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四成官吏跪在蔣慶之前方,垂首請罪。


    與此同時,仵作失聲痛哭,“娘子!”


    婦人去了,依舊呆呆的看著他,眼中仿佛帶著無盡不舍。


    孫重樓歎道:“早知如此,何必去什麽京師呢?”


    莫展肩頭受傷,但依舊堅持隨行,聞言說道:“她若是不去,怕是兩口子都會死的不明不白。”


    “少爺怎地不高興呢?”孫重樓問道。


    “官吏與士大夫勾結,上下其手,魚肉百姓。可大明呢?”蔣慶之看著這些官吏,想到了數十年後席卷大明的流民。


    當士大夫們在狂歡時,卻不知一場由自己引發的動蕩,將會徹底將他們埋葬。


    當他們剃去前麵的頭發,留著一條豬尾巴時,不知心中會作何想。


    “伯爺,楊氏那邊方才有人想衝出來,被射殺數人後,其他人退了迴去。”有軍士來稟告,並請示下一步。


    “去看看。”


    蔣慶之轉身上馬。


    他策馬緩緩而行。


    那些圍觀的百姓默默看著他。


    突然有人問,“伯爺。”


    蔣慶之循聲看去。


    一個男子問道:“這儒家和墨家……究竟誰對咱們好?”


    蔣慶之微笑道:“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那誰說了算?”


    “你們!”


    蔣慶之指著所有人,“無論是誰,無論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可什麽是好?不是看他們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們做了些什麽。


    是實實在在的錢糧,是能填飽的肚皮,是能暖身的衣裳……誰能證明這一切?是你們!”


    “摸摸自己的肚皮,看看家中婆娘孩子的臉色,是麵有菜色,還是紅潤發光。去看看米缸,去看看三餐,去看看家中的錢袋……”


    蔣慶之說道,“多了就是好,少了,就是不好!”


    世間事從不複雜,隻不過有人把它複雜化了而已。


    眾人沉默著。


    誰好?


    誰壞?


    南方是士大夫的根據地,多年來眾人早已習慣了在士大夫們的統禦之下,習慣了被壓迫,習慣了這一切。


    什麽是好?


    當下就是最好。


    這是士大夫們的話。


    一個孩子仰頭看著父親,“爹,咱們家不是多收了糧食嗎?”


    男子茫然的眼神中,漸漸多了清明。


    有人說道:“那沼氣池每年能增收一成多,這是好事兒吧?”


    “自然是好事。”


    “可誰在破壞他?”


    眾人默然看著那些跪著的官吏。


    “是那些士大夫!”有人喊道。


    這話恍若驚雷,讓眾人不禁身體一震。


    “是那些貪官汙吏!”


    人群中,一個男子在振臂高唿,“他們造謠生事,他們殺人滅口,他們想壞了沼氣池之事。”


    沼氣池就是實實在在的好啊!


    “沼氣池是誰給咱們弄的?”那個男子喊道:“是墨家的發明,是陛下的英明,是工部官吏的辛勞。目的便是想讓咱們多收個三五鬥,能吃飽些,穿暖些。那些想壞了沼氣池之事的人……是誰?”


    “是儒家!”幾個男子高喊。


    跟在蔣慶之身後的陳集低聲道:“下官令夜不收中最出色的好手混在其中,如今正在鼓噪。”


    蔣慶之點頭。


    蘇州那些人想利用葉氏來一場輿論戰,把他的名聲搞臭。可玩這個,蔣慶之敢說是他們的祖宗……蔣慶之莞爾,“一群跳梁小醜!”


    一行人到了楊氏大門外。


    此刻大門緊閉,牆頭能看到幾個探出來的腦袋,神色緊張。


    “伯爺!”


    “見過伯爺!”


    兩百餘騎兵下馬,齊齊行禮。


    “招降!”蔣慶之頷首。


    兩百餘騎兵拔出長刀,用刀背在盾牌上敲擊。


    “嘭嘭嘭!”


    “降不降?”


    護衛黃炳不解的道:“這不是對敵人才有的招降嗎?”


    孫不同嘿嘿一笑,“你覺著裏麵的人是誰?”


    “他們便是敵人,大明的敵人。”蔣慶之緩緩說道:“他們上下其手,貪婪無度。他們把江山社稷,把天下萬民視為芻狗。


    為了一己之私,為了自家富貴,他們甘願把這個大明拉入地獄。隨後江山板蕩,異族殺出中原,殺的人頭滾滾,殺的十室九空。慘不慘?”


    “慘!”孫重樓點頭。


    “可依舊是這些人,他們高舉雙手,跪在異族的馬蹄之前,高唿萬歲。”蔣慶之譏誚的道:“換了個主人,換了個江山,他們依舊是人上人。這便是他們有恃無恐的底氣。而今日,我將讓這個天下知曉,人做事,天在看。天不罰,我罰!”


    此刻正好三聲招降完畢。


    嗆啷!


    蔣慶之拔刀,“蘇州府楊氏謀逆,負隅頑抗,殺進去,但凡反抗者,殺!但凡逃竄者,殺!”


    大門後麵傳來了尖叫聲:“小人願降!”


    徐渭歎道:“謀逆……這事兒的味兒可就變了。”


    謀逆和謀殺是兩碼事,牽扯到謀逆,這些豪強家主不會有一人幸免。


    孫不同獰笑道:“從他們伏擊官兵開始,就注定了這個結局。”


    嘭!


    正處於絕望中的十餘豪強聽到撞擊聲,齊齊起身看向大門處。


    “認罪吧?”有人說道。


    “事已至此,奈何!”


    “罷了,認罪,”


    楊柏歎息一聲,“也好。”,他突然笑了起來,“就算是把咱們抓到京師去,南方在京師為官的多不勝數,有那些人緩頰,咱們最多也就是流放罷了。”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流放,那不就是換個地方吃喝玩樂嗎?”


    “哈哈哈哈!”


    猖狂笑聲中,大門被撞開。


    “楊氏謀逆!”


    唿喊聲中,楊柏麵色劇變,“蔣慶之好狠,別反抗,跪下,跪下!”


    數十軍士衝了進來。


    為首的便是孫重樓。


    “小人認罪!”


    楊柏舉起手高唿。


    刀光閃過,人頭落在地上依舊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孫重樓獰笑道:“楊柏等人負隅頑抗,殺!”


    “不!”


    豪強們尖叫起來,連滾帶爬想躲避,可隨即就被淹沒在刀光中。


    楊昌河等人被關押在府衙中,等待一一問訊。


    “楊柏上次說,京師那邊不少人在翹首以盼,就算是事敗了,也會成為天下士林的英雄。哪怕是被流放,依舊能流芳千古。


    當下乃是我儒家的天下,就如同楊慎,雖被發配充軍,可在雲南卻宛若貴公子,依舊錦衣玉食。府尊何苦低頭,為此得罪了天下士林……”


    黃靖歎息。


    楊昌河閉著眼,“當年老夫也曾躊躇滿誌,想為這個天下做些什麽。可一入宦海便不斷遭遇打擊。滿腔熱血漸漸化為冰水。如今幡然醒悟尚且不遲。至於所謂的錦衣玉食……”


    楊昌河看了黃靖一眼,“你可聽聞過太原城外的京觀?”


    黃靖點頭,楊昌河說道:“蔣慶之出手果決,他此次來蘇州府,不但要查清此事,更是要藉此打擊南方士大夫的銳氣。老夫敢打賭,楊柏等人必然會成為他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他怎敢……”


    這時外麵有官吏走過,隻聽有惶然的聲音傳來。


    “……楊柏等人謀逆,十餘豪強家主盡數被斬殺,如今頭顱就懸掛在府衙之外。好慘!”


    黃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謀逆……不可能!楊柏等人家丁盡數被蔣慶之滅了,他哪來的膽子謀逆?”


    楊昌河森然道:“他們都敢截殺官兵,謀逆,有何不敢?”


    看著黃靖頹然癱坐,楊昌河笑道:“儒墨大戰,儒墨大戰,蘇州府便是沙場。天下士林人人都以為這位伯爺會一敗塗地。可沒想他卻在蘇州府結結實實的抽了儒家一巴掌,痛快,痛快啊!哈哈哈哈!”


    “瘋了!瘋了!”黃靖踉踉蹌蹌的迴頭,“都特麽的瘋了!一群瘋子!這個大明……瘋了!哈哈哈哈!”


    從人頭掛在蘇州府府衙外的那一刻開始,消息就轟然往周邊傳播。


    “要快!”


    蔣慶之駐地大門外,徐渭交代道:“每到一處就大聲叫喊,楊氏與蘇州府勾結,故作神罰跡象,實則是想激起民怒,意圖謀逆……”


    “是!”


    百餘軍士將分為數十隊趕赴各地。


    馬蹄聲遠去,孫不同撓頭,“徐先生,伯爺為何要說他們謀逆呢?”


    徐渭負手說道:“儒家在蘇州府給咱們挖了個坑,本以為伯爺此行是衝著解決此事而來。可從一開始,伯爺就沒準備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否則……以伯爺殺伐果斷的性子,怎會與他們虛以委蛇許久?”


    孫不同恍然大悟,“難怪。我就說以伯爺的性子,一到蘇州府就該拿下幾個豪強,用各種手段令他們開口才是。”


    “殺人簡單,大同城外多的是屍骸。可伯爺要的是殺人誅心!”徐渭輕笑道:“他們挖了個大坑,伯爺反手就把那坑給偽裝了一番,把他們引了進去。目的是要在南方這個士大夫的根基之地,反手給他們一巴掌。”


    徐渭迴身:“這一巴掌要打的他們疼,且無法還手。要讓天下人知曉,原來墨家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而儒家……不但不做人事,且還處處阻攔。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誅的便是儒家那顆偽君子之心!且誅心之後,還得要鞭屍……”


    “鞭屍?”


    “這些軍士趕到各地去報信,便是一記記巴掌,抽在各地士大夫們的臉上,這就是鞭屍!鞭責楊柏等人的屍骸,給那些人看!”


    “伯爺這手段……那些士大夫會如何?”


    “伯爺有句話,叫做……無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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