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量尺寸容易出錯,阿秀讓魏明珠先吃飯,吃完了再量。


    “女人就是麻煩。”魏明珠白跑一趟,小聲嘀咕著迴到了座位。


    阿秀莞爾,這麽大點的小男孩居然就滿嘴女人女人的,還真是好笑。


    飯後,阿秀拿出軟尺,屈膝蹲在魏明珠身後,量完肩膀叫杜鵑記下來,再接著量胳膊。


    魏明珠僵硬地舉著雙臂。


    阿秀捏捏他的小胳膊,驚訝地道:“少爺長得真結實。”


    魏明珠翹翹嘴角,他去年開始蹲馬步,每天那麽辛苦,當然比普通小孩強壯。


    阿秀又開始替他量身高了,軟尺一頭抵住魏明珠的後腳跟,一頭扯到頭頂。


    看清軟尺上的標記,阿秀笑道:“我就說少爺長得高,居然都有五尺半了。”


    是魏家的夥食太好了吧?


    阿秀猜,頓頓有肉吃,這樣的孩子當然長得好。


    記下身高尺寸,阿秀再去量魏明珠的腰。


    魏明珠悄悄地看向拿著軟尺繞在他腰間的手。


    府裏的繡娘也這麽給他量過,但繡娘對他恭敬又畏懼,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會說,阿秀卻一直絮絮叨叨的。


    但魏明珠並不討厭,因為她的聲音很好聽,她的動作比繡娘更溫柔。


    “少爺怕癢嗎?”


    耳邊忽然響起輕柔的詢問,魏明珠還沒有反應過來,腰間的那雙小手突然撓了下來。


    魏明珠哈哈笑出聲,猴子似的跳了起來!


    阿秀撓的前兩下隻是試探,見魏明珠笑了,她更加不怕了,追著魏明珠撓了起來。


    魏明珠第一次被人撓癢癢,他又癢又難受,一邊笑一邊往前跑。可是阿秀追得很緊,魏明珠跑著笑著,或許是魏家男兒骨血裏的戰意蘇醒了,魏明珠突然一轉身,撲過去也撓起阿秀來。


    阿秀比魏明珠更怕癢!


    魏明珠才碰到她,阿秀就笑得渾身發軟,她趕緊往迴跑,魏明珠哪肯放過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小馬蜂王似的緊追不放,他練過武,跑得快,力氣大,阿秀跑到院子裏,魏明珠也追到了院子裏,阿秀一直跑到走廊中,又笑又累實在沒了力氣,跌倒在一旁的美人靠上。


    魏明珠撲過來,兩隻小手一會兒抓阿秀的腰,一會兒撓阿秀的咯吱窩。


    阿秀眼淚都笑出來了,一邊應接不暇地阻攔魏明珠的手,一邊又笑又哭的求饒:“不行了不行了,少爺饒了我吧!”


    魏明珠鬧得開心,見阿秀笑得發髻都鬆了,臉頰紅紅的,手攔腳踢的,魏明珠一邊繼續撓,一邊得意地道:“叫你撓我,這下知道我不好惹了吧!”


    阿秀真的好難受,終於抓住魏明珠一隻手,阿秀連忙抱緊:“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將魏明珠的手緊緊抱在懷裏!


    魏明珠掙紮的歡,可是掙著掙著,他的胳膊碰到了一處軟。


    阿秀笑得不自覺,魏明珠發現自己碰到了什麽後,因為玩得興奮而泛紅的小臉更紅了。


    魏明珠被燙般縮迴了手!


    縱使他隻有五歲,魏明珠也知道男人不能亂碰女人!


    收了手,魏明珠尷尬地退後幾步。


    阿秀蜷縮著身子斜倒在美人靠上,全身依然難受,她抱著胳膊,睜開笑出淚的桃花眼防備地看向魏明珠,怕魏明珠再撲過來。


    魏明珠臉紅紅的,小聲辯解:“我不是故意的。”


    阿秀茫然地看著他,什麽故不故意?


    魏明珠見她呆呆傻傻的,忽然明白過來,她光顧著求饒了,根本沒有發現他碰到了她。


    這樣更好!


    魏明珠淘氣地舉起雙手,作勢要繼續去撓阿秀。


    阿秀慌慌張張跳起來,朝離她最近的柳姑姑跑去。


    魏明珠沒有追,像個戰勝的小公雞一樣趾高氣揚地道:“這次先饒了你,再敢偷襲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阿秀捂著胸口,兀自喘著氣。


    魏明珠昂首挺胸,驕傲地走了。


    柳姑姑看著男孩小小的背影,聽著身後新夫人連續的喘聲,眼裏露出欣慰來。


    自從世子爺抱少爺迴來,少爺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像個真正的孩童。


    看來,世子爺這門婚事是結對了。


    肯善待丈夫私生子的女人,定是個純良的好女子。


    ——


    阿秀笑出了一身汗,歇完晌午,她感覺身上有點黏,怪不舒服的,便叫丫鬟們備水沐浴。


    浴後出來,阿秀雪白的肌膚透著緋紅,嫵媚天成。


    長發還濕著,阿秀坐在窗邊,國公府裏主人屋裏用的都是琉璃窗,秋日午後的陽光穿透琉璃投到阿秀身上,換身暖融融的,舒服得想再睡一覺。


    阿秀掩唇,打了個哈欠。


    “夫人喝口茶吧,洗完澡身上幹,多喝點水補補。”海棠主動端來一碗花茶,笑著道,“這是香雪堂新出的花茶,采摘最嫩的桃花、牡丹花、玫瑰花曬幹泡製,喝了能養顏潤膚,聽說有的閨秀臉上長斑,常喝這花茶很管用呢。”


    阿秀看向茶碗,裏麵三色花朵輕輕漂浮,很是漂亮,茶水帶著淡淡的玫瑰香。


    “看著很不錯。”


    阿秀端起茶碗,輕輕啜了口,有點香有點甜,她喜歡喝。


    杜鵑對那個香雪堂更感興趣。


    海棠笑道:“香雪堂是咱們京城有名的胭脂鋪子,裏麵除了胭脂水粉熏香花露,還賣花茶、香精,凡是能讓女子變嬌變美的他家都賣,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們但凡出門,必然會去兩個地方,香雪堂就是其中之一。”


    劉家小門小戶的,沒聽說這些富貴人家才留意的事,阿秀奇道:“另一處是哪裏?”


    海棠道:“仙衣坊,裏麵專做女子成衣,那裏的繡娘還會專門根據女子的容貌身段設計衣裳款式,如果做衣裳的小姐夫人肯出高價,那仙衣坊保證不會再做同樣的衣裳出售。對了,每年三月、九月初一,仙衣坊都會掛出三套別出心裁的夏冬新衣,展出半個時辰,想買的夫人小姐們競相出價,最終價高者得。”


    杜鵑喜道:“九月初一,豈不是沒幾天了?”


    海棠:“是啊,每年這兩個日子,仙衣坊都比過年還要熱鬧,京城年輕的夫人閨秀大多數都會去仙衣坊,或是自己買,或是看別人為了一件衣裳一擲千金,後來坊間還有了一種說法,說京城哪位閨秀夫人是不是受寵,看她有沒有在仙衣坊搶過衣裳就知道了。”


    提到仙衣坊,海棠滔滔不絕,越說越帶勁兒:“前些年的不說,就說今年三月,順王大手一揮,拿出萬兩白銀為他新娶的王妃購得一套牡丹金縷衣,端王妃笑成了一朵花,不知招了多少羨慕的目光呢。”


    阿秀震驚地說不出話,一萬兩白銀,就買了一套衣裳?


    再看桌子上她正準備裁剪的藍底綢緞,恕阿秀見識淺薄,她實在想象不出價值萬兩的衣裳長什麽樣。


    說完了閑話,海棠退出去了。


    杜鵑看著門簾落下,撇撇嘴,小聲對阿秀道:“小姐,看見沒,自從早上世子爺替你出了頭,海棠、玉蘭還有其他小丫鬟對你都殷勤起來了,什麽玫瑰花茶,怎麽早沒見海棠拿出來?一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


    阿秀丈量著綢緞,聲音輕輕的:“這是人之常情,誰也避免不了,拿少爺來說,如果他隻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無端端朝你發脾氣,你會怎麽做?”


    杜鵑哼了哼,果真如此,她肯定會教訓迴去,惹急她她還會打他屁股。


    “這不就是了”,阿秀扭頭囑咐杜鵑:“隻要她們肯做事,隻要她們沒有害我之心,其他的我都不計較。”


    杜鵑歎氣:“小姐真是心寬。”


    阿秀笑:“心寬的人長壽,什麽事都要斤斤計較,容易長皺紋,老得快。”


    杜鵑哼道:“我隻盼小姐傻人有傻福。”


    阿秀專心裁布了。


    才剪了一塊兒,榮樂堂突然派來一個小丫鬟,說宜春侯夫人來了,太夫人請世子夫人過去陪客。


    阿秀知道,宜春侯夫人是魏瀾的嫡親舅母,元夫人的娘家。


    阿秀還知道,二爺魏沉堅持悔婚,一心一意要娶的那位青梅竹馬表妹便是宜春侯府的大姑娘宋清雅,為此,魏沉不惜散步謠言說她是囂張跋扈的醜女,害得她快說好的親事黃了,無奈之下嫁給了魏瀾,當個擺設都心驚膽戰的。


    她知道的,杜鵑也知道,當下麵上就露出慍怒來。


    玉蘭毛遂自薦道:“奴婢陪夫人過去吧。”


    世子爺派她與海棠來伺候夫人,海棠梳妝打扮是好手,已經向夫人展現了才藝,玉蘭還沒有機會讓夫人發現她的好呢。


    世子爺維護夫人,不惜打了二爺一耳光,小少爺與夫人玩得開心,現在整個風波堂的下人都收起了之前對夫人的提防,決定要好好服侍夫人了。


    阿秀同意了。


    杜鵑息怒喜形於色,又爭強好勝,帶杜鵑過去,阿秀怕與宜春侯夫人起衝突。


    娘家不如人,阿秀不想招惹是非。


    前往榮樂堂的路上,玉蘭扶著阿秀的胳膊,輕聲介紹宜春侯府的情況:“夫人,舅太太其實很命苦,她嫁給侯爺後,生了兩位表公子,最後一胎才是表姑娘。二公子十歲時得了重病去了,大公子還沒來得及請封世子,年紀輕輕竟戰死在戰場上,舅太太聞聽噩耗,當時就吐血昏厥了。”


    阿秀麵露不忍。


    一共三個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竟先後死了兩個,實在是可憐。


    “好在大表夫人為大公子生了一個兒子,不然舅太太真是連份寄托都沒有。”


    阿秀點頭,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侯府裏還有一位十分得寵的庶出三公子,侯爺至今不立表少爺做世孫,外人都傳他想把爵位留給三公子呢。”玉蘭終於說到了重點,提醒阿秀道:“侯爺一直想讓舅太太將三公子認到名下,這樣三公子就成了嫡子,舅太太堅持不肯。可侯府畢竟是侯爺做主,舅太太娘家勢微,她與侯爺抗衡的唯一籌碼,便是咱們世子爺了。”


    阿秀有些糊塗了:“她是舅母,侯爺是舅父,世子爺為何要幫她不幫更親的舅舅?”


    玉蘭歎道:“大表公子之所以戰死,是因為替世子爺擋了一箭。”


    阿秀掩住了嘴。


    也就是說,大表公子不死,便沒有現在的魏瀾。


    想到魏瀾曾經身處性命攸關的險境,再看這座氣派恢弘的國公府,阿秀忽然意識到,沒有誰家的富貴榮華是白來的,魏家祖上在戰場拚命廝殺才掙到了爵位,魏瀾繼續為皇家效命,才得以維持這份榮耀。


    “世子一定很敬重舅太太吧?”阿秀猜測道。


    這個玉蘭也隻能猜測了:“應該是吧,但少爺不喜歡表少爺。”


    宜春侯夫人的寶貝孫子宋懷嗣,今年六歲,魏明珠得喊他一聲表哥。


    阿秀悄悄問:“這是為何?”


    玉蘭也悄悄答:“少爺小時候養過一隻狗,表少爺向他索要,少爺不給,兩人因此打了起來,表少爺生氣之下罵少爺是,是野種。”


    阿秀臉色大變,不知為何,對那位還沒有見過的表少爺宋懷嗣,她先有了一絲不喜。


    前麵就是榮樂堂了。


    玉蘭不再多說。


    太夫人喜歡養花,院裏專門設了一間花房,平時有親友過來,太夫人便在花房招待客人。


    玉蘭在花房門前止步,阿秀自己走了進去。


    太夫人笑容慈愛地坐在主位。


    她對麵的客座上,坐著一位通身貴氣的夫人,微微眯著眼睛打量阿秀,正是宜春侯夫人。


    宜春侯夫人旁邊,站著一位明眸雪膚的美人,她身穿蓮青色長裙,氣質高潔。


    “表嫂。”宋清雅微笑著朝阿秀欠了欠身,看阿秀的目光很是親切。


    太夫人笑眯眯地介紹道:“阿秀,這是你表妹清雅,這是你舅母。”


    阿秀都猜到了,先朝宜春侯夫人屈膝行禮,再朝與魏沉青梅竹馬的宋清雅點點頭。


    小丫鬟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太夫人身邊。


    太夫人招手叫阿秀過來坐。


    阿秀害怕魏瀾兄弟,在女眷麵前她平靜多了,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宜春侯夫人一直在默默地觀察阿秀。


    與官家閨秀比,阿秀的氣度差了些,但阿秀這張白嫩嬌美的小臉,豔麗不足,嫵媚卻過滿,正是男人們喜歡的模樣,更別提阿秀那女人看了都要驚訝臉紅的豐滿身子。


    宜春侯夫人不禁擔心起來,若這個劉阿秀得了魏瀾的寵,將來她仗著魏瀾的寵愛,報複女兒的奪夫之仇怎麽辦?


    宋清雅偷瞄一眼阿秀鼓鼓的胸口,亦不安地攥了攥帕子。


    小時候的阿秀長得黑,二表哥才不喜歡她,現在阿秀又白又美,二表哥見得多了,會不會後悔?


    兩刻鍾後,阿秀聽太夫人的,陪宋清雅去逛國公府的花園了。


    不過宋清雅顯然比阿秀更熟悉國公府,一會兒向阿秀介紹某塊兒假山山石的來曆,一會兒又指著,某座涼亭上的匾額說那是國公爺魏鬆嚴於哪年哪月題的字。


    她說什麽,阿秀就聽什麽。


    走累了,宋清雅請阿秀去亭中小坐。


    “表嫂好像不怎麽喜歡說話呢。”宋清雅打趣地對阿秀道。


    阿秀低頭笑:“我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麽。”


    宋清雅搖搖頭,認真地道:“表哥在外笑容滿麵,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他是個非常冷情嚴肅的人,表嫂若像我這般聒噪,表哥還未必喜歡呢,現在這樣剛剛好。”


    阿秀仔細一想,魏瀾確實像宋清雅說的,在外愛笑,私底下陰森森的。


    “怎麽樣,表哥對表嫂如何?”宋清雅好奇地問。


    阿秀當然要說好。


    宋清雅鬆了口氣,愧疚地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


    說到一半,她咬咬嘴唇,難以啟齒的樣子。


    阿秀明白了宋清雅的意思。


    但她沒有接話。


    如果宋清雅真的愧疚,當初何必明知魏沉有婚約在身,還,與他談情說愛呢?


    阿秀脾氣好,可她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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