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諸多曲折之後,吳珂的祭禮終於開始了。衛卓和李翰各自帶著數百太學生,排成了兩個整齊的方陣,在公選出的執事們引導下,開始陳設三牲和醴酒。按照周禮陳設完畢之後,李翰作為初獻官、衛卓作為亞獻官,率領著一十六名執事對著吳珂屍身行四拜禮。


    “一拜!”“二拜!”“三拜!”“四拜!”“禮成??????”負責讚禮的執事生得一條雲遮月的嗓子,響亮異常,在數千士子儒生的麵前毫不怯場。隨著他洪亮悠揚的聲音,千餘太學生恭恭敬敬地按照周禮之中所記載的禮節,不斷地俯身行禮,廣場之上頓時一片肅穆。


    “盥洗!”“焚香!”數千太學生四拜之後,讚禮官的聲音又想起來了。初獻官和亞獻官、一十六名執事一起在陶盆之中盥洗雙手和祭祀所用的用具。盥洗完畢之後,執事們焚香,初獻官和亞獻官開始掩埋三牲的毛和血液。掩埋完三牲的毛血之後,獻官和執事們開始酹酒。


    此時此刻,千餘名太學生們拱手而立,目不斜視,定定地看著前方,就好似那裏有他們的夢想和前途一般。“噫!今日這些太學生們竟然如此守禮?”圍觀的百姓們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了。在他們的眼裏,太學生們一向是縱酒高歌,狂放不羈,全然不守國禮的。


    太學祭酒盧植已經被免職,新的祭酒還沒有到任,太學生們便放了羊。昨日的一樁大事兒使得他們仍然心有餘悸,今日告病的便比素日裏多了些。那些照常趕來太學的,大多數都是前來打探消息的,新任祭酒究竟是誰?他老人家會何時到任?將會如何整飭太學?


    有人的地方兒,就有江湖。太學生有一萬多人,自然便分成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山頭兒。這些山頭兒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少之又少,這和他們的出身有關。世家大族,一向是本朝政壇的中堅。關心朝局,是對每一個太學生最起碼兒的要求。


    昨日的那一樁兒事兒,朝廷還沒有明示如何措置,十幾個大小山頭的人們心中便有些惶恐。於是乎,今日一早兒,便早早地來到了太學之中,不成想遇到了這樣的一出大戲。既然是大戲,那就不妨仔細觀瞧一下,然後再定行止。有了這般心思,眾人立刻便立腳觀看了。


    今日來到太學的太學生,大概有三四千人,除了衛卓和李翰的追隨者,大多數人都遠遠地站在太學的門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一切。與太學相隔不遠的京師大學堂中,雖然學生們都在教室之中自習,但是他們都無心讀書,而是豎直了耳朵兒,聽著趴在牆上的同窗流水兒般傳迴來的報告。蔡大家的命令隻有一條兒,無論如何,不準走出京師大學堂。


    “同學們!外麵已經開始祭奠了!我們就不要在這裏待著了。”一個急性子的學生大聲吼道。“此言大善!蔡侯爺隻是不讓我們走出校門,上牆上房頂還是可以的嘛。”急性子學生的話音方落,同學們立刻就群起響應了。“同去!同去!”於是,大家夥兒便一起同去了。


    如此一來,便形成了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麵兒,近千名太學生在廣場中央祭奠,數千名太學生和京師大學堂的學生們在牆上和房頂上圍觀。在他們和廣場上的太學生之間,是兩千執金吾屬下的騎兵步兵,他們在執金吾左丞的帶領下嚴陣以待。兩千漢軍之外,是十幾萬洛陽城的小民百姓。所有的人都睜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官場中央,有些好奇有些疑惑。


    “這些太學生昨日定然是翻遍了禮經和周禮,做得竟然絲毫不錯!”眾人轉眼一看,竟然是蔡大家。蔡大家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登上了京師大學堂的最高處,手持著一副千裏眼,饒有興致地看著。“老師,太學生們為什麽要掩埋祭祀毛血呢?”有人好奇地問道。


    “如果有牲牢之獻,就要瘞毛血,瘞者,掩埋也。焚香是迎神於陽,瘞毛血,是用陰物迎神於陰。先人以人死之後魄屬陰,歸於大地,而魂屬陽,則無所不在,故祭祀於陰陽皆有所溝通。如此一來,便陰陽齊備了。”蔡大家還是一向的作風,循循善誘,誨人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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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為什麽他們都著履呢?本朝的慣例,聚會一向是不著履的。”另一個年輕學生繼續問道。“行禮必著履,履者禮也,飾足以行禮也。況古有舃,特為木底,以免潮濕害足也。飲酒禮,則曰有俎在,不敢脫屨,蓋脫屨為宴樂也。”蔡大家隨後解釋著,眼睛卻盯在了廣場中央。“他們開始奏樂了。奏樂,樂屬陽,這是迎神於陽。所以樂奏半時,神其來格,乃行四拜禮迎神。四拜如下:鞠躬,拜!興!拜!興!拜!興!拜!興,平身。”


    迎神之後,便是奠帛了,接著是初獻和亞獻。蔡大家一邊觀看,一邊講解著。“獻爵而不侑食,因為祭奠者隻是表示敬意。食物早已陳列,但並不進獻食物,因為飲食屬於宴樂,而對被祭奠之人隻是敬意。你們注意,進出門時,隻有捧主神位的器物的執事是從中門出入,其他人皆從東門出入。這是為什麽?因為東側是主人所走的路,弟子不敢自稱賓客與先賢抗禮,如果是在現實中,是要隨主人身後走東側的。那麽事死如事生,也要走東側。但執先哲器物者走中門,蓋重先哲之物也。吳珂雖然不是先哲,可是既然祭奠他,他便是主人。”


    “樂是禮的一部分,是故,要在奏樂的同時行禮。上古是沒有單獨奏樂的。禮儀當中皆立,唯讀祝需跪聽。讀祝也不需話筒,且麵向東方或神位,讀與先哲聽,非讀與大眾聽也。蓋古之教化多端,自有社學書院傳達。祭祀,唯禮之所在,不必作秀也。你們注意,上下台階要聚足:上下台堦先邁外側腳,上下一級,兩腳並攏,還是外側邁出。但執事不必。”


    或許是文人積習,蔡大家喜歡誨人不倦,有教無類,麵對如此難得的實演周禮,蔡大家豈能放過?他一邊用千裏眼觀察著,一邊為身邊的學生們指點著一個個細節。“原來如此!今日我等受教良多矣!”京師大學堂的學生們都出身寒族,哪裏見過如此嚴謹的演禮?


    初獻和亞獻之後,便是飲福受胙了。樂聲大起,初獻官到位,跪飲福酒,受福胙,俯身行了大禮,起身俯複位。執事捧胙出,太學生們再拜:鞠躬,拜,興,拜,興,平身。禮尚往來,弟子一起分享酒蔬,以示追思先賢,其樂融融之意。


    飲福受胙完畢,執事象征性地移動了一下酒爵,以示撤饌。然後奏樂辭神,四拜再起。這便是本朝祭奠的精髓所在,事死如事生,一如現實中迎賓、獻酒、共餐、送賓一般。祭祀大典到了此時,便到了尾聲,也到了高潮,隻差最後一個程序望瘞了。瘞,因亦,是掩埋掩埋、埋葬之意。顧名思義,望瘞便是焚燒自己所做的文章,上達於天,以示見賢思齊之意。


    對於耍筆杆子的太學生們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機緣,如果誰能在此時寫就一番花團錦簇的文章,獲得在座眾人的讚賞,畢竟名揚天下,成為大漢儒林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就在太學生們揮毫潑墨,苦思冥想如何寫出一篇氣壯山河的祝文之際,一騎快馬疾馳而至了。


    馬上之人是衛陶的族人,和衛卓、衛允一起在太學之中讀書。他縱馬飛奔而來,疾馳到廣場之中,猛地一勒戰馬,胯下的戰馬發出一聲唏溜溜的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抬起。此人雙腳夾緊馬腹,嘴裏卻大聲吼道:“諸君!朝廷已經任命衛尉韓遂為新任太學祭酒,明日巳正時分,韓遂韓文約便要來太學上任了!”此言一出,立刻便如同一顆炸雷,立刻響徹全場。


    戰馬的兩隻前蹄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片黃塵,馬蹄落地之處,頓時便是一片硝煙了。可是此時此刻,太學生們卻顧不上這些,他們一齊揮動著拳頭,大聲怒吼起來了。“他奶奶個熊!一個肆虐西涼的馬賊,竟然做了大漢太學的祭酒!這還有天理嗎?有嗎?”


    韓遂率領數十萬西涼叛軍,禍亂西涼十餘載,多次攻入三輔,燒殺擄掠無所不為,要說最恨韓遂的,當屬世家大族。韓遂就撫,朝廷還可以推說是為了盡快穩定涼州,今日竟然派他做了太學的祭酒,真的是奇哉怪也!這不是往世家大族的傷口上又撒了一大把鹽嗎?


    “馬賊做祭酒,朝廷不公!我等不服!”“斯文喪盡!”“國亂出奸臣!”


    刹那之間,廣場之上立刻便響起了震天的怒吼聲,聲音如同驚雷一般轟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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