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揮毫潑墨,準備撰寫悼文的太學生們大多數都出身於世家大族,大司馬呂布主導實施的賦稅新政極大地影響了他們的荷包兒。本來就憋著一肚氣,卻被昨日那一場死傷慘重的衝突嚇得魂飛魄散。今日,他們前來祭奠吳仲臨,心中就存著心思,如何出一出這一口惡氣!


    昨日朝廷的措置過於溫和,甚至顯得有些軟弱,曾經參與抬屍請願的太學生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兒。看來衛八說得對,朝廷就是慫包軟蛋,昭懿夫人嚴嫣一個女流之輩,能有什麽主意兒?人心不足蛇吞象,昨日他們還在忐忑,朝廷會不會大肆株連,將他們全部收監入獄。今日一看平安無事了,立刻便又生出了幾分憤懣之心,朝廷和昭懿夫人軟,我們就要硬!


    平心而論,太學生們的想法兒在理路上兒是通的,可是他們卻沒有細想,能夠培養出靈騅、呂安、呂征這樣優秀子女的人,會是一個毫無主意的尋常婦人嗎?這便是缺乏閱曆和智慧的壞處,無論做人做事兒,總是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從來就不會換位思考,而是以己度人。看清楚的人有沒有?有!衛八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另有所圖,巴不得太學生推波助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日的抬屍請願還沒有得出結論,今日的馬賊做祭酒一事又掀起了軒然大波!賦稅新政離這些世家公子們究竟還遠些,馬賊做祭酒一事確實近在眼前,觸手可及,關乎了每一個太學生的臉麵和前途。太學的祭酒可是大漢朝的文壇領袖,如今竟然讓一個反賊、馬賊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難怪一向自封為天子驕子的太學生們怒火中燒。


    “身為太學生,就要有匡扶天下之心!正色立朝,不平則鳴!朝廷不公,我們太學生就要大聲疾唿,發動清議,迫使朝廷取消這個惡政!”一看時機到了,衛卓便跳上高處,揮舞著手臂大聲疾唿道。在他眼中,朝廷的賦稅新政才是惡政,可是聽在太學生耳中,這惡政一詞,似乎指的是馬賊做祭酒一事兒。此時此刻,激憤之下,他們已經無暇去分辨是非了。


    “此言大善!”“我等身為太學生,就要有匡扶天下之心!”“雖千萬人吾往矣!”“昔者三閭大夫為了楚國的未來,而自沉於汨羅江中。今朝,我八百太學生要用手中的如椽巨筆,掃盡朝廷之中的奸佞小人!指點江山,再造山河,以清君側!”太學生們立刻便轟然響應了。


    人性的弱點極多,喜歡從眾便是其中之一。隻要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兒,在群情激昂之際,一人大唿,數千人,數萬人便會揭竿而起,至於日後如何,後果如何,此時此刻,是絕對沒有人去想的。隻要先出了心中的這一口醃臢之氣,管他明日如何,後日又當如何?


    “指點江山,匡扶天下,再造山河,以清君側!”第一個人終於大聲吼出了清君側的口號兒,周圍的人無暇細想,緊跟著便揮舞著右手大聲怒吼起來了。“指點江山,匡扶天下,再造山河,以清君側!”太學生們臉上帶著激動的紅暈,一遍遍地吼著,此時此刻,他們的全副身心都沐浴在聖潔的陽光之中了。大丈夫當有家國之念,方此之時,正是書生用命之際!


    “他二大爺,這‘清君側’是什麽意思呀?”正在看熱鬧的人群之中,立刻便響起了一陣問詢之聲。本朝的小民百姓,認得字的還不到一成兒,更遑論“清君側”這種高大上的口號了。“唉!‘清君側’便是天子身邊有小人,太學生們要把小人們清理掉。這些娃娃們鬧什麽不好,竟然鬧到大司馬身上了,真是作死呀!”二大爺,三叔們一邊解釋著一邊搖著頭。


    “啥?要清理大司馬?大司馬哪裏得罪他們了?不就是派了韓文約做太學的祭酒嗎?敢情大司馬出錢養著這些娃娃們,好吃好喝地待著,派個人去做什麽勞什子祭酒都不行了?這是那家的道理?不通!不通!”終於恍然大悟的小民百姓們立刻便開口痛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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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民百姓的話,如何能能聽進太學生的耳朵裏?即便是聽進去了,他們也隻會當作是蚊子嗡嗡而已。笑話兒,堂堂的太學生,天之驕子,怎麽能聽那些下裏巴人們瞎咧咧?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太學生們已經近乎癲狂了,他們一邊喊著口號兒,一邊筆走龍蛇,寫就了一幅幅墨跡淋漓,字如芭鬥的挽聯。筆下來得的在奮筆疾書,筆下不怎麽樣的忙著將挽聯掛起。


    “指點江山,匡扶天下,再造山河,以清君側!”這句口號兒自然是第一個被掛起來的。“朝廷無道,增我賦稅,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傾天下之水,洗不盡朝廷之惡政。聚大漢之儒,殺不盡世間之奸佞!”頃刻之間,數百條墨跡淋漓的挽聯便被掛了起來,挽聯之上,全是芭鬥大的大字兒。字裏行間,全是這般血淋淋的話頭兒,看得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廣場上的劇變自然逃不過酒肆之中三位大人的眼睛,早有小耳朵兒們一疊聲地報將過來了。聽著探子們一陣緊似一陣的報告,曹雍、王隗、陳群三個人終於坐不住了。昨日就是因為出手晚了些,便釀成了死傷數十人的慘劇,今日再有死傷,三個人就等著迴家吃老米飯吧。


    “不成兒!得下令軍隊出動了。再不清場兒,怕是要出大亂子了。”曹雍一拍案幾,就要起身發令了。“曹大人,莫急!莫急!莫急!”王隗也有些憤怒了,一開口便連說了三個“莫急”。“今日和昨日情況有所不同,昨日是玉石俱焚,今日則不然,在裏頭的都是些死硬分子,早就對賦稅新政心存不滿了。即便是都死絕了,於朝廷而言,也無關痛癢,便隨他去吧。”


    一言點醒夢中人,王隗不愧是一隻道行深厚的老狐狸,一眼便看穿了太學生們此次祭奠吳仲臨的本質。“我說曹大人呀,他們這次祭奠吳仲臨,不過是借著一個由頭兒,發一發心中的憤懣之氣罷了,是決然打不起來的。既然如此,我們莫不如看他們如何表演好了。”


    “你一出動軍隊清場兒,豈不是給了他們一個聚眾騷亂的借口?左右不過是一些窮酸文人,窮極無聊,又當青春年少之際,為韓文約之事所激,一時之間熱血沸騰,說上幾句兒過頭話兒又算得了什麽?隻要不說出悖逆謀反之類的話頭兒,我們還是睜一隻眼兒閉一隻眼兒吧。曉事兒的一看這個樣子,自然會自行離去,剩下的便都是死硬分子了,可以收監入獄了。”


    王隗的一番話兒,聽上去充滿了人情味兒,絕對是老成謀國之言。可是,聽在經曆了無數大風大浪的曹雍耳中,卻是另一番味道兒。王隗是並州老人兒,對大司馬一家人熟悉無比,他如此說,莫不是聞到了什麽味道兒不成?或許是他存著私心,想讓洛陽世家舉族盡沒?


    “老前輩說得有理!”曹雍坐直了身子,再也不提出動軍隊清場一事了。無論如此,此時此刻一動不如一靜,還是再看看吧。正在此時,負責通訊的屬下大步流星走進來了,深施一禮,朗聲說道:“曹大人,這是剛剛收到的鷹信,是昭懿夫人的親筆!”“噫!”三位大人一齊霍然而起了,昭懿夫人的命令向來是通過身邊的女官發出的,親筆還是頭一遭兒。


    片刻之後,一隊漢軍策馬揚鞭,來到了廣場中央,帶隊的是一個身材壯碩的屯長。“籲!”他緩緩地勒住了胯下的戰馬,淩厲的眼風兒掃了一眼麵前的太學生們,從手中摸出了一紙文書,拉開了嗓門兒,大聲讀道:“這是剛剛接到的詔令,是昭懿夫人親筆所書,你們聽好了!”


    “‘本朝立國,首重儒生,待儒生士子之厚,遠勝曆朝曆代。太學,向為本朝最高學府,不料卻出了昨日死傷數十人的慘劇,太學生竟然當街鬥毆,長此以往,斯文盡喪,國將不國!故爾,任韓遂為太學祭酒,文官武做,整頓太學風氣。為學之人,應首重德行,次為其行,再次為其言。世間言而無信者、口不應心者多矣,願諸生以此為戒!言行如一,砥礪身心!’”


    說到這裏,那個屯長略略停頓了一下,運足了中氣兒大聲吼道:“‘方此之時,諸生隻是議論國事,針砭時政,無論其本心如何,我隻當作少年意氣看待。祭奠一畢,諸生自當返迴太學,三省吾身,以待新任祭酒到任。若是有人趁機挑撥離間,無端生事,自當按照漢律懲處!聚眾造謠者,殺!有不臣之心者,殺!誹謗朝廷者,殺!勿謂言之不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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