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立國後,太祖高皇帝選擇了虎踞龍盤的南京作為京城。


    直至後來成祖皇帝登基即位,把目光轉向了北方,並遷都北京,南京這座六朝古都,這才漸漸沉寂了下來。


    雖然帝王遷居北京,但南京依舊保留了一套執政班子,也就是兩京製。


    說是兩京製,但大權盡在北京,南京這邊的六部也就是負責些賦稅的事兒。天長日久,南京就成了失意官員的落腳點,宦海的驛站。


    北京的衙門就那麽多,職位也就那麽點,一個蘿卜一個坑。大明不是前宋,不可能為你量身定製職位不是。


    所以那些資曆到了,卻因為上麵沒坑的官員,大多都會被安排在南京六部任職,等出缺後再進京遞補。這時候的南京六部,也就是起個官場驛站的作用。


    陳度就是如此,他資曆到了,本該去遞補郎中一職,可北京僧多粥少,他的後台沒有競爭者硬紮,隻好鬱鬱來南京就職,等待時機。


    如今他是南京禮部的郎中,整日無所事事,來了官衙也就是喝杯茶,看看書,或是三五同僚聊天打屁。


    陳度最近喜歡,特別是那等誌怪,看的津津有味。


    “陳郎中!”


    “誰?”陳度抬頭,“進來。”


    門開,一個小吏站在門外行禮,“王尚書請您去一趟。”


    南京禮部尚書王惠才四十餘歲,堪稱是年富力強。前年他在京師和人競爭某部的左侍郎職位慘敗,這才鬱鬱來到南京就職。


    “見過尚書。”


    “你來的正好。”王惠放下手中文書,“聽聞蘇州府那邊這陣子鬧的不像話,你去看看。順帶……”


    王惠招手,陳度心領神會過來,低著頭。


    王惠低聲道:“長威伯如今在蘇州府,那地兒邪性,地方豪強勢大,你去一趟看看,若是事有不諧,便趕緊迴來稟告。若是長威伯占據上風……”


    蔣慶之乃是道爺信重的臣子,若是他在道爺那裏說句王惠的好話……陳度明白了,“尚書擔心長威伯在蘇州府舉步維艱,便讓下官帶話……”


    陳度抬頭看著王惠,“若事有不諧,長威伯隻管開口,但凡我南京禮部能做到的,一切好說!”


    “去吧!”王惠笑道。


    這等事兒非心腹不能辦,陳度心想,咱這就成尚書的心腹了?


    等他走後沒多久,一人進了值房。


    竟然是東廠提督芮景賢。


    “老夫的人已經去了蘇州府。”


    “王尚書果然深明大義!”芮景賢笑吟吟道。


    深明大義能這般用?不學無術的蠢貨……王惠微笑道:“老夫人雖在南京,心卻在京師……”


    就等陛下召喚!


    這般深情的表態卻換來了芮景賢暗地裏的冷笑,他說道:“陛下吩咐。”


    王惠起身。


    “若蘇州有不妥,南京當彈壓!”


    “是!”


    王惠知曉這是一個站隊的機會,他表態道:“若是蘇州府不妥,老夫自會帶著人下去彈壓地方。”


    老王準備用赤膊上陣來博取升遷的機會。


    芮景賢點頭,隨即出去。


    幾個手下跟在他的身後,有人問道:“督公,為何不直接去蘇州府?”


    “若是咱們去了蘇州府,那些士大夫便會高唿權閹來了。要知道……”芮景賢有些悵然的道:“錦衣衛在南方的名聲頂風臭十裏,而我東廠也特娘的好不到哪去。都是被那幫子人故意弄壞的。”


    帝王爪牙,鷹犬,無惡不作,殺人不眨眼……


    南方是士大夫們的大本營,他們要想壞誰的名聲,那真叫一個輕而易舉。


    “長威伯幾乎隻身入蘇州,豈不危險?”手下說道。


    “此事看似儒墨之爭,可你往深處看……”芮景賢眯著眼,站在禮部大門之外,過往官吏紛紛避讓。


    “陛下漸漸走出了西苑,引發了京師暗流湧動。沼氣池之事便是他們的反擊。什麽神罰,那也就是哄哄愚民罷了。


    他們看似想藉此打擊墨家,實則是在壓製陛下。想想,陛下推行的沼氣池引來神罰。陛下是什麽?”


    身後手下一怔,“是天子。”


    “天子,天之子。可如今天子卻引來神罰。嘿嘿,神罰。這是在告知天下,陛下這個天子……”


    下麵的話芮景賢不敢說,但手下卻喃喃道:“老天懲罰這個兒子……”


    “住口!”芮景賢喝住了手下,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主辱臣死,陛下威權受損,那些文官便會順勢壓製我等。蔣慶之隻身入蘇州,宛若羔羊入狼群。咱此刻就擔心他下手不夠狠。”


    “換了咱們,直接拿人就是了。”手下傲然道:“還是我東廠行事犀利。”


    “咱們坐鎮南京,等著消息就是了。”芮景賢說道:“咱們的名聲在南方太臭,貿然去蘇州府,蔣慶之必然不會領情。走,喝酒去!”


    值房裏,王惠關上門,迴身捂額,“這是一場豪賭,賭贏了,我王惠便能進了陛下眼中。賭輸了……來人。”


    他開門,一個隨從過來,“尚書。”


    “去問問可有蘇州的消息。”


    消息來了。


    芮景賢率先得到消息。


    “長威伯在蘇州府遇刺!”


    臥槽!


    芮景賢霍然起身,“召集六部尚書!”


    蔣慶之若是在南方出事,他芮景賢逃不過道爺的懲罰,而南京六部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少頃,眾人在芮景賢駐地會和。


    芮景賢麵色冷厲,“長威伯此去蘇州府,乃是帶著陛下重托。沼氣池利國利民,可卻有人在暗中搞鬼。今日咱點幾個。蘇州府楊氏,周氏……我東廠有消息,此案與這十餘家族有關。南京這邊可派人南下拿人!”


    這是東廠的行事方式,不和你比比,直接上手段。


    所以這也是東廠和錦衣衛被人詬病之處,不給你辯駁的機會,直接拿下。


    禮部尚書王惠說道:“老夫覺著……可以。”


    他看著其他五人。


    吏部尚書趙本冷笑:“可有證據?”


    “拷打之後,自然就有了。”芮景賢盯著他,“這是陛下交代的大事兒,怎地,趙尚書是要反對?”


    “本官自然不會。”趙本看著眾人,“可本官卻聽聞楊氏等家族在蘇州府行善積德不落人後,僅憑著風聞便拿人,這不合適吧?若是引發地方民亂,誰來擔責?”


    曆史上萬曆帝派人去收稅,那些豪強也不出麵,在背後謀劃引動民亂,逼迫萬曆帝不得不收迴派駐各地的稅監。


    這也是地方士大夫們第一次硬扛帝王大獲全勝,由此拉開了皇權式微的大幕。


    一個番子走過來,在芮景賢身後附耳道:“督公,趙本與蘇州豪強往來密切。”


    原來如此……芮景賢冷笑道:“趙尚書確定要為那楊氏等家族擔保?”


    這個權閹!


    趙本自然不想擔保……能做到尚書,哪怕是南京吏部尚書這個近乎於虛職的職位,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王惠覺得趙本不可能為那些家族擔保,所以,當看到趙本點頭時,他就知曉此人和蘇州豪強之間的關係,怕是已經到了無法脫身的地步。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唯有如此,才能讓趙本這等宦海老狐狸冒險出手。


    王惠讚同,趙本反對。


    其他四部尚書顧左右而言他,芮景賢大怒,“這還是大明的南京嗎?”


    兵部尚書幹咳一聲,“王提督,這南方乃是文化鼎盛之地呐!”


    ——這裏是士大夫們的大本營,你讓我等出手彈壓蘇州府,迴過頭你拍拍屁股走人,咱們卻要麵對南方士大夫們的瘋狂報複。


    你當老子傻?


    芮景賢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他冷冷的道:“好一個南京六部,隻是你等莫要後悔就是。”


    王惠幹咳一聲,心想老夫可是站在陛下那一邊。


    陳本冷眼看著他,“聽聞蘇州府那邊最近鬧的不像話,不知傳到京師去,會引發多少輿論。”


    ——別看你王惠現在鬧得歡,京師那邊都少人正等著蘇州府的消息,一旦蔣慶之受挫,頃刻間彈章就會堆滿道爺的案頭。


    而南方士大夫們將會趁勢反擊,他們會鼓動士林發聲,乃至於敢鼓動民眾鬧事……


    當南方群情洶洶,岌岌可危的消息傳到京師,京師百官再助攻一把……數十年後,萬曆帝被迫低頭妥協。


    道爺又能如何?


    難道他能坐視南方糜爛?


    南方一旦糜爛,大明的錢袋子就算是完蛋了。


    沒有了錢糧的大明,在俺答眼中就是一頭肥羊。


    王惠把這些盤算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氣,“彈壓就是!”


    既然要站隊,那就徹底些!


    “好一個王尚書。”陳本說道:“由此引發種種,你來承擔?”


    王惠起身,“若因南京猶豫導致蘇州府種種,你陳本可願承擔?”


    陳本起身,“本官自然承擔!”


    “那老夫又有何懼?”王惠盯著對方。


    叩叩叩!


    有人敲門。


    芮景賢的隨從去開門。


    門開。


    一個東廠番子進來,“督公,蘇州府那邊,長威伯遣人來南京報信。”


    這是來求援的吧?


    陳本眼角微微一挑,心中暗自得意和慶幸。


    王惠身體微微後仰,隻覺得天旋地轉。


    該到咱出手的時候了嗎……芮景賢點頭,一個軍士被帶進來。


    “見過諸位尚書。”軍士站的筆直,大聲道:“伯爺在蘇州府查清所謂神罰一案,乃至地方豪族勾結蘇州府官吏所為,那六人盡數死於豪族之手。”


    “不可能!”陳本失態驚唿,“可有證據?”


    軍士看了他一眼。“證據確鑿!另外,事泄後,蘇州豪強楊氏等家族謀逆,被長威伯率軍鎮壓,楊氏等人,如今懸首蘇州府府衙大門之外。當地民心穩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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