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親之後, 蘇蕉兒往將軍府跑得更勤快了。


    雖說她原本就去得勤,完全沒擔心過外人說閑話。


    聽說溫疏水一早將小白馬從馬場牽迴了將軍府,蘇蕉兒自然坐不住, 帶上沒來得及吃的果幹匆忙出門。


    向雲還在與繡娘商量過幾日小千歲遊湖要穿的衣裳, 但也知如今才開始繡製,是做不出什麽像樣的衣裳來的。


    便想著去京中成衣店挑一挑。


    蘇蕉兒抱著裝果幹的小盒子, 站在門口疑惑地偏偏頭:“可是溫將軍不是送來了新衣裳嗎?”


    她不說還好,一說這個向雲頭便疼了起來。


    溫將軍的眼光實在……


    早知這樣,當初應該做兩手準備,讓繡坊那邊也做幾套的。


    小公主是第一次遊湖,本想著隆重些, 穿身漂亮的新衣裳去。


    如今反倒手忙腳亂了。


    向雲拉住蘇蕉兒的手,沉痛道:“小千歲,日後若是溫將軍陪您逛街, 您可千萬不要信他的眼光。”


    那一條裙子上綴了旁人十條裙子那麽多的珠寶玉石!!


    蘇蕉兒愣愣地哦了一聲, 那套衣裙她還沒有仔細看過, 難道有這麽醜嗎?


    小白馬就拴在將軍府院子裏, 它性子溫馴, 周遭有下人走動, 也隻是甩一甩尾巴,仍低頭啃著一叢從別處移植來裝點庭院的名貴花草。


    但誰叫它是小千歲的馬,因而它要啃,下人也就隨它去了。


    等蘇蕉兒快樂地走進院子, 那叢可憐的花草已經被啃沒了一半。


    蘇蕉兒睜大了眼睛, 訥訥道:“呀,你、你不要亂吃呀。”


    溫疏水從另一邊尋過來,自然看見自己那叢殘敗的花:“……”


    蘇蕉兒心虛地道:“它好像太餓了誒。”


    瞧她這模樣, 溫疏水故作冷淡道:“我這院裏就剩這一叢花了。”


    蘇蕉兒忙踮起腳尖,給他喂了一塊果幹,鎮定道:“你也吃了我的果幹,你們扯平了!”


    他為什麽要和一匹馬扯平?


    溫疏水好笑地在那理直氣壯的小臉上捏了一把,這小姑娘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記得最初待在他身邊,總是小心翼翼的模樣。


    男人的眉眼軟和了些,把人拎迴屋裏去。


    夏日炎炎,外頭站一會兒便熱得要冒煙,不是適合騎馬的時候。


    屋裏角落處放了兩大塊冰,正散發出絲絲涼意,讓人渾身舒爽。


    軟榻上鋪好了涼席,蘇蕉兒放下果幹盒子,坐上去,沒一會兒便歪倒在大而軟和的靠墊上,舒服得伸直了腿兒哼哼唧唧。


    溫疏水伸手替她褪了鞋襪,看著裙底露出來的那截纖細白皙的腳踝,眸色漸深,曲起骨節分明的長指在她腳心碰了碰。


    正眯著眼昏昏欲睡的人便倏地一顫,坐直了迷糊地望著他,軟糯道:“你做什麽呀。”


    溫疏水收迴手,懶聲道:“怎麽總是睡覺。”


    “夏天來了嘛。”她抱著軟枕,嬌氣地哼了哼,“姐姐說天氣熱的時候就是想睡覺的。”


    溫疏水知道她身子弱,冷了熱了總是容易不舒服,便也由著她去。


    他將薄被搭在她身上,低聲問:“過兩日遊湖,我不放心把劉京允留在府裏,可能會帶他同去。”


    蘇蕉兒閉著眼,聲音也低低的透著困倦:“隻要你加派人手,將軍府也很安全的。你想帶他去,肯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溫疏水一笑,心想小姑娘也越發聰明了,隻是還未來得及多加解釋,便又聽她乖乖地道:“溫將軍,我都聽你的。”


    他一頓,輕輕歎口氣,怎麽這般乖乖軟軟好欺負。


    溫疏水凝視著小姑娘的睡容,輕聲問:“小千歲是打算一直喊我溫將軍?”


    蘇蕉兒勉強睜開一隻眼,泛著瑩潤的水光和困惑:“可你確實是將軍呀?”


    見他沉默不說話,似乎不滿意,便隻好又睜開一隻眼,認真地望著他,好聲好氣道:“那你想要我喊你什麽呢?”


    心心念念的稱唿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溫疏水克製住自己,垂下那雙漂亮鳳眸,輕聲蠱惑:“先叫聲哥哥聽聽。”


    蘇蕉兒蹙起眉:“你又不是我哥哥……”


    “怎麽,楚識寧你都叫得,叫不得我?”溫疏水惱了,飄出股酸味。


    見他要伸手過來,蘇蕉兒忙抱緊了軟枕打個滾,連聲道:“哥哥,溫哥哥!”


    溫疏水捉住她的腰,摟進懷裏。


    蘇蕉兒靠著他厚實的胸膛,眨著眼軟聲撒嬌:“溫哥哥,給蕉兒喂一塊果幹吧。”


    溫疏水圈著她細腰的手緩緩收緊,眼底露出著危險的光澤,卻仍順從地從小桌上取了一塊果幹,送到她嘴邊。


    蘇蕉兒舒服地躺著,張開嘴,濕漉漉的小舌頭輕輕晃動一下,示意他喂進來。


    他手上動作太急,她唇抿住時,便不小心連男人半個指節一起含住。


    溫暖柔軟的唇肉輕裹著敏感的指尖,溫疏水低垂著眼,喉結輕輕滾動。


    蘇蕉兒愣了愣,呸呸呸地將他手指吐出來,皺了皺鼻子,心滿意足地嚼起果幹。


    溫疏水把人擱到軟榻上,沉默地進了耳房。


    蘇蕉兒疑惑地看了一眼,伸了伸手,夠不到果幹,便懶懶翻了個身,埋進軟枕裏睡著了。


    隻是睡著不知多久,忽然聽到門外小白馬一聲嘶鳴,接著便是馬蹄奔踏的聲響,夾雜著下人驚慌失措的動靜。


    蘇蕉兒睜開眼,迷迷糊糊往外走,誰知才推開門,下人便紛紛大喊起來:“小千歲!小千歲別出來!”


    她尤自愣著,隻見庭院中,一向溫馴的小白馬不知為何忽然發了狂,掙脫了韁繩,正嘶鳴著東衝西撞。


    下人製不住,通知了府中護衛,都害怕地縮在廊下。


    蘇蕉兒一出現,她穿的衣裳又鮮豔漂亮,小白馬頓時揚蹄衝了上來!


    她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後退,卻被門檻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白馬雙眼通紅,眼看就隻剩幾步——


    溫疏水一把將人拉起,抱著她旋身躲開。


    蘇蕉兒嚇得緊緊縮進他懷裏,一時話都說不出來了。


    護衛來得算快的,七八個人一擁而上,將小白馬死死按住。


    因為是小千歲的馬,他們不好下死手,幾個人費力捆住,看著仍在不停掙紮的白馬,這才鬆了口氣。


    溫疏水手上用了些力氣,死死扣著蘇蕉兒的腰,方才那驚險一幕,嚇得他臉色都有些發白,厲聲嗬斥:“你好端端跑出去做什麽,不要什麽熱鬧都湊,知不知道?”


    蘇蕉兒慢慢也迴了神,哪裏被他兇過,雖知道是自己的錯,仍忍不住掉起眼淚,哽咽道:“對、對不起,我、我想出去看看……”


    她這樣,溫疏水又心疼起來,再重些的話根本說不出口,隻得將人摁進懷裏,撫著她輕輕顫抖的後背安慰:“好了,沒事了。”


    蘇蕉兒並非無理取鬧的姑娘,努力止住了眼淚,這才發現他換了身衣裳,微微泛紅的臉上還沾著未幹的水漬。


    她隻當溫將軍臉都被她氣紅了,更難過起來。


    護衛察看過白馬的狀況,過來稟告:“看這樣子,大概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聞言,溫疏水看向角落裏那叢被啃得見底的花草。


    蘇蕉兒開始,白馬已經吃了有一會兒了,那時也不見發作。


    溫疏水掃過院裏站著的下人,隻有四五個,一目了然,冷聲問:“一刻鍾,把今日下午來過這裏的人,全都找出來。”


    好在有兩個一直侍奉在門外的丫鬟,很快便連路過的下人都被揪到了院子裏,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大概有十幾個。


    溫疏水一眼便瞧見混在人堆裏的小孩,臉色頓時陰沉:“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裏?”


    兩個看守的下人忙跪下,忙不迭地認錯:“都怪小的隻想著把門看死了,沒想到他身量小,從窗口溜出來了!”


    “小的們一發現便趕緊找了出來,就見他在這院子裏徘徊。”


    劉京允正低著頭,倒是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樣。


    溫疏水讓人把他帶過來,語氣冰冷:“你往那草裏加了東西?”


    “你不要汙蔑人!”劉京允氣憤地抬起頭,待看到他身後眼圈通紅的蘇蕉兒,還嘲諷道,“這麽大還哭鼻子,真丟人!”


    蘇蕉兒今日本就受了驚嚇,再被他這樣一講,頓時一聲不吭地低下頭,神情懨懨。


    溫疏水冷笑一聲:“丟人?一會兒你最好不要哭鼻子。”


    看管的下人立即上前來,伸出巴掌往劉京允屁股上扇去,嚴厲道:“小小年紀,如此不懂禮數!”


    劉京允頓時跳起來,宛如奇恥大辱:“你竟然敢打我屁股!除了我娘,沒有人打過我屁股!”


    提起娘親,他忽然一頓,竟真的放聲大哭起來:“你們害死了我爹娘,害死了我奶奶!”


    溫疏水擰起眉,蘇蕉兒哭起來他覺得心裏疼,可別人哭起來,卻總覺得煩。


    他冷聲道:“帶下去,不要再讓我看見他跑出來。”


    哭聲逐漸遠了,劉管事看著一排不敢動彈的下人,上前來:“將軍,再頑劣也隻是個孩子,您若信得過,這件事還是我來查吧。”


    溫疏水捏了捏眉心,自然不會覺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有這樣的心計。


    他默了默:“不必查了,對外就說是劉京允衝撞了小千歲,我大發雷霆。”


    “啊?”劉管事一愣,看了看蘇蕉兒,又趕緊點點頭,“是,照您吩咐的去做。”


    鬧哄哄的院裏安靜下來,溫疏水這才將身後的人拉過來,捧起她的臉,放緩了聲音,耐心道:“嗯?嚇到了?”


    蘇蕉兒不說話,隻是眼底又沁出些水霧。


    溫疏水抱著她到軟榻上,倒了杯熱水塞進她手裏,哄著:“好了,一會兒讓太子殿下瞧見你哭了,臣才是真的完蛋了。”


    蘇蕉兒這才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長長的睫毛濕答答地沾在一起,顯得又可憐又可愛。


    她放下茶盞,主動縮進男人懷裏,將小臉貼在他胸前,頗有些依賴的意味。


    溫疏水似乎很是受用,微微眯起眼,大掌捏著她腰間的軟肉,嗓音低啞:“累了就再睡一會兒。”


    蘇蕉兒聽著,乖乖閉上眼。


    ……


    過了兩日,白馬中的藥已經完全化解,又重新恢複那副溫馴的模樣。


    隻是蘇蕉兒一見它便會迴想起那日它張牙舞爪撲過來的情形,總也忘不掉,因而沒從前那樣的興致了。


    向雲從京中成衣店買了幾套衣裳迴來,正一件件往她身上試著,好挑出明日遊湖要穿的。


    蘇蕉兒伸著手任人擺布,眼巴巴地望著門外。


    向雲笑道:“小千歲快些換好衣裳,溫將軍興許都在來的路上了。”


    今日是答應她遊湖的日子,溫疏水提前便租了一艘寬敞的花船,又著人精心布置了幾日,聽說比別家的花船都精巧華麗得多。


    花船上掛著彩帶和花燈,自然要夜裏下水才值得觀看。


    蘇蕉兒那日被白馬驚嚇過後,便一直有些提不起精神,遊湖算是她最期待的一件事,現在瞧著一張小臉已然容光煥發,雙眼亮晶晶的。


    終於換好了衣裳,向雲選了幾支適合的珠釵,慢慢插進她發間,神色有些遲疑,似乎有話要講。


    “小千歲……”


    蘇蕉兒摸著耳邊冰冰涼涼的耳墜子,疑惑地抬眼:“?”


    向雲委婉地問:“聽說,這次遊湖,溫將軍還要帶上那個孩子?”


    “嗯。”她知道溫疏水有他的用意,便不放在心上,何況後來他還細細解釋了一遍。


    向雲卻是不知道內幕的,尤其那孩子的存在不知為何逐漸走漏了風聲,如今京中說什麽話的都有。


    更難聽的猜測,甚至說他是溫疏水的私生子,什麽劉管事,不過是掩人耳目。


    太子殿下聽說後,都在府中大發雷霆,若非不想攪擾了妹妹遊湖的興致,恐怕早就殺到將軍府問個清楚明白了。


    她委婉道:“他真是劉管事的遠房親戚?”


    蘇蕉兒一貫不會騙人,頓了頓,隻得搖搖頭。


    想起自己與溫疏水的約定,又緊張地叮囑道:“你不要告訴別人噢。”


    向雲頓時花容失色,卻隻能故作鎮定地點點頭。


    劉管事真隻是個幌子的話,太子殿下不會與溫將軍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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