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說,這個世間唯一能無條件對你好的,定然是你的父母。


    哪怕你十惡不赦,哪怕你惡貫滿盈,哪怕你窮困潦倒……父母依舊會無怨無悔接納你。


    這便是愛!


    那日後,蔣慶之再度去了寒山寺,前世本不信這些的他,請寒山寺為父母做了場法事。


    青燈古佛,梵音陣陣。


    蔣慶之跪在蒲團上,看著佛陀,輕聲道:“從此,我便是蔣慶之!”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徹底融入到了這個大明,融入到了這具身體中。


    不分彼此。


    迴到駐地,蔣慶之收拾了東西,準備迴京。


    腦海中突然嗡的一聲,大鼎猛地加速旋轉。


    這是……


    蔣慶之一怔,旋即大喜。


    大鼎在不斷加速,紫意緩緩往外釋放,仿佛是被憋久了的孩子,在虛空中不斷急速轉動,隨即散往四方。


    斑駁的銅綠處,隱隱有深沉的紫色若隱若現。


    虛空仿佛更堅實了些,蔣慶之覺得這是幻覺。


    不知過了多久,數字盤開始轉動。


    一個月!


    兩個月!


    三個月……


    還有?


    蔣慶之心想沼氣池當初就獎勵過了國祚,此次算是撥亂反正,為何國祚能增加那麽多?


    四個月!


    五個月……


    一年!


    蔣慶之暗爽不已,“鼎爺給力!”


    數字盤不斷加速,最終停在了304.44年。


    蔣慶之迴想了一下先前的記錄,計算了一下。


    “竟然有1.3年?臥槽!大豐收啊!”


    但蔣慶之有些懵逼,“鼎爺,這國祚獎勵的由頭是什麽?”


    大鼎緩緩轉動著。


    “鼎爺,你好歹給個提示,讓我也知曉以後朝著哪邊使勁不是。”


    大鼎無言,那斑駁銅綠處的紫意若隱若現。


    蔣慶之仔細想著此次蘇州府之行對國祚的影響。


    撥亂反正,讓沼氣池能繼續在南方推行,這有功,但因為前麵就獎勵過國祚,蔣慶之覺得第二次最多半年,不可能有1.3年之多。


    那是為啥?


    拿下了蘇州府的貪官?


    有毛用,當年太祖高皇帝殺貪官殺的人頭滾滾,可他去了沒多久,後續的官吏依舊,該貪的繼續貪,且變本加厲,越發肆無忌憚。


    那就是清理豪強?


    蔣慶之搖頭。


    當下的利益格局不打破,清理再多的豪強也隻能帶來短暫的好處。用不了多久,一個個新貴就會出現。他們比前輩更貪婪,更無恥……


    嘖!


    蔣慶之懵逼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蔣慶之搓搓手,有些期待獎勵。


    “伯爺,芮景賢來了。”孫不同進來稟告。


    艸!


    虛空中剛開始的獎勵程序竟然停止了。


    這還能智能化,自動化操作?


    太騷了!


    蔣慶之起身出去。


    剛走出房門,他就看到了芮景賢。


    芮景賢身後跟著數十番子,每個人都帶著兵器,看著殺氣騰騰。


    “長威伯倒是好興致。”芮景賢拱手。


    “老芮你這是……”蔣慶之心想事兒都解決了,你芮景賢來蘇州府幹啥?


    “借一步說話。”芮景賢說道。


    二人去了邊上一棵大樹下。


    芮景賢看著他,眼神有些莫名的羨慕嫉妒恨,“你走後沒多久,陛下便令咱帶著人趕赴南京,靜觀蘇州府之事。若事有不諧,便讓咱出手……無論如何也得把蘇州府這邊彈壓下去。長威伯可知這是何意?”


    背鍋!


    蔣慶之仿佛看到道爺一臉唏噓的模樣,“那個小崽子手段太犀利,可南邊朕也鞭長莫及。東廠此去,若事有不諧……便要果斷彈壓。”


    “咱是陛下的家奴,為陛下赴死也是應當。”芮景賢歎息,“咱出京時還把錢財盡數留給了義子。等到了南京城,咱聽聞長威伯遇刺,咱這七魂六魄啊!嚇沒了大半。直至得知長威伯你無事,咱這才去廟裏燒香拜佛……感謝佛主護佑。”


    蔣慶之莞爾。


    “咱令人快馬稟告陛下,隨後京師雷霆震怒,陛下令人傳信,讓咱……”芮景賢的眼神越發的羨慕嫉妒恨了,“陛下讓東廠出手,把此事中參與的人盡數連根拔起……舉族流放!長威伯!這可是舉族流放,多少年沒有過的重罰了!”


    芮景賢指指那些東廠番子,“咱手下這些人前半生殺的人,都沒這幾日殺的多。”


    蔣慶之默然。


    他突然有些想念道爺了。


    “咱從南京開始,先拿下了吏部尚書趙本,接著順藤摸瓜,抓了十餘官員。又順著往下……直至蘇州府……長威伯不知,如今南方士大夫們都在喊打喊殺,說是要打殺了咱……”


    臥槽!


    芮景賢竟然這麽猛?


    蔣慶之不禁對這廝刮目相看。


    芮景賢淡淡的道:“咱是陛下家奴,一身榮辱皆來自於陛下。士大夫……算個鳥!”


    沒鳥的芮景賢不屑的道:“進蘇州府地界時,有人鼓動人圍著咱,咱令手下拔刀,正準備砍殺幾個不長眼的,誰知曉人群中竟有人說……說咱是好人。咱就納悶了,還能有人說咱是好人?”


    “那人喊,這位中貴人殺的都是破壞沼氣池之事的豪強,是自己人,隨後那些人散去大半,剩下的被咱令人抓了幾個,其他人都跑了。”芮景賢納悶,“話說……長威伯,這南方士大夫們對陛下,對咱們可從不客氣,這蘇州府怎地就變了?”


    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接著好像有人唿喊,又安靜了下來。


    “伯爺,準備好了。”莫寒來稟告。


    “我這便準備迴京了,老芮你……”蔣慶之不想和芮景賢一路,便故作姿態。


    芮景賢笑了笑,:“咱還得在南方待一陣子。”


    蔣慶之頷首,:“那就京師見。”


    “如今南方各處的士大夫們對你長威伯可是喊打喊殺,這一路小心。”芮景賢的關心不是白給的,“咱此次沒功勞也有苦勞,還請長威伯在陛下那裏……”


    “好說!”花花轎子人人抬,芮景賢此次在南方拿人,也算是為蔣慶之收尾背鍋,堪稱是義無反顧,蔣慶之自然不吝為他在道爺那裏說幾句好話。


    一個護衛低聲道:“芮景賢乃是小人,伯爺為何與他這般……”


    “你覺著陸炳如何?”孫不同問道。


    “我聽伯爺曾提過,說陸炳乃是偽君子。”


    “真小人說什麽便做什麽。偽君子是說一套做一套,你覺著誰更好?”


    “這……真小人吧!”


    真小人在許多時候都比偽君子可愛。


    蔣慶之寧可和芮景賢把酒言歡,都不願和陸炳相對而坐。


    但他悲哀的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有偽君子的傾向了。


    他被簇擁著走向大門,發現外麵的護衛們都在呆呆的看著左右。


    “是誰來了?讓你等這般。”


    蔣慶之笑了笑,走出大門。


    他也呆住了。


    這條街道的左右,目及之處都是人。


    男女老少,人頭攢動。


    “這是……”


    蔣某人習慣了被人圍攻,可這些人一看就是百姓。


    他下意識的就準備後退。


    孫不同準備衝到他的身前,被徐渭踩著腳後跟,差點來了個撲街。他怒而迴頭,卻見徐渭一臉欣喜。


    “退後,退後。”徐渭低聲道:“別搶了伯爺的風頭。”


    孫不同一怔。“這是啥?”


    徐渭撫須,“萬民相送!”


    這時陳集帶著夜不收趕來,徐渭招手把他叫來,讚道:“幹得漂亮!”


    “徐先生,這些人……不是我叫來的。”陳集使個眼色,徐渭等人看到不遠處有數十百姓簇擁著一個老人,一群人正滿臉懵逼的看著那些百姓。


    臥槽!


    這是徐渭叫來的人?


    孫不同愕然,“徐先生你作偽?”


    “你懂個屁!”徐渭罵道:“你以為那些萬民傘有幾個是真的?”


    陳集看著那些百姓,“這些人……”


    徐渭點頭:“這些是真的。”


    一個老人走出來,顫顫巍巍的準備行禮。


    蔣慶之趕緊一把扶住他,“別,使不得,這是折我的壽呢!”


    老人站好,仔細看著蔣慶之,良久說道:“是我蘇州府的娃,一看便親切。”


    蔣慶之尷尬一笑。


    “老夫也不知曉什麽權貴高官,活了七十餘年,第一次見到家裏的米缸滿滿當當的。兒孫們每頓也能多吃幾口,就這幾口……能活命呢!


    老夫便問這是為何。兒孫說是京師一個叫做長威伯的人弄了個沼氣池,讓家中田地多收了一成多。”


    身後傳來了孫不同的聲音,“伯爺,不是徐先生叫的人。”


    “後來老夫聽聞什麽神罰,又聽聞那位伯爺來了蘇州府,和那些豪強官員鬥。老夫也不知誰對誰錯,還想著要不……為了兒孫故,把那沼氣池給毀了。


    就在老夫想令兒孫動手時,有人說,那神罰之事,原來是豪強勾結官吏使壞。老天爺,氣得老夫兩日不吃不喝。”


    老人捶打著胸口,“老夫暗地裏還咒罵過伯爺,虧心呐!得知伯爺要迴京,老夫忙不迭叫兒孫準備些東西。老大。”


    一個男子端著一個木盤子過來,上麵三杯酒。


    “這酒,是我蘇州府百姓為伯爺準備的送行酒。有人說該是感謝酒。可老夫想,伯爺乃是我蘇州府娃,是自家人。謝什麽謝?要謝,迴頭拜佛時為伯爺祈福就是了。伯爺,請!”


    蔣慶之拿起酒杯,連幹三杯。


    “多謝諸位父老。”蔣慶之拱手,眼前的這些人仿佛少了些陌生和疏離。一種莫名的水乳交融感油然而生。


    這便是魚水情嗎?


    蔣慶之若有所思。


    你做事處處為百姓著想,百姓自然會把你托舉的高高的……


    “老二!”老人迴身,一個男子過來,舉著一把傘。


    老人接過傘,傘很大,他拿著有些吃力。


    “伯爺,這傘咱們準備了五日。走街串巷,還去了鄉間。有的不識字是代筆,不過老夫擔保,這一個個名兒都是真的。”


    老人努力把傘遞過來,抬頭,目光殷切的看著蔣慶之。


    “這傘帶著萬民之名,伴著伯爺一路宦海……一路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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