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廣親率唐軍抵達濟水北岸。


    其大旗一張,就被西楚斥候看在眼中,得到一些信息後匆忙迴報。


    定陶城外,楚軍大營。


    項梁召集麾下諸將商議唐軍南下救魏之事。


    “據探報,濟水北岸的唐魏軍隊加起來至少在五萬以上,其兵力比吾等駐紮在定陶的人數還多。以項將軍所言唐軍之戰力,若是其大舉渡濟水過來,我軍在兵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與其對陣恐怕會很麻煩。”


    桓楚負責前線信息探查,此刻將得到的情報一說,帳中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楚軍預估的唐國兵力還是比較精準的。


    吳廣率一萬羽林軍加四萬征召兵南下,中途派遣劇武帶了一萬人同田假去防守都關,就還剩了四萬人。而前線的虎賁軍在戰後尚餘下六千,加上酈商聚攏的差不多六千魏軍,兵力真就五萬出頭。


    當然這還沒有算吳衝那邊剛剛收降的五千楚軍,若加上這些人,則唐軍在濟水北岸的兵力快到六萬了。


    反觀楚軍方麵,項梁帶來的五萬主力來攻定陶,被項羽葬送了一萬,然後這段時間攻打定陶,差不多減員三千多人,其兵力已經不到四萬了。


    這一算楚軍在定陶的兵力上已處於劣勢,讓諸將臉色有異。


    “哼,要不是有人在濟北喪了一萬大軍,我軍今日也不會如此被動。”


    帳中,有人小聲說了一句。


    聲音不大,可許多人都聽到了。


    桓楚麵色一滯。


    一直低著腦袋,以司馬身份坐在帳尾的項羽猛然抬頭,望向那說話的人。


    項睢。


    項纏的兒子,年齡與項羽相近。


    他此刻正一臉譏諷的盯著項羽。


    不用看了,說的就是你。


    曆史上的項羽在項梁死後,殺宋義奪軍權,最終破釜沉舟大破秦軍,威名震於天下,讓無數人對其畏懼敬服,項氏子弟便都以他為尊,任其驅策。


    可在這個時空裏項梁未死,項羽雖然很勇猛,但沒有如巨鹿之戰這樣的輝煌戰績加持,無法讓人心服口服,反倒是他狂傲的性格引得許多人心中不滿。


    加上項梁這個西楚王無子,在其沒有兒子出生前,諸項氏子弟都難免生出一顆想當王太子的心,互相間就成了競爭關係。


    項睢看他不爽很正常。


    項羽盯著項睢。


    他沒有吭聲,隻是一雙重瞳冷意彌漫。


    項睢毫不相讓,同樣大睜著眼睛瞪了迴來。


    一個敗軍之將,有什麽好怕的?


    在項睢看來,他老父項纏乃是楚國左尹,就連項梁出征也要拜托項纏為其鎮守郢都,可見他這一係在西楚的地位之重要。


    項羽呢?


    一個死了父母的孤兒罷了。


    他項睢,就是要趁機踩著項羽成為項氏子弟中的第一人。


    兩人怒目相對。


    周圍諸將都看得清楚,可這是人家項氏一族的事情,他們這些外人不好吭聲,一個個側開腦袋,佯裝不知。


    項梁坐在主位,將這兩個侄兒的模樣看在眼中,心中一動。


    項羽戰敗前在西楚的威名很大,沒幾個項氏子弟敢和他在明麵上抗衡,這讓項梁感到忌憚。現在項羽一敗,項睢就敢冒頭出來了和其相爭,這勢必會進一步打壓項羽的威望,對壓製這個侄兒很有好處。


    不過在明麵上,項梁還是要強調團結之事。


    他出聲嗬斥道:“敵軍當前,爾等不思建言獻策,豈能自相埋怨爭執?不穀不想再聽見這種話。”


    項睢忙拱手稱罪道:“是末將失言了,還請大王恕罪了。”


    項羽依舊沒有吭聲,隻是冰冷的看著自己這個族中兄弟。


    項梁點到為止,不在這件事上多言。


    對於楚軍比唐軍兵力少的事情,他並不太擔憂,因為英布那邊已經從昌邑出發,在前來支援的路上,有英布這支偏師匯合,西楚兵力基本和唐軍持平。


    他又將話題轉迴眼前的定陶戰事上,說道:“自不穀將唐軍大敗的消息射書城中後,已有定陶豪族生出了降意,暗中與我軍聯係。現在隻剩魏咎那廝冥頑不靈,還寄希望於吳廣能救他,試圖反抗到底。”


    “我軍接下來需要再攻定陶幾日,城中就會有魏人豪族尋機會打開城門。隻是在這之前,一定要將唐軍阻隔在濟水北岸,決不能讓他們南下,否則見唐軍渡濟水南下,城中魏人或許就會再生出反複,不會配合的開門投降。”


    範增道:“大王現在已毀濟上之橋,又占據附近渡河的要地,日夜命人巡視不休,唐軍想要從定陶附近過來並不容易,吳廣要是敢在這裏渡河,我軍必打的他狼狽歸去。唯一需要擔憂的是唐軍從他處渡濟水。大王需要戒備才是。”


    項梁頷首,命人鋪開地圖,打量較近的幾個地點。


    上遊的濟陽、宛朐,下遊的乘丘等地,都是靠近濟水修築的城池,其附近或是架設有溝通兩岸的橋料,或是有適宜的渡口。


    “濟陽離定陶較遠,唐軍若從濟陽渡河,所需時間甚久,到時候定陶早就落入不穀手中,此地無需關注。唯有乘丘、宛朐二地離得近,若是他們急行軍,一日間便可抵達,再花上一兩日渡河,數日內就能逼近定陶,此兩地不得不防,當派軍隊駐紮。”


    項梁乃沙場大將出身。


    唐軍想過濟水,選項就那幾種,他很容易就可以預判出來。


    範增點頭道:“大王說的是,唐軍欲從他處渡河,必走宛朐、乘丘兩地。英布將軍已從昌邑出兵,離乘丘較近,大王可命其就近率部前往駐守,如此可保乘丘方向無礙。至於宛朐,大王可遣一將前去抵禦,借濟水為阻,隻需萬人便可敵他吳廣大軍。待定陶一破,則無大礙也。”


    項梁略一思索。


    派人前去阻擋唐軍,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必須要派一個信得過且有能力的人,最靠譜的自然還是項氏子弟。


    他的目光從帳中諸子弟身上掃過。


    項羽沉默不語,眼中暗含渴望。


    項睢則神色興奮,躍躍欲試。


    項梁沒有選擇他們,最終落到另一人身上。


    “項襄,就由你率萬人前往上遊,駐守宛朐一帶的濟水渡口,防止唐軍從彼處南下。”


    項襄忙起身道:“末將領命,定為大王守好上遊,絕不讓唐軍有渡濟水的可能。”


    項梁點了點頭。


    諸宗室子弟中,項羽性如烈火,好戰善攻,不適合幹防守的事情。


    項睢有衝勁,有一顆想進步的心,可能力有限,也不適合擔當這種重任。


    算下來就項襄的能力還不錯,既有統兵經驗,又值得相信,可以讓其接下此事。


    項梁對其鼓勵道:“諸子弟中,你能力優異,定不會讓不穀失望。”


    一句稱讚下來。


    項襄神色大喜。


    項羽、項睢等人則麵色有些不好看。


    ……


    會議完畢後,諸將散去。


    項羽麵無表情的往自己的營帳走去,內心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叔父舍棄自己這個親侄兒不用,而命項襄統兵去上遊防禦唐軍,這讓他有些吃味。


    不過項羽剛在北岸慘敗了一場,換成任何一個君主,短時間內都不敢讓他單獨領兵,項梁的這個做法其實很正常。


    項羽能夠理解,他對此略有些不滿,但也不太放在心上。


    真正讓他憤怒的是項睢。


    “昔日在吳中時對我恭恭敬敬,連與我對視都不敢的豎子,今日竟然敢當眾辱我。好一個項睢,欺我兵敗,便欲爬到我的頭上,待日後定要他好看。”


    項羽心中憤慨,走入營中,讓人招來自己的新下屬。


    “呂馬童,我讓你監督工匠打造和試驗那些騎兵裝備,做得如何了?”


    呂馬童身高七尺八寸,方臉大耳,唇上生出兩撇胡須。


    聽聞項羽詢問,他忙道:“稟司馬,腳套已經打造了數件,試用後已可以穩定作戰。高馬鞍則還在調整高度和鬆緊中,想來這兩日便能找出一個合適的模子出來。”


    項羽點了點頭,又道:“既然東西已弄出來了,我今日無事,正好去營外試試,選出一套好的便可獻給大王。”


    呂馬童忙點頭應下,忙引項羽出帳。


    兩人剛出帳不遠,就聽到前方有幾個巡視的兵卒正談論著。


    “我聽說咱楚國以前都有覆軍殺將的傳統,打了敗仗的將軍,會自覺對不起將士和君王,在戰後自剄謝罪。那項羽在北岸葬送了整整一萬人,他怎麽還有臉活下來啊?”


    “是啊,那可是整整一萬人。西楚建國以來,還沒受過這麽大的損失吧,我要是他,早就沒臉迴來,在濟水邊上就自殺了。”


    “嘿嘿,還西楚第一猛將呢,我看是西楚第一敗將還差不多。”


    陣陣聲音傳至後方,項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呂馬童大聲嗬斥道:“來人,把這幾個敢妄言的豎子拿下!”


    那幾個兵卒迴頭一看,見到自己議論的正主出現了,又見呂馬童命短兵來抓自己,嚇得是魂飛魄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其中一人道:“項將軍饒命啊,吾等絕非有意議論將軍,而是最近這兩日營中皆談論此事,吾等聽得多了,便不由說起來。”


    最近營中皆談論此事。


    項羽聽到這句話,雙手有些顫栗。


    呂馬童怒道:“既然爾等說還有其他人談論,那就全都招出來,盡數抓了!”


    “不用抓其他人。”


    項羽突然冷漠開口。


    覆軍殺將,乃楚國貴族將領的古老傳統,哪是這些黔首出身的小卒懂得起的。


    這些小兵能傳播此事,其背後定然有楚國貴族在暗中推波助瀾,專門針對他。


    聯想到今日軍議上發生的事情,項羽心中已有懷疑人選。


    “將這些人先推出去斬了。”


    重瞳裏已有殺氣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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