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仔細看了看魏瀾的臉,確實有兩條汗道道,不過都幹了,幹擦也擦不幹淨。


    “丫鬟們已經去端水了,等下你先洗吧。”阿秀放下抬到半空的帕子,讓著他道。


    魏瀾想起她硬拉著明珠要給明珠搓澡,便道:“你替我搓背。”


    阿秀愣了愣,成親這麽久,魏瀾從來沒有讓她去浴室伺候過。


    看在今日魏瀾出了大力氣的份上,阿秀幫他搓搓又算什麽。


    魏瀾隻是想知道她願不願意像待明珠那樣待他,阿秀同意了,他反而不需要了。


    “歇著吧,我自己去。”魏瀾一個人進了浴室。


    阿秀覺得他怪怪的。


    趁魏瀾去洗澡了,阿秀讓丫鬟們將一家人拉迴來的半車紅薯都擺在外麵的窗台上。剛刨出來的紅薯也能吃,但曬幹兩天再蒸再烤會更香。


    這兩天陽光很好,一排紅薯曬夠了,自家留一部分吃,剩下的阿秀分成三份,一份送去早在魏家出事後便搬去寺裏聽經禮佛的太夫人那邊,一份送去範家給孔圓圓、綿綿嚐鮮,一份送去端王府。


    魏家倒了,曾經來往的親朋好友們幾乎都沒了走動,阿秀這兩個好姐妹倒是分別來看過她。


    患難見真情,阿秀送點地裏的吃食聊表心意吧,紅薯這東西不值幾個錢,傳出去也不會讓人家誤會她與魏瀾還想巴結範大人或端王爺。


    留著自吃的紅薯,阿秀讓廚房先蒸了一鍋。


    圓圓胖胖的黃皮紅薯,撕開皮裏麵是漂亮的金黃色,咬一口又綿又軟,可甜了。


    魏明楷、魏明櫸吃的小嘴兒一圈都是紅薯泥。


    魏明珠的吃相斯文多了,吃完一個也不再貪。


    紅薯通氣,阿秀也沒敢多吃。


    下午魏明楷、魏明櫸比著似的放屁,誰放另一個就哈哈大笑,小孩子笑得多響亮,笑得阿秀心裏都舒暢,結果前院的魏鬆嚴嫌吵,派薛氏過來訓了她一頓,讓她好好管教兩個孩子,不許孩子們再吵。


    薛氏狐假虎威,借著魏鬆嚴的勢挖苦了阿秀一番。


    魏瀾出去了,大概是忙生意,阿秀一個人挨得訓。


    誰挨訓會高興呢?


    阿秀讓安嬤嬤帶孩子們去後麵玩,阿秀坐在房裏生悶氣。以前她沒嫌這座私宅小,現在阿秀終於知道國公府那種大宅子的好了,各房各院都離得很遠,院子裏的人做什麽都傳不到外麵去。


    但阿秀更氣的是公爹魏鬆嚴,一把年紀的人想不開把自己憋出病了,自己不高興,還要給她與孩子們添堵。


    黃昏的時候魏瀾才迴來,阿秀忍不住向他抱怨了一通。


    別說阿秀一個兒媳婦,魏瀾當兒子的也要忍不了老爺子了。


    魏瀾給住在寺裏享清靜的太夫人去了一封信,信裏說明父親得了心病,他這個兒子無能開解不了,請太夫人想想辦法。


    當娘的都疼兒子,太夫人一聽說兒子憋出病來了,立即坐馬車迴來探望。


    魏鬆嚴咬緊牙關不肯向母親訴說煩惱,可太夫人猜得到兒子在煩什麽,這邊越悶越難恢複,太夫人做主,讓魏瀾扶魏鬆嚴上了馬車。


    就這樣,太夫人把兒子拉到寺裏一起去禮佛了。


    薛氏、芽兒都沒跟著,但魏鬆嚴一走,給薛氏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去魏瀾、阿秀麵前蹦躂。


    阿秀憋了兩日的悶氣終於吐出來了,為了慶祝魏鬆嚴的離開,魏鬆嚴才走,阿秀就叫了魏明珠、魏明楷、魏明櫸過來,她親自給孩子們烤紅薯。


    魏明楷、魏明櫸還記得吃紅薯放屁多,阿秀叫他們過來時堂兄弟倆還沒什麽興趣,等烤紅薯的甜香從爐子裏飄出來,比蒸紅薯誘人不知多少,兩個小家夥頓時忘了屁不屁的,一個個催著阿秀快點拿烤紅薯出來。


    五個手掌長的紅薯,一家五口一人一個,孩子們的自己剝皮吃,阿秀猜魏瀾沒做過這種事,她替他剝了。


    魏瀾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默默地吃完了她送過來的烤紅薯。


    ——


    端王妃袁紫霞收到了阿秀送來的紅薯,阿秀還叫人提醒她了,說紅薯烤著最香。


    袁紫霞讓廚房烤了三個,烤好了廚房管事將三個紅薯分別從中間切成兩半,再準備三把小勺,供主子們挖著吃,免得髒了手。


    袁紫霞吃相優雅美麗,四歲的小世子蕭璨不但繼承了娘親的絕世美顏,也繼承了父母優雅的儀態。


    “好吃嗎?”袁紫霞笑著問。


    蕭璨點頭:“很甜。”


    袁紫霞道:“這是明楷的母親魏夫人送來的,明日娘帶你去找明楷玩好不好?”


    端王看了她一眼。


    袁紫霞迴他一個“看什麽看”的眼神。


    蕭璨想了想,提醒母親:“明日我還要讀書。”


    四歲的小世子今年開始啟蒙,一天的功課被他的王爺爹排得滿滿當當。


    端王有自己的想法。前幾年兒子還小吃喝玩樂為主,現在兒子大了,他要把兒子培養得比魏明珠優秀千百倍,他端王被魏瀾壓了光芒二十多年,他的兒子一定要做兒子這一代的翹楚。


    兒子小小年紀就懂得自律了,袁紫霞尊重兒子的意思,提議等月底兒子休息了再去魏家做客。


    蕭璨同意了。


    端王拗不過王妃的決定,但他越想越覺得這事最好先同皇帝哥哥提一句。


    翌日在禦書房見到惠文帝,端王先與惠文帝聊家常:“皇兄可吃過烤紅薯?”


    惠文帝在批閱奏折,很忙,頭也不抬地道:“有事便奏。”


    端王摸摸鼻子,哼道:“還不是魏瀾,自從被皇兄摘了官,他想方設法地巴結我,聽說他前幾天親自去地裏挖紅薯,還以他媳婦的名義送了王妃一筐。王妃心地單純,以為魏瀾媳婦真心對她,準備帶璨哥兒去魏家做客,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清楚,不讓她去她跟我鬧,讓她去吧,又怕別人議論我與魏瀾有勾結。”


    惠文帝一直與魏瀾保持著聯係,卻不知道魏瀾竟然親自去挖了紅薯。


    惠文帝突然很羨慕魏瀾,趁著這段時間可以好好地陪伴妻兒,包括他的明珠。


    惠文帝有多長時間沒見魏瀾了,就有多長時間沒見魏淺。


    不是不想見,而是為了演戲演得真,他不能冒任何被人發現他與魏瀾、魏淺私下走動的風險。


    “他是罪臣,你自己掂量。”


    惠文帝冷冷地提醒端王道。


    端王莫名心裏一寒。


    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不假,皇兄以前多偏心魏瀾,現在說嫌就嫌起來了,連他的王妃與魏瀾媳婦走動都不許。


    摸清了皇兄對魏瀾的態度,端王苦口婆心地規矩袁紫霞一番,終於打消了袁紫霞去找阿秀的心。


    不知不覺到了寒冬。


    住在寺裏的太夫人突然派人過來,請魏瀾去寺裏一趟。


    阿秀心裏一沉,該不是魏鬆嚴養好了病,要迴來了吧?


    公公若是個好公公,阿秀不介意與他住一個宅子,可魏鬆嚴做的都是什麽事,當祖父的,平時對三個親孫子不聞不問,就知道自己鑽死腦筋。


    阿秀真的不想魏鬆嚴迴來。


    魏瀾已經出發了,騎馬趕到寺裏,先見到了拿著帕子擦眼淚的太夫人。


    魏瀾皺眉,難道父親的病更嚴重了?


    “祖母別急,出了什麽事?”魏瀾來到太夫人麵前,正色問道。


    太夫人泣不成聲,她身邊的嬤嬤端了兩樣東西過來:一把長長的頭發、一封信。


    魏瀾打開信,快速看下來,魏瀾心情複雜。


    他的父親,先後沉浸在薛氏、芽兒兩處溫柔鄉的父親,在寺院住了百十天後突然看破紅塵,出家了。


    太夫人哭著道:“為了開解他,我請了寺裏的歸真大師來給他講經,歸真大師精通佛理,果然化解了你父親心中的怨氣。他一日日的好起來,我別提多高興了,他天天去找歸真大師討論佛法,我想著有點事做總比一個人悶著強,就沒管他,誰知道他居然偷偷剪了發跑去找歸真大師替他剃度?我看到信便帶人去找歸真大師試圖阻撓,可——”


    太夫人說不下去了。


    魏瀾猜到了,太夫人一定是遲了一步,父親已經剃度為僧了。


    才五十歲的男人,隻需忍上一年就能重歸青雲,偏偏他忍不住,出了家。


    是真的看破了紅塵,還是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若是前者,魏瀾佩服自己的父親,若是後者,魏瀾隻替父親感到可悲。出家是可以逃避,但明年事情成了,父親這一出家,想還俗都不可能,還了立即會成為更大的笑柄。


    “我去看看父親。”


    安撫了太夫人,魏瀾去求見歸真大師。


    歸真大師得知他要見魏鬆嚴,也就是現在的僧人了塵,派小和尚去請了塵。


    了塵沒有來,隻讓人轉告魏瀾照顧好太夫人、妻兒子侄,他與魏瀾的父子緣分已斷,讓魏瀾不必再來找他。


    魏瀾怔了片刻,然後朝歸真大師行禮,告辭。


    不想太夫人一個人留在寺裏麵對父親出家這件事,魏瀾接了太夫人迴城。


    既然父親不會迴來了,魏瀾安排太夫人住在了第二進院子。


    太夫人歇下後,魏瀾走到院子裏,對等候消息的薛氏、芽兒道:“父親看破紅塵出家了,囑咐你們替他在太夫人麵前盡孝。”


    薛氏、芽兒都傻了!


    對薛氏來說,隻要魏鬆嚴在,她就還是魏夫人,偶爾還可以仗著魏鬆嚴的勢教訓下人給阿秀添點堵,如今魏鬆嚴當和尚去了,她還算什麽魏夫人?


    芽兒也挺傷心的,老男人也是男人,她這麽年輕,突然要守幾十年的活寡,早知會變成這樣,當初她寧可得罪魏鬆嚴也不會從了他啊。


    薛氏愁,芽兒哭,阿秀趁魏瀾管教別人時,嘴角抽了抽。


    魏瀾他爹真是絕了!坐擁家財萬貫、美妻嬌妾還舍得出家,老頭子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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