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府。


    “王爺,想必你也看清了眼下的事態了。皇阿瑪已經三日不上朝了,群臣們都在議論紛紛啊!永璋他們遞帖子進宮求見皇阿瑪,都被太後攔下了。”永琪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富察貝勒道:“太後說皇阿瑪在養心殿靜養,爺是不信的。三日前,市井內傳出皇阿瑪遇刺的消息,有不少人親耳聽見,更有親眼看見反賊手持帶血利刃的呢!其後,九門提督進宮請示,方才開口澄清,爺覺得反倒是欲蓋彌彰了。”


    永琪見富察貝勒不接話頭,續道:“要是皇阿瑪真的沒事,真如太後所言在宮內養病,京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他豈會避門不出,致使朝臣不安呐?王爺以為如何?”


    “如今這般,五阿哥還是慎言的好。再者,奴才早不是王爺了,五阿哥叫奴才嶽禮即可。”富察貝勒聽了永琪的話,無可無不可的勸說道。


    永琪暗暗擰眉,對富察貝勒的推脫很是不滿,他可不信對方不知他所來為何。自小燕子死後,他日日睡不好,吃不香。後悔當日沒能同太後力爭到底,保住小燕子的命。這人隻要生出些許悔意,這悔恨的心思便與日俱增,想斷亦斷不了。每當念起小燕子,永琪就心痛如絞,恨不得闖入慈寧宮,與太後拚命。因對太後的恨意,永琪連‘皇瑪嬤’三個字都叫不出口,甚至同外臣對談,也不願再敷衍一聲。


    永琪一次次怪自己,要不是因為夏蘭心的毒計,和福家的利用,他怎麽會遷怒於小燕子?明明知道認親一事小燕子是無辜的,也是被人蒙在鼓裏的,卻仍疏遠她,致使發生了無可挽迴的憾事。而且,小燕子這麽良善的姑娘,怎會去為難一個肚中有孩子的孕婦?何況,那采蓮腹中的孩子還是他的。就憑他與小燕子的感情,他肯定小燕子絕不會做出使他傷心的事。


    定是太後不喜小燕子,見采蓮不小心跌倒,就借機發作小燕子。命在場之人與她口徑一致,誣陷小燕子行兇,活活逼死了她。永琪心痛道,小燕子是為了他才留在冷冰冰的皇宮裏的,可是他卻沒能保護小燕子,害她被皇上割了舌頭,最後還命喪於太後手中。是他對不起小燕子,他要讓傷害過小燕子的人都付出代價!


    永琪眼下正心心念念著複仇的心思,沒想到竟叫他聽到皇上遇刺的流言。隨後,又得了令嬪娘娘的口信,與皇上罷朝至今的消息,自是滿心激蕩,認為上天是有意要成全他,讓他為善良美好的小燕子報仇。


    五阿哥平日雖不著調,卻也知曉目前宮庭的微妙。乾隆要是真不行了,上有三阿哥永璋是長子,後有十二阿哥永璂是嫡子,而且他們皆是生母在世,有所憑依。而他呢?不說早喪的額娘與生疏的外祖家,就是昔日疼寵他的太後、皇阿瑪也都成了他的仇人,誰能幫他登上皇位?


    永琪黯然道,這人材真是待到用時方很少!自從爾泰遠走西藏、福家滅門、小燕子慘死……他不僅少了幫襯之人,遇事更無人能開解了。如今想來,當初自己真是太倚重他們了。然而,說這些已經遲了,事到臨頭去找幫手,卻哪有那麽容易?幸虧,幸虧還有一人,始終站在他一邊。永琪喟歎了一聲,迴憶起令嬪的音容笑貌。想著想著,心思又漸漸複雜。


    令嬪對永琪而言,地位甚於親額娘,比之皇上更親近。若非如此,他怎麽會把福爾泰、福爾康視為兄弟?但最終,是福家背叛了他,永琪忍不住懷疑,這其中是不是也有令嬪的影子?而且,令嬪曾逼著他處置了金鎖,使得他對其生出了心結,覺得令嬪不再是他心目中和善的仙子了。


    這麽思量著,下一瞬永琪又否決了。心道,他不該把令嬪想得那麽惡毒。夏蘭心是何等陰險的女子,她的丫鬟金鎖自然也是極其狠辣之輩。也許,令嬪娘娘早早察覺了,才不得不讓他動手的。是了,是了!當初金鎖被關押在慎行司,要不是自己下手快,金鎖隻怕會把夏家滅門之事推在他和小燕子頭上。令嬪娘娘如此的先見之明,他怎麽反倒怪罪於她呢?何況除了令嬪,現今還有誰記掛他,義無反顧的幫著他呢?


    永琪暗責自己行事不當,使得與令嬪生分,虧得娘娘對他始終如一,才讓他有一爭之力。唉——!永琪感歎良久,定了定神握拳凝思,而今隻有魏家站在自己一邊,他還得拉些助力才是。想到此處,永琪又咬牙切齒,恨那些個權臣太可惡,他親自去拜訪,居然還推諉說什麽身體違和不能見客。


    幸虧他記起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被打壓成貝勒的碩王爺。他與自己一般也因為冷酷的皇權生生失去了最愛之人,對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痛苦,定然會幫自己出謀劃策的。再說,好容易見到一個說得上話的,他自然要緊緊抓在手中。


    這麽遐思著,永琪哪裏能聽得進富察貝勒形似拒絕的話,自以為語重心長的勸說道:“王爺何必妄自菲薄?在爺心裏,你仍是當今的碩王爺。隻要王爺助我一臂之力,到時候重建碩王府,還不是爺一句話的事兒?”


    可笑,可笑!永琪一個平頭阿哥,無權無職在六部亦無根基,也沒母族借力,先前又做了不少荒唐事,更娶過漢女為妻,現今僅僅一個空口白話的承諾,就想要自己擔著抄家的罪名舉薦他,豈不叫人嗤笑?不說眾人未知皇上究竟有沒有遇刺,在事情還沒大白前,就這般直白的說出心裏話,可見此人沒有城府。


    無況據他所知,這五阿哥與其他兄弟皆不睦,自己若幫著他,事敗後新帝豈不要拿他開刀?富察貝勒雖不機靈,但在朝堂上站了二十年也不是白站的,至少不會明知兇險還要走上一條不歸路。不過,眼前的五阿哥雖說坐上那位子的可能小之又小,但凡事都有萬一,他也不能得罪了。富察貝勒急忙敷衍道:“五阿哥不用勸奴才了,奴才已經心灰意冷,不想再顧問朝堂上的事了。”


    永琪聽富察貝勒這麽說,頓時心頭生出惱意,暗罵他油鹽不進。可又不願在這時樹敵,隻得進一步遊說道:“王爺,難道你忘了皓禎貝勒的事了?你忘了你福晉是怎麽死的了嗎?”


    驟然間被人提起心頭刺,富察貝勒瞪視著永琪,咬牙道:“五阿哥,這是微臣的家事,就不勞五阿哥費心了!”


    “爺怎麽能不管呢?”永琪對富察貝勒鐵青的臉色視而不見,反駁道:“這是皇阿瑪犯下的錯,爺自當盡力彌補!難道,王爺不覺得皇宮裏的人太冷漠無情了嗎?要不是皇阿瑪小題大做,打了皓禎貝勒板子,又讓他帶傷奔波迴京,他便不會死。王爺的福晉也不會跟著去了。王爺不期望宮裏的人大度、寬容、和善……”


    “請五阿哥慎言。”富察貝勒抬手打斷永琪的話,壓抑著滿腹的怒火,垂目道:“人死不能複生,再想這些又有什麽意思?”說罷,心底又一陣嘀咕。帝位還沒個影子,就開口說這般的渾話,簡直是不知死活。要知道,當今可是以孝治天下,他這麽說,明擺著給皇上、太後、皇後沒臉。其他阿哥此時不管內裏怎麽想,麵上都要裝孝子賢孫,這五阿哥倒好,反而說些令人側目的言語。難不成,嫌大位與他還不夠遠嗎?


    這麽想著,富察貝勒對永琪更是不屑,臉上也帶了些顏色出來。永琪卻哪是個會窺人心思的,橫眉怒視道:“他們死了,王爺就不想著為他們做些什麽嗎?”


    做什麽?難道要自己去逼宮不成?富察貝勒見永琪越說越不像話,怕他再口出妄言,趕忙咳嗽幾聲,裝出感染風寒的樣子端茶送客。


    永琪還想胡攪蠻纏,卻見富察家的下仆已做了個驅客的手勢。永琪怎麽也是皇子阿哥,又從小被皇上、太後嬌慣著養大的,不曾受過委屈遭過難,心氣自是高,哪裏容得奴才對他無禮?當即拍桌起身,也不告辭便拂袖而去。


    富察貝勒目送著永琪的背影,心道自己不會幫他舉事,但亦不會把五阿哥的算計告訴他人。隻要想到乾隆身邊藏著一顆毒瘤,還是他的親生阿哥,就令嶽禮痛快萬分,恨不得立時看對方父子相殘。


    對五阿哥的提議,富察貝勒不是不心動,如果他的福晉、他的皓禎還在,即便前途莫測,他也定然會盡力一試。可惜,如今說什麽都遲了。是的,他親口下令處置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和那無辜的女兒……那時情勢所逼,隻能逼著自己痛心為之。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誰又能甘心呢?


    當初皇上召見,他驟聞噩耗,簡直不知該如何麵對。忠皇室,便要殺妻滅子弑女。雖說福晉做出了這般的醜事,可她仍是相伴了半生的妻子。而皓禎就算不是親生的,亦勝似親生。他哪裏下得了手?可如若不忠,碩王府便隻有死路一條。


    從木蘭迴順天府的幾日間,他吃不下睡不著活的生不如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沒有人明白他的煎熬與掙紮。最終,他咬牙處置了妻兒,但他怨,怨福晉無事生非、怨皓禎得罪公主、怨白吟霜爭風吃醋引發禍事。可他更恨,恨公主不知出嫁從夫、恨皇後炯炯逼人捅破東窗、更恨皇上沒給自己一絲迴旋的餘地。


    富察貝勒不否認他是惜命,才舍了福晉和兒女,但自己不那麽做,不僅保不住他們的性命,連帶自己的,也一並葬送了,又是何苦呢?再說,先祖留給他的基業,怎麽也不能毀在他手裏啊!可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念起昔日福晉的體貼、兒子的孝順、碩王府的熱鬧……往往黯然神傷。這般,他又怎能不痛恨害自己到如此境地的皇室?


    富察貝勒譏笑著,仿若看到了皇阿哥們兄弟鬩牆,把乾隆的屍骨置於牆角,而太後、皇後正在一旁淒慘的哭號……


    延喜宮。


    “他真是這麽說的?”令嬪詫異道。


    “是,奴才不敢欺瞞娘娘。”小扣子低頭應答。


    “混帳東西!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目下人人避嫌,就是要拉攏人脈,也得小心翼翼不落人話柄,他怎敢如此明目張膽行事?”令嬪心裏恨道,果然是個扶不起的,幸虧她沒有把身家性命全壓在永琪頭上。


    令嬪揮退了左右暗思,自己做事從不隻顧一麵,而是多方下手,留有不少退路。此番眼看永琪是靠不上了,那麽隻能在永珹身上做文章。嘉貴妃已死,留下三個沒娘的兒子,永瑆還小,永璿身子不好,隻有永珹頗得皇上看重,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人誇讚。她也曾想設法讓皇上把永珹過繼出去,免得他羽翼豐滿,到時候和自己的兒子搶奪皇位。沒想到卻有要拉攏他的一日……


    昔日,她與嘉貴妃互有把柄捏在對方手中,也算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雖說各展手段恨不得對方死,但亦相互牽製。令嬪深信嘉貴妃臨死前,定是把挾製她的證據交給了兒子。而今生死關頭,隻要自己投誠,缺少助力的永珹,自然不會拒她於門外。再者,她藏有嘉貴妃禍害後宮嬪妃和皇阿哥的證物,若是永珹棄她於不顧,那她也不介意拉對方一起下水。永珹應該明白,自己生母有高麗血統,他已是極難稱帝的。如果再傳出嘉貴妃禍亂後宮的話,那作為兒子的他,便連一爭之力皆無了。


    生為皇子哪個不做皇帝夢?她就不信永珹沒這個念頭!隻要有,那他就一定會上鉤。


    令嬪滿目恨意的瞪向翊坤宮和承乾宮,烏拉那拉氏和純妃的兒子,她是說什麽都不能讓他們得逞的。若是對方贏了,她便連一絲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觀目前的形勢,她該先幫著永珹和純妃一起鬥倒烏拉那拉氏。等沒了皇後,不用她分化,純妃和永珹也會為自己的利益算計對方。她可以在一旁坐觀虎鬥,看他們自相殘殺。有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想到此處,令嬪唇畔綻出笑意。忽然,聽得門外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口唿娘娘。


    令嬪側首皺眉道:“何事這麽慌慌張張的?”


    “迴稟娘娘,皇上於養心殿召見娘娘。”黃杏在門外稟道。


    “你說什麽?”這幾日順天府內外人心惶惶,連大臣們都以為皇上遭遇不測,紛紛暗中站隊,想占一份從龍之功。她也已經盤算著孤注一擲了,而此時竟聽到皇上召見,豈不荒誕可笑?


    黃杏以為令嬪在屋內沒聽清,隻得再次稟明。猛然間令嬪推門而出,冷冷看了黃杏片刻,問道:“誰傳得旨意?”要知道,太後一直防著她,看不上她的身世,喜歡沒成算的烏拉那拉氏,因為對方好掌控。若皇上真有萬一,太後十有□會選永璂,為了給永璂穩固地位,在各宮中安插釘子的自己,便是第一個要消失的人。何況,她如今有了兒子,太後更不能容她。要是太後假借皇上的名義召見自己,實則賜死,她不能冒這個險!


    “是吳公公傳的旨。”


    “吳書來?”他倒不是太後的人。令嬪疑問:“隻傳本宮一人前去嗎?”


    “不。”黃杏搖頭道:“奴婢已經打聽了,後宮主位娘娘都宣去了養心殿。”


    究竟要做什麽?令嬪百般思量,卻無從得解,隻能命宮女梳妝打扮妥當後,奉旨去養心殿。令嬪懷著忐忑之心跨入正堂,隻見臉色青白形容消瘦的乾隆側靠於臥榻之上,而烏拉那拉氏、舒妃、純妃等人早已伴君左右,麵頰之上俱是淚痕點點,看向皇上的目光柔情纏綿,恨不得把滿腔的心疼之色從眼神裏遞與皇上知曉。


    令嬪自然不願讓人專美於前,在太監的通稟聲中扭著小蠻腰疾步上前,弱柳扶風般的撲向乾隆,撲通一聲跪倒於臥榻前,嬌滴滴微喘喘的哭泣道:“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安。奴婢聞知皇上病了,這些日子一直吃齋念佛,隻恨不得……虧得佛祖有靈,皇上吉人天相。奴婢定要給菩薩還願,吃素三載,為皇上祈福。”


    “你有心了。”


    乾隆淡淡的誇了一句,卻聽得兩側的嬪妃恨不得把令嬪的皮扒了。看看令嬪說得什麽話?仿佛隻有她一個憂心皇上的病情似的,把皇上禦體康複的功勞全攬到了自個兒頭上。實則出了這樣的大事,她們哪個不念幾聲佛?誰還吃得下睡得著?別說大魚大肉,就是清粥小菜,也食之無味沒心思下口。虧令嬪還拿這些說事,謀奪君寵!烏拉那拉氏一眾隻恨沒有好口才,反倒讓後來的令嬪得了先手,在皇上麵前露了臉。


    令嬪拭了拭眼角的淚滴,輕聲道:“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榮幸。”令嬪說著昂起楚楚可憐的臉蛋凝視著皇上,不經意間與乾隆的目光交纏在一起。


    左右宮妃見了這般的情形,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純妃、舒妃幾人倒還罷了,烏拉那拉氏卻是個忍不住氣的,厲聲喝道:“令嬪,你這是做什麽?皇上身體欠安正需靜養,你哭哭啼啼的,是不想讓皇上的身子好起來嗎?”


    “不,奴婢……不……”令嬪纖細的十指交握按著心口,作出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樣,驚慌失措的看著皇上。她擰著柳眉,小嘴溢出哭泣般的嗓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不敢說,瞧著又可憐又可愛,鬧得妃子們又是一番咬牙切齒。


    “你還敢……”烏拉那拉氏哪肯罷休,正想接著說道。不料,對上乾隆淩厲的視線,心頭一緊立時想起兒子,不僅後悔一時口快,惹得皇上不喜帶累永璂。


    烏拉娜拉氏閉了嘴,臉色黯淡。令嬪眼中掠過一絲得意,純妃等人亦悄悄勾起唇角,眾人的神情一絲不漏的落入乾隆的眼底。實則,從嬪妃們踏入養心殿打量乾隆的同時,乾隆何嚐不也再觀察對方。


    乾隆暗中苦笑道,曾經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代明君,不僅朝堂上大權在握四海升平,後宮內更是妻妾和睦父慈子孝。可而今,他不僅知道因為自己的奢靡導致國庫空虛,更因他的好大喜功,朝廷中滿是拍馬奉承的蛀蟲。這還不算,他認定的太平盛世不過是眾臣蒙蔽而生的幻象,其實東有倭國為禍,北有沙俄、高麗虎視眈眈,南邊緬甸等國更是屢屢侵犯邊界……


    他哪裏曉得朝政大事多有疏漏,後宮之事更被蒙在鼓裏。他認定的賢後不賢,深愛的妃子藏奸,身邊甚至沒有一個對他真心實意之人。就連他的生母,若不是……隻怕也有自己的心思。


    乾隆自嘲的想,他被困在紫禁城地底密室大半年,比之他出生至今幾十年看得更明白。烏拉那拉氏確實如他所言的不是賢後,身為皇後的她不能自保,連鳳印都易手,敗給當初的令妃。烏拉那拉氏不知討好他,常常直言不畏,惹他厭惡。但比之孝賢、慧賢、令嬪之流那是好了百倍千倍。


    乾隆端詳了令嬪片刻,眼神捎帶著掠過純妃,隨即默默自問,那麽多年來他為什麽會被一群女人欺瞞,為什麽認定嬌媚柔弱之人就定然是純真、良善、無害之輩,為什麽永璉、永琮的死曆曆在目,卻仍堅信後宮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今,乾隆便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自知他確實是太剛愎自大了。他一直想效法聖祖,建一個盛世讓後世傳頌。現在想來,卻是可笑。當初他的皇阿瑪雍正帝繼位,他看到許多被抄家滅族的官員家眷淒慘潦倒,瞧見因為皇阿瑪的雷霆手段,使得宗族叔伯們背地裏都說著雍正帝的壞話,宣揚著康熙帝的洪恩聖德。他對自己說,不願做一個叫人埋怨的君王,他想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大帝,他不想自己死後還惹來罵名。因此,他否定了皇阿瑪的作為,仿效皇瑪法的行事,一度他曾以為自己做到了,開創了大清盛世。而今想來隻怕不是自己的功勞,而是皇瑪法、皇阿瑪留下的功德,他不過是拾人牙慧而沾沾自喜。


    這些日子,他被囚禁於密室之中,由開始的雷霆震怒,到現今的看破世事,仿若由生到死經曆了兩世。最初他震驚於天佑是皇阿瑪轉世,下一瞬今世的皇阿瑪卻逼死了他的親額娘。他憤恨,他痛苦,卻因為君臣父子,而不知道該恨誰,該怪誰。


    他不信天佑是皇阿瑪,現實卻逼得他不得不信。他頹廢的日子裏,紫禁城內的消息一刻不停的傳入他的耳朵裏。他聽著那些陰謀詭計,聽著嬪妃的勾心鬥角,聽著假乾隆與皇子後妃們的對談,聽著朝廷的動向……是的,天佑什麽都不避諱他,什麽都敢讓他知曉。


    當他了然令妃的所作所為,恨不得親自動手掐死她。當他聽聞假乾隆與阿哥們的父子談心,忍不住破口大罵。當他知道純妃將計就計,設計於五阿哥、晴兒等人,心下卻已是難掩淒涼……


    最初,他期盼著有嬪妃認出皇上,或是有阿哥認出皇阿瑪是假的,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可惜,不僅他寵冠後宮的令妃沒有察覺,連他一直帶在身邊,榮寵為隱太子的永琪也依然無知無覺。他隻能對自己說,假乾隆因著假太後幫襯,就算能撐住後宮,也未必能在群臣麵前指點江山。然而,事實又給了他致命一擊。假乾隆確實稚嫩,可是在天佑的提點下,卻沒有作出一件不利於國於民的事。這時候,他才明白大清並不是沒有他就不行。可惜,已經遲了。


    當年九龍奪嫡是多麽慘烈,最終皇阿瑪奪得皇位,把江山托付於他。或許他繼位之時,不少宗室子弟暗中大唿他的幸運。而他沒有經過腥風血雨,一直被皇阿瑪護在羽翼下,不知帝位是千斤重擔。所以,他辜負了那份幸運。


    “皇上,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適?”不隻令嬪,奉旨前來的宮妃俱是心下忐忑,畢竟這幾日來私下動作不少。純妃沒有落下乾隆看向她的那一眼,之中別有深意的神色令她心驚。


    令嬪聞言按下心底的驚慌,接口道:“還不快宣太醫!”


    小太監方欲在皇後的示意下抬步直奔太醫院,便聽得門外太監高唿道:“太後駕到!”


    眾人下意識看向殿門處,當天佑扶著太後跨入門檻,嬪妃們屈膝下跪,乾隆亦掙紮著起身,幽幽的目光直視天佑,兩者眼神交觸,不過瞬間卻仿若已是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看我的文,我病的差點死掉。我吐吐吐,吐成胃潰瘍,我真的沒吃什麽,就是吃飯時間不規律。結果吃了兩個月的白粥,而且肚子瀉,開始每天十次跑廁所,後來八次,整整兩星期。這還不算,高燒燒的骨頭疼死了,當時想想,真是恨不得昏了算了,太慘了。我都跟編輯說了,我病的太慘了,掛鹽水掛的,過年也躺在床上,還什麽都不能吃,吃粥吃的也想吐。還有就是耳鳴更響了,害得我總想撞牆。唉——!


    祝大家新年快樂,百病不生。這祝福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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