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鬆本的表情卻並不如高宗武所期待的那樣積極,而是用一種冷靜的眼神盯著他,似乎不相信他的方案會成功!


    鬆本說:“你明天不是要和川樾茂會麵嗎?把你這個想法和他談一談,看他是個什麽說法。高先生,我們兩個說得再多,也是沒用的!”


    高宗武和鬆本重治談了一下午,得到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


    他在房間來迴轉了幾圈,看看手表,時間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


    他悄悄出了房間。


    9-17


    高宗武先下樓去了大堂西側的西餅屋。


    這間西餅屋的糕點,在全上海都是有名的,十分好吃。他向侍者要一碟鬆花餅和一杯咖啡,坐在桌邊慢慢品嚐著。


    十幾分鍾後,他看見他的助手出現在西餅屋門口,並向他點了一下頭。


    他知道,時間到了。今天下午的見麵結果,他必須盡快向委一員長報告。


    他向周圍掃了一眼,就悄悄起身,向門外走去。


    9-18


    他一出國際飯店的大門,一輛黑色轎車就在他麵前停下。他想也不想,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汽車立刻向前疾駛而去。


    車開得很快。高宗武迴頭看了一眼,確實有一輛汽車始終跟在後麵。他不用想就知道,這是日本人在跟蹤他!


    汽車在街道上疾駛,突然拐進一條小街,並且急刹車。


    外麵有人衝到車旁,猛地拉開車門,隻一下子就把高宗武拖了出去。


    車門一關上,汽車再次向前疾駛。


    在黑暗中,有兩個人架著高宗武,迅速閃到牆邊的角落裏。他們剛站好,就看見跟蹤而來的汽車從他們眼前疾駛而過,繼續追蹤下去了。


    他們在黑暗中站了大約五分鍾,又有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他們麵前。


    高宗武就像個木偶一般,被人用力塞進汽車裏,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就開走了。


    他驚魂甫定,這才看了看車窗外的夜景。


    他對上海還算比較熟,隱約看出,汽車是沿著西藏路一直南下。他察覺路途相當遠。按照他對上海了解,汽車最後到達的地方,似乎是在南市的老西門外。


    當汽車停下,他再次被人拉下來時,匆忙向周圍看了一眼,這才看出,這裏果然是南市老西門外的茄勒路。


    9-19


    高宗武很快被送進茄勒路的密室裏,迎接他的是駱江和龔濱生。


    他要向委一員長匯報今天下午和鬆本先生會談的情況,隻能通過特務處在上海的秘密電台。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向駱江和龔濱生簡要概述下午的談話情況。


    他一開口就大發感慨,“駱兄,你是不是還記得,上海開戰前我就對你說過,不要開戰!不要開戰!一開戰,就收不了場!你們看,現在是不是這樣!現在連鬆本重治這樣的人都對我說,他們占領了上海和南京,全日本上下都發瘋了!你們聽出來沒有!現在和平談判很不好談了!我們敗局已定!人家更是驕橫跋扈!叫我還怎麽談!”


    高宗武哇啦哇啦發表了一大通感慨,這才轉入正題,介紹他和鬆本重治會談的情況。


    不過,關於他對鬆本提出的和平方案,他可一句也沒提。


    他感覺,這個方案隻有在和川樾茂會談的時候才有價值。他相信川樾茂一定對他的和平方案感興趣。等一切都談好了,他當麵再向委一員長匯報,那就最好了!


    高宗武談完他和鬆本的會談情況之後,駱江就派人把他悄悄送迴國際飯店。


    再接下來,他就和龔濱生頭挨著頭,仔細斟酌向上麵匯報的電文。


    等電文也起草好了,交給報務員去發報之後,他們坐在一起,互相都用一種更加疑惑的目光注視著。


    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特工!善於分析各種情況!


    像他們這樣經驗豐富的特工,都有一個重要特點,非常了解國際國內各方的政治力量!你不了解,就可能好心辦壞事!甚至出力不討好!那才叫冤呢!


    黨內、政府內、軍隊內,幾乎可以說,山頭林立,派係龐雜!但最大的山頭,最大的派係,其實隻有兩個。一個是主戰的委一員長一派,另一派就是主和的汪先生一派!


    蔣汪對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駱江和龔濱生對此都心知肚明!


    問題就在於,高宗武明顯是汪派的人,和汪先生走得很近。他的政治觀點,幾乎和汪先生一樣!但委一員長卻派高宗武來上海,與日本人談判!這件事不管怎麽看,都好像是為人作嫁!委一員長那麽精明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駱江和龔濱生疑惑的,就是這一點,隻是程度不同而已。


    駱江對此事,完全想不明白。而龔濱生則猜測委一員長預謀深遠,卻猜不出真實原因。


    所以,龔濱生最後說了一句話,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說:“駱兄,隻要你相信委一員長的英明睿智,在這件讓你我奇怪的事裏,就一定有我們想不到的地方!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其他事呢。”


    但駱江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總是想著這件事裏的奧秘。


    9-20


    這天夜裏,洪山奎和他的幾個弟兄,是一夜沒睡!


    包裝槍支的木箱已經送來,在倉庫門外堆得像一座山。


    洪山奎認為,梁茂兄弟說的對,他這些槍支遲早總是要運的,就應該裝好箱等待機會,不能機會來時再抓瞎!


    其次,這麽多槍放在家裏,實在不安全!也許,把槍藏在貨場裏,反而更安全!


    天一黑,他們幾個人就開始包裝槍支。


    先包裝的,自然都是好槍。那些有毛病的槍,隻能等將來再說了。


    原來包槍的棉毯和背包帶子,還堆放在倉庫裏。他們抖幹淨上麵的泥土,繼續用來包槍。五支槍正放,五支槍倒放,用棉毯包起來,再用背包帶子捆紮結實,最後再放進木箱裏。


    那些木箱子都是人家用過的,外麵貼著各種商品名稱,倒是遮人耳目。


    洪太太得到消息,也來了。她雙臂抱在胸前,看著他們包裝。


    她很快就看出了問題,說:“山奎,儂將槍和子彈分開包呀?需要時,有了槍,卻莫得子彈,還不如一根燒火棍子好使!”


    一句話提醒了洪山奎。他重新解開已包裝好的幾捆槍,在裏麵放上一百發子彈。他想了想,又在裏麵放了十顆手**,再重新包起來。


    他覺得,這樣最好,打開一包槍就能用!


    洪太太問:“儂找的寧,是個啥寧?”


    洪山奎說:“他是十六鋪貨運碼頭的工頭,手裏管著幾十號人。他把我們的貨藏在貨場裏。大姑,放在家裏,我實在不放心。日本人來過一次了,他們要是再來,這麽多槍就藏不住了!”


    “那個寧,儂信得過他?”


    “我和他在羅店找過仗,是個爺們兒,沒問題!”


    “他咋個運法?”


    “他把我的貨,藏在英國人的貨裏,隻要英國人的貨上了船,我的貨也會上船!”


    “這麽多,全上船?”


    “先運五箱。我們先試試再說。”


    洪太太點點頭,仍然有些狐疑地看著他,“那,到地界呢?”


    洪山奎說:“貨一上船,梁茂兄弟就會通知我。船要去哪兒,我就提前去哪兒。到了哪兒,我花點錢,買通一個工頭,就把我的貨運出來了。”


    洪太太點點頭,又說:“吾還是那個事體,儂看這個寧,真可靠伐?”


    “大姑,那家夥和我們在羅店車站裏呆過一個多月!經受過槍林彈雨!他和我算是生死之交!絕對沒有問題!”


    “儂去羅店撿槍咯,他去羅店做啥子?”


    “他是擔架隊的,去運送那些傷兵。仗一打,就被陷在那裏了。”


    洪太太是個在上海灘摸爬滾打出來的女中豪傑,經過風雨,更閱人無數。一個擔架隊的人,卻在羅店那個最激烈的戰場呆了一個月!他除非是個瘋子!


    她不動聲色地問:“他叫個啥?”


    洪山奎說:“他叫梁茂。茂是茂密的茂。大姑,咋,您還有啥不放心的?”


    洪太太看著洪山奎,沒有再說話。不過,她倒是記住這個名字了。


    洪太太記住梁茂的名字,其實原因很簡單,“哪個壞掉阿拉事體,定要叫他莫得好果子吃!”這是所有幫會成員都會有的一個想法!


    9-21


    這天夜裏,還有一個人沒有入睡,自然就是蕭安城。


    他的房間裏一直沒有開燈。他始終靜靜地坐在窗前,透過窗簾邊的一點縫隙,觀察診所裏的一切情況。


    他最關心的,就是後院裏那三棟巨大的倉庫一般的大房子,猜想裏麵的秘密。


    到了夜裏十點多鍾的時候,他終於發現,那三棟大房子的一棟,也就是靠近診所小樓這邊的一棟,有了動靜。


    房子一端的大門無聲打開,兩個穿白大褂的日本人,他相信是日本人,從裏麵推出一輛帶輪子的平車。車上躺著一個人,是被皮帶固定在平車上的。


    蕭安城看不清車上人的臉,但他相信,這應該是一個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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