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眯眼看著兩鬢青絲耷拉肩頭,渾身冒著邪氣的讀書人,緩緩道:“轉眼儒、釋、道三家齊至,秦某在想,是否有魔道中人還未露麵,這場針對在下的良苦用心布局,前前後後可是煞費苦心啊。”


    方寅笑容一滯,旋即恢複如常,他兩指夾著右鬢青絲,一捋到底,“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何人,值得那老家夥花費這般代價,邀我幾人對付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黃口小兒。”


    “咯咯咯,方寅,這可不似你的風格,看來你是越活越迴去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便是,怎麽現在動手前還要探人低?”


    秦恆與那讀書人說話之際,西廂客房的屋頂,驀然出現一女子,女子身著綠裝,半躺在屋頂中艮上,豐腴飽滿身姿一覽無餘,她的左手手腕上,紅繩係著一隻青翠欲滴的袖珍葫蘆,頭頂插著三支嬌豔桃花。


    女子長相,在秦恆眼中,隻能算是中人之姿,然而她那妖嬈的姿態,以及勾人的眼神,朱砂輕點眉心的妝容,猩紅似血的雙唇,著實能讓初見之尋常人神魂顛倒,仿似有魔力一般。


    秦恆自然不在那“尋常人”之列,他隻是在此女聲音傳來之際,抬頭瞥了一眼,繼而輕聲呢喃道:“魔道。”


    方寅聽到女子言語,眉頭不經意一皺,隨後針鋒相對道:“劉綰綰,往日合作,次次秉著撿漏心思的你,如何這次不準備躲在最後,撿些殘羹冷炙了?難道是覺得拿人的手短,不出力氣,白白收下不菲的報酬,心裏過意不去,還是擔心生出事端,亦或者覺得對手軟弱可欺,能夠任你拿捏?過水沉沙,真應了那句老話……”


    劉綰綰鼻頭輕哼,提溜在手腕上的青翠葫蘆左右搖擺,打定主意,不聽狗吠,兩耳不聞窗外事,待方寅嘟嘟囔囔說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近尾聲,她直接撂下一句,“方寅,你莫不是要仗著讀書人的身份,欺負小女子沒讀過書?逞口舌之快算什麽本事,贏了還能出去與人炫耀不成?”


    方寅盯著劉綰綰,目光深沉,轉瞬間,神色一變,他嘿嘿笑著說道:“確實不能與人炫耀,方某讀書少。”


    劉綰綰猛然坐起,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居高臨下看著方寅,問道:“知道什麽東西變臉最快嗎?”


    方寅目光深沉的可怕,死死盯著女人,一言不發。


    劉綰綰輕輕拍著胸脯,平穩唿吸,自問自答道:“癩皮狗。”


    方寅聞言,氣勢陡然一變,威壓直直朝著女子壓去,欲在她猝不及防之下,打她一個措手不及,使之吃一暗虧,有苦說不出。雖說,自古有言好男不跟女鬥,但方寅從來不覺得這個在外豔名遠播,以食男人精血為樂的浪蕩女人,是女人,她不過是披著女人皮囊,做著惡鬼行徑的修羅。


    想到這裏,方寅內心不由自嘲一笑,自己比她,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綰綰而今有這樣的性情,在外的惡名,還要歸算於她早年經曆過的種種不幸,以為天作之合的意中人,哪曉得不過是個麵善心惡的狼心狗肺之輩,得之身,還要用她作交換,換取功名,功成名就,迴首前塵,不堪汙跡,盡皆抹去,要殺之。


    劉綰綰一上來不針對別人,唇槍舌戰的與自己杠上,方寅很清楚為什麽,自己的身份,與當年她那位狼心狗肺的意中人相同,都是讀書人。


    所以說,劉綰綰這樣的性情,這等行事作風,知道她人生經曆的知情人,還要為其鳴句不平,說之情有可原,而方寅心知肚明,與魔道“食髓吞骨魔頭劉綰綰”齊名的他,外界幾乎無人道他一句好,他若是死了,北域整個江湖都會拍手稱快,說一句死有餘辜,因為“書徒方寅”,說話做事,不問緣由,但憑喜惡,殺人隻是喜好。


    劉綰綰似是早有準備,輕輕一晃葫蘆,頓時將方寅氣勢凝聚的威壓震蕩的“支離破碎”,然後輕蔑地看了方寅一眼,譏諷道:“讀書人的心眼就是多,奴家差點就著了道了。”


    端著拂塵進入院中,走到那棵桃樹下便不前進一步的老道人,看了一出好戲後,此刻抬頭看著房頂上的女子,輕輕撚動長須,嗬嗬笑著打圓場道:“綰綰姑娘,方寅不過是犯了讀書人疑心的毛病,你也不必錙銖必較,我等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老道這番話,聽上去是和事佬的做派,然而弦外之音,還是貶低了讀書人。


    劉綰綰聽完,自然是心中大樂,喜上眉梢。


    方寅聽罷,麵無表情,隻是眼底深處,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陰狠閃過。


    冷眼看好戲的秦恆,忽然聽到身側的大和尚說道:“施主,老衲再問你一次,是否願意……”


    秦恆轉頭,笑容玩味兒,“法師是覺得幫手來了,秦某變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爾拿捏了?”


    大和尚一邊輕輕擦拭眼角流淌不止的鮮血,一邊搖頭道:“非也,施主,前人尚且有雲,識時務者為俊傑,施主又何必固執己見,不到黃河心不死呢?施主若是皈依我佛,這與蒼生是大功德,與爾乃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秦恆抬手,幫著大和尚擦拭眼角鮮血,一邊擦,一邊道:“誰的大功德?誰的大機緣?法師不惦記秦某身上那場大造化了?若是這等可遇不可求的天大造化,轉嫁到法師身上,法師說不定直接躍出金剛怒目的桎梏,立地成佛。”


    大和尚聞言,眉頭不禁微微跳動了一下,渾濁的雙眼中一絲貪婪閃過,他自以為掩飾很好,其實秦恆手尖感觸與眼底已經盡收。


    落土和尚勸說道:“施主,聽老衲一句勸,苦海無涯,迴頭是岸。方才,施主誤會了老衲的意思,請了神竅存在留下的符籙出手,而今那張品秩離神品相差半步之遙的符籙已經盡毀,那位存在也說了,不會幫手,施主要是想憑借山下那位道友離開大佛寺,老衲隻能說一句,施主得罪了。”


    秦恆本來在為大和尚擦拭眼角鮮血,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卻突然神色一變,眉眼俱冷,一把拽住大和尚的長白眉,一拉一扯,整個拽下,鮮血淋漓。猝不及防下,大和尚一聲痛唿,傳遍寺院,他的整張臉,麵目全非。


    秦恆將大和尚那撮長白眉一把扔在他那顆光禿禿錚亮的大腦袋上,慢悠悠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屋頂上的魔女劉綰綰,被和尚的痛唿霎時間吸引過來,她望著那紫衫年輕人,眼中透著濃濃的興趣,打量片刻,她開口說道:“你也是讀書人?”


    然後她就見那年輕人迴頭,笑著應是。


    劉綰綰道:“好俊俏的讀書郎,合奴家胃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煙雨浩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斯骨骼精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斯骨骼精奇並收藏煙雨浩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