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


    囚室內的鋪蓋被褥都是新的,這也是詔獄給的優待。


    李煥睡的很香,被常氏厭煩的小唿嚕打的很幸福。


    燈火下,昏暗的囚室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型陰影。


    陰影緩緩向躺著的李煥移動。


    啪!


    開鎖的聲音很輕。


    囚室的門緩緩打開。


    陰影一步步走進去,在燈火中,陰影到了床邊。


    他舉起手,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枕頭。


    枕頭的陰影在牆壁上擺動,人型陰影仔細看著床上的李煥,雙手把枕頭猛地按在他的臉上。


    李煥在睡夢中驚醒,瞪大眼睛,看到一個男子在衝著自己獰笑。


    他奮力掙紮著。


    可身體卻被男子壓著。


    男子在壓抑的喘息著,用力按住枕頭,一邊盡力控製住李煥的身體。


    他知曉,那些人犯不敢出聲。


    而此刻距離最近的獄卒也聽不到這裏的動靜。


    黑影獰笑著。


    “這大半夜沒白蹲守,果然來了隻耗子!”


    昏暗的巷道中突然大放光明,接著急促腳步聲傳來。


    黑影愕然,下意識的蹦了起來。他迴身把枕頭擋在身前,眯眼看著突然變亮的巷道。


    新紮副千戶,詔獄的負責人李敬被十餘獄卒簇擁著走來。


    李煥大口的唿吸著,他連滾帶爬衝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對麵囚室門外,驚恐的道:“是誰?是誰要殺我?”


    李敬走到了他的囚室外,看著一臉死灰的男子,冷冷的道:“陳方!”


    男子腳一軟,跪下,“下官……死罪!”


    “拿下!”


    幾個獄卒衝進去,此刻男子早已沒了那股子狠勁,渾身癱軟,就如同爛泥。


    看著男子被拖出去,李敬對李煥說道:“李寺丞隻管歇息,剩下的事兒,自然有我錦衣衛處置。”


    李煥起身行禮,“多謝了。”


    “客氣。”李敬頷首,等李煥進去後,這才離去。


    光明遠去,囚室內迴複了幽暗。


    李煥再無半分睡意,坐在床邊,輕聲道:“竟然想殺我,可見局勢紛雜,弄不好……難道是慶之那邊發現了什麽?”


    他興奮了起來,起身在狹小的囚室內來迴轉悠。


    “這個女婿,果然是沒找錯。”


    ……


    陸炳睡的正香,外麵有人敲門。


    “指揮使。”


    身邊女人驚醒,剛想開口,陸炳卻猛地坐了起來,“何事?”


    門外侍女說道:“前院令人稟告,詔獄有事,請指揮使前去。”


    “知道了。”


    陸炳穿上衣裳,走出臥室停住,看著蒼穹上的殘星,“詔獄最近就進了一個李煥。莫非……”


    他和蔣慶之之間的關係比較複雜,大家都是道爺信重的臣子,但蔣慶之進京後,陸炳的地位就顯著下降了。許多時候,道爺更信重蔣慶之。


    這是陸炳嫉恨蔣慶之的地方,而在不少時候,二人之間又需要聯手,比如說錦衣衛派出密諜去塞外打探消息,就有賴於蔣慶之的配合。


    該鬥時鬥,給合作時合作……鬥而不破,這是陸炳對二人之間關係的判斷。


    但若是蔣慶之的老丈人死在詔獄中,這種關係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蔣慶之會想盡辦法弄死他為李煥報仇……除非他能證明這事兒和自己無關。


    “快!”


    陸炳心急如焚,他不隻是忌憚蔣慶之的手段,更擔心道爺的怒火。


    一個大活人,白天才將進詔獄,晚上就被人弄死了。


    這事兒和你陸炳有沒有關係?


    就算是沒有關係,陸炳也難逃瀆職的嫌疑。


    別人不知道,陸炳知曉蔣慶之的親事便是道爺親自敲定的,就如同父兄般的親力親為,為此和李煥往來多次,對此人隱隱有些好感。


    希望不是李煥!


    陸炳打馬疾馳,到了詔獄外,見燈火通明,心中一個咯噔。


    “李敬何在?”


    陸炳下馬問。


    沒等迴答,他疾步進去。


    正好李敬聞聲出來,行禮,“見過指揮使。”


    “李煥如何?”陸炳問道。


    李敬說道:“指揮使讓下官看好李煥,下官擔心有人會下黑手,於是今夜便帶著人蹲守。果然,就在先前,有人潛入想弄死李煥……”


    陸炳沒有問那人是誰,而是目光炯炯的看著李敬。


    “李煥無恙。”李敬恭謹的道,“幸虧指揮使早些時候提點,否則下官必然會犯下大錯。”


    當初詔獄大變,陸炳一時間找不到適合的人來接手詔獄,便暫時讓看著最為本分和勤勉的李敬管理詔獄。


    他這陣子一直在琢磨讓誰去負責詔獄,至於李敬,做個副手還好,這等性子執掌詔獄差了狠勁。


    但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至於換掉李敬的念頭,在看到活生生的李煥後,早已煙消雲散。


    他拍拍李敬的肩膀,“你,很好!”


    但此事他必須要給蔣慶之一個交代。


    “令人去新安巷告知,有人對李寺丞動手,被拿下!”


    “是。”


    噠噠噠!


    馬蹄聲遠去。


    蔣慶之此刻在西苑。


    整個京城都在沉睡,道爺和嚴嵩父卻精神抖擻的在議政。


    “陛下,長威伯求見。”


    嘉靖帝放下手中奏疏,“傳。”


    半夜的西苑樹影婆娑,秋風下,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你說這人住那麽大的地兒作甚?”蔣慶之突然想起了後世的那些土豪們,他曾去某位富豪的豪宅中參觀了一番,兩口子住在數千平方的豪宅裏,他無法想象每日麵對這空蕩蕩的豪宅,這人住著會是什麽心情。


    對於他來說,家就是個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兒,也是極為私密的地兒。絕不是展示自己逼格和財力,炫耀自己的工具。


    有陣子他甚至喜歡上了那種五六十平方的小房子,一室一廳,有個衛生間和小廚房,足矣。


    房間越小,他覺得越溫馨。後來才發現,不是溫馨,而是感到安全。


    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缺乏安全感的蔣慶之,迴頭就買了一套接近兩百平的房子,就在市中心。


    他搬進去住了半年,每日麵對空蕩蕩房間的感覺實在是一言難盡。


    “伯爺,寬敞好啊!”帶路的內侍笑吟吟的道,他看了一眼這位年輕權貴,見他神色悵然,不禁有些好奇,心想這位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難道還有什麽值當他煩惱的事兒嗎?


    見到道爺時,嚴嵩知趣的告退。


    和蔣慶之錯身而過時,嚴嵩輕聲道:“太常寺那邊,一切如常。”


    ——這事兒老夫站你!


    蔣慶之頷首表示領情。


    等嚴嵩走後,蔣慶之說了此行經過。


    “袁澤?”道爺說道:“此人朕有些印象,他這是為何?”


    做這等大事必須有強烈的動機,也就是要有足夠的迴報。


    君臣二人都猜不到。


    “拿人吧!”嘉靖帝看著蔣慶之,“一事不煩二主,你正好在,便帶著人去一趟。”


    “是。”


    蔣慶之告退,出去後,迴頭看了一眼殿內。


    高大,寬敞……


    坐在那裏的道爺看著格外的形單影隻。


    十餘侍衛跟著蔣慶之往外走。


    到了直廬,蔣慶之看到了陸炳。


    “正好有事尋你。”陸炳得知蔣慶之去了西苑後,當即趕來。


    蔣慶之止步,陸炳說道:“先前有人想對李寺丞下毒手,被拿下。那人交代,是袁澤的吩咐。”


    蔣慶之知曉必然是李敬出手了,他拱手,“多謝。”


    “好說。”


    二人擦肩而過,陸炳隨即去稟告此事。


    “好膽!”時隔許久,道爺再度用欣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奶兄弟,“由此可見詔獄上下盡忠職守,不錯。”


    他聽到了哽咽聲,見陸炳低頭,不禁歎道:“都好好的。”


    “是。”陸炳抹了一把淚,“陛下,是否該拿下袁澤?”


    他帶來了十餘錦衣衛,就在西苑外候命。


    嘉靖帝說道:“朕讓慶之去了。”


    陸炳:“……”


    換了蔣慶之沒來京師之前,這等事兒都是錦衣衛的。


    而現在……


    ……


    袁澤越喝越清醒,秋夜涼爽,美酒一口口往肚裏灌,豆子越嚼越香。


    “雞鳴了?”袁澤好似聽到了雞叫聲。


    接著,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有誰在悄然接近中。


    “老夫這是喝多了吧?”袁澤起身,笑道:“難道是李煥的魂魄來了?那正好,老夫邀你喝一杯,免得到了九幽地府做個餓鬼。”


    他走到門外,正好兩個侍衛從兩側摸過來。


    袁澤張開嘴,剛想喊有賊,卻看到了正麵走來的蔣慶之。


    他身體一顫,強笑道:“老夫並非利欲熏心。”


    蔣慶之很好奇,“你該知曉事發後自己難逃一死,卻依舊願意冒險,那麽,是為何?”


    袁澤突然恢複了平靜,“當年太子身邊有選侍袁氏,不過犯了小錯,卻被幽禁,鬱鬱而終。”


    他看著蔣慶之,突然嘶聲道:“太子該死!他該死!”


    蔣慶之歎息,“據我所知,宮中處置人,特別是幽禁,都會先過了盧靖妃的手。


    盧靖妃此人雖說手腕淩厲,可卻也知曉為盧氏積攢人脈和人情。那位袁氏所犯之事必然不小,否則盧靖妃何必去得罪太常寺寺丞,為盧氏增加一個敵人。”


    “他該死!”袁澤揮舞著雙手,“那個狗賊該死!”


    “拿下!”


    兩個侍衛撲上去,袁澤劇烈掙紮著,此刻家中盡數被驚醒,就聽老妻喊道:“這是為何?來人,來人呐!”


    “你若是真疼惜女兒,便不會把她送進宮中。既然送進去了,多半是想博個富貴。”蔣慶之走過來,“是你不甘心吧?”


    這時他的老妻被帶來,見到蔣慶之就軟了,指著袁澤破口大罵,“大娘子為了你的國丈夢身死,你依舊不肯罷休,如今一家子都完了,你可心滿意足了?


    老狗,若有來世,我寧可嫁給豬狗,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袁澤的身體一鬆,整個人看著仿佛老了十歲,他渾身顫抖著,似哭似笑,“國丈,老夫是國丈……老夫是國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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