木,葉皆如桑,長者數千丈,大二千餘圍。樹兩兩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故名為扶桑。扶桑為神木,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載於烏。”


    他所說的是記載於山海經中的傳說,大概就是在遙遠的海外生長著扶桑神樹,上麵棲息著可化為太陽的金烏。這則故事流傳甚廣,甚至還有堯使羿射日的版本。黑夫也都有所耳聞,皆是虞籍閑來無事與他講述的。


    黑夫則沒心思與他探討這些故事,而是專注於鹽場。鹽工有男有女,光著腳挑著木桶。皮膚因為風吹日曬的緣故,都是黑紅色的。想在海邊討生活,細皮嫩肉的可不行。


    前世今生算一起,黑夫還是頭次來至海邊。但好在平日裏沒少刷短視頻,所以對海邊生活也是有些了解。夏季烈日炎炎,若不注重防曬就會被曬傷曬脫皮,貝爺就曾用珊瑚分泌的黏液防曬。


    提到海邊,那自然還少不了趕海。黑夫也沒少刷到過趕海博主,那一個個都快趕上去吃自助了。各種大貨不斷,像什麽生蠔牡蠣、蟶子蜆子、魷魚章魚、螃蟹海鰻……


    在臨淄時,黑夫就發現當地盛產鹹魚,價錢也是相當低廉。因為無法冷鏈運輸,海邊的漁民便就地以海鹽醃製風幹,然後再販賣至內陸郡縣。黑夫吃了好幾天的鹹魚,也是真的吃夠了。


    乃公要吃鮑參翅肚!


    要吃海鮮大餐!


    “昌邑令。”


    “下吏在。”


    “就由你帶本令看看。”


    “少上造這邊請。”


    趙成抬手示意,在前帶路,行於鹽場朝著灘塗而去。他是邊走邊介紹,輕聲道:“近些年海寇愈發猖獗,多次襲擊鹽場。海鹽味雖苦,黔首卻是必不可少。相較於池鹽井鹽或許差些,但勝在產量高價錢低。”


    “真的低嗎?”


    黑夫冷笑反問。


    齊桓公為了強國就想先搞錢,想到提高口錢征收稅收,但都被管仲否定。麵對齊桓公的質疑,管仲僅僅迴了一句話:唯官山海為可也!


    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走卒黎庶皆需食鹽。隻要小小的提高鹽價,齊國就能賺的盆滿缽滿肥得流油。


    昔日太公望封於營丘,地瀉鹵人民寡,於是太公勸女功極技巧,通魚鹽之利。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而後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故桓公稱霸中原,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鮮活的例子擺在麵前,秦國豈有不效仿的道理?秦國以軍功製為基本國策,就注定需要不斷的開疆拓土,而打仗需要錢糧。海鹽成本是低,但不代表秦國會降價出售。特別是這兩年減產,沒漲價就算秦國良心了。


    一石百錢,概不還價!


    賺的錢充至國庫,用以支持秦國發動戰爭,開疆拓土。這麽高的價錢,就導致催生了諸多的私鹽,畢竟熬煮海鹽實在是什麽技術含量。同樣的流程,私鹽隻需官鹽三成乃至兩成的價,試問有幾人能不去買私鹽的?


    至於老實本分的窮苦黔首可就慘咯,他們本就靠著在地裏刨食吃,能否吃上飽飯純靠天意。本來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若是糧食再減產,連飯都吃不飽如何去買鹽?


    被逼的沒了活路,就自己搗鼓家禽牲畜糞鹽。還有的在糞坑豬圈旁邊挖些泛白的泥土,再自己土法熬煮成硝鹽。


    黑夫還瞧見過種私鹽,價錢低至石十錢。這種私鹽據說是自西南夷走私來的,直接從開鑿出的鹽井裏取出鹵水,再潑灑至炭火上炙烤獲取鹽粒。這種私鹽是又黑又苦,可大把的貧戶趨之若鶩。


    他在雲夢時破獲了這起私鹽案,當時還被喜君視作典範表率。隻是望著那些貧苦不堪的黔首,黑夫卻不知自己做的是對是錯。所以秦始皇讓他前往膠東治鹽,他是二話不說答應下來。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學識,能讓黔首活的稍微像個人……


    這年頭黔首顯老,也有缺鹽的緣故。很多年紀輕輕就已滿頭白發,且四肢無力骨質疏鬆,全身水腫。


    ……


    趙成則是沒太在意,他在涇陽時就已領教過黑夫的手段。故意抬高精鹽的價錢,同時降低苦鹽的價格。取豪富重利,以此讓利於貧戶黔首。


    他走向前方,介紹道:“縣君且看,這些都是以隸臣挖掘的溝渠。以焙幹後的陶土加固過。當大潮來臨時,便能將河水引至挖好的鹽池內。”


    黑夫循著溝渠,一路向前而行。借助落日餘暉,便瞧見一池池的海水。衣著單薄的隸妾就以竹棍套上漁網,將些海草雜質撈出來。


    “成記得去年離開涇陽時,少上造曾叮囑過成。”趙成麵露微笑,輕聲道:“故自成至昌邑後,便令人修鹽池用以曬鹵。”


    “可若是下雨當如何?”


    扶蘇忍不住蹙眉詢問。


    他記得當時就問過這事,隻是黑夫認為不太現實。還說海邊天氣反複無常,好不容易曬好,結果一場大雨便功虧一簣。


    現在呢?


    黑夫這家夥不地道啊!


    說一套,做一套!


    趙成則是微笑著搖頭,幫黑夫解釋道:“要解決此事並不難。君子且看,這鹽池是經過特製的,池口兩寸處留有缺口。若是遭逢大雨,則遣力士以木板封死。再效仿胡人,快速支起牛皮穹廬遮擋。縱然還會漏雨,卻總比直接淋雨來的強。”


    “原來如此!”


    扶蘇頓時恍然大悟。


    也是注意到了鹽池的小細節,特地用夯土在四周澆築,恰好能把木板卡進去。其實就類似於是北方的地窖,或是南方的水井。為防止頑童落井,不用時也會用石頭封蓋。


    “穹廬?”酈食其愣了下,不解道:“海濱若是刮起狂風,隻怕會將牛吹上天!”


    “……”


    黑夫老臉一黑。


    感覺酈食其是在說他吹牛!


    趙成又是一笑,繼續解釋道:“說是穹廬,卻不似胡人所做的那麽高,大概有三尺高。地下深埋有竹竿,隨時固定穹廬。且會以巨石覆壓,縱然遇到狂風也不礙事。”


    說直白點,就是個臨時的遮雨棚。通過提前預留的竹竿固定,再加上巨石壓著,除非遇到台風才可能會被吹跑。若是心疼牛皮價錢高,也能用油布。


    “這些也都是黑子所想?”


    “怎麽,不像嗎?”


    “……”


    扶蘇也是苦笑。


    “光靠曬就能得鹽了?”


    “自然不行。”趙成看向酈食其,繼續道:“少上造教過成,海水遠不及鹵水鹹,想靠風吹日曬得鹽,需要花費的時間太久。故選半曬半煎的方法,便可減少柴薪。原本煮海得鹽,一石海鹽便需三百斤柴。經過曬製後,隻需百五十斤甚至更少。”


    他從去年開始,便已著手準備海鹽。原本他的想法是借趙成的手,令海鹽增產。隻是沒想到皇帝會讓他親至膠東,也正好再試試別的法子。


    黑夫最初也抱有曆史濾鏡,對趙高兄弟沒啥好感,甚至是帶有些敵意。像他剛上任時,就讓蕭何去徹查趙成,結果比他還清廉……


    後來靠人打聽,漸漸的也知道些內幕。真要說起來,趙高比他還要勵誌,經曆簡直堪稱傳奇。他的父母都有罪,所以是在隱宮中出身。其母被刑戮,世世卑賤。但他並未自暴自棄,而是在隱宮向其父學習刀筆律令。


    年幼時經常遭人欺淩,以至於他的性格都有些扭曲。轉折點就在於秦王為掃清嫪毐時,即令國中曰:有生得毐,賜錢百萬;殺之,五十萬。


    當時嫪毐有黨羽恰好逃至隱宮,趙高以一敵三徒手擊斃兩人,擒獲一人。恰好那時的秦王需要培養親信,趙高便這麽走進了視野中。再加上他擅長刀筆律令,很對秦始皇的胃口,就從中車府衛開始幹起。


    後來靠著才能和諂媚,總算是慢慢上位。至於他犯下的死罪,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多。張蒼倒是知曉卻總是副諱莫如深的模樣,隻說這事和太後有關。也難怪秦始皇會事後破格赦免趙高,讓其官複原職,還愈發受寵信。


    對秦始皇而言,趙高就是條忠心耿耿的走犬。或許品行不好還喜歡咬人,可是隻要對主人忠心,還能在幕後幹點髒活累活,如此也就足夠了。


    用其才,不用其人!


    這也是黑夫推舉趙成的原因。


    膠東可不是啥好地方,秦吏出門都得捂著腦袋,保不齊就被遊俠兒襲擊。趙成是中車府衛出身,武藝自然不用說。幫黑夫幹點髒活,最後功勞還是黑夫的。而他則能撈點湯喝,也是互惠互利。


    “趙成啊…”


    “下吏在。”


    “你這鹽場搞得挺好。”


    “多謝少上造讚賞!”


    “不過,如此可還不夠。”黑夫輕輕搖頭,話鋒一轉冷聲質問道:“我聽說,昌邑鹽場其實並不大,膠東主要的海鹽產地是在夜邑、即墨等地。汝雖是昌邑令,卻要記得大公無私為國效力。本君教你此法,可為何沒告知他們?”


    “成……成……”


    趙成支支吾吾的連忙作揖認錯。


    一時之間,可謂是汗如雨下。


    實際上,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也沒想到黑夫會被派至膠東負責海鹽。趙成肯定是有著自己的私心,想著先顧好昌邑再說。隻要他業績出色,哪怕是跟著喝點湯,以後加官進爵都是妥妥的。


    可若告知夜邑即墨,還輪得到他?


    【第2更送到~關於趙高的事跡基於史記,再加虛構而成,無需當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秦:玩呢,你在古代搞經濟建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公子玄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公子玄鳥並收藏大秦:玩呢,你在古代搞經濟建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