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無聲地站起來。他盯了蕭安城片刻,就悄悄走了出去。


    蕭安城也站起來,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就又迴自己的房間去了。


    9-12


    蕭安城關好房門,仔細觀察整個房間,確信別人不可能偷窺他。


    他悄悄走到窗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診所的整個後院。那個疑問再次浮上他的心頭,這個診所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他在窗前站了一下午,觀察了一下午,但什麽情況也沒看出來。這讓他很懊惱!


    另一個讓他懊惱的是,誰是那個奸細!


    這個奸細肯定不在小組裏!小組裏的人他都了解!似乎也不在彭紹勇身邊!那麽,就在駱江身邊了!他是誰呢?


    天黑了之後,那個叫鷹司的人又來了。


    蕭安城聽到腳步聲,就轉到牆邊,專注地看著牆上一幅山水畫,很內行的樣子。


    鷹司微笑向外伸出手,說:“蕭先生,咱們吃飯去吧。”


    9-13


    晚飯,是鷹司和岡本陪著蕭安城吃的。飯桌上好一會兒無人說話。


    後來,鷹司吃完飯,一邊用牙簽剔著牙縫,一邊斜眼看著蕭安城,說:“蕭先生,高橋先生和你談過了?”


    蕭安城看他一眼,隻是點點頭,沒說話。


    “怎麽樣?有什麽想法嗎?”鷹司眼睛裏藏著譏諷,輕聲說。


    “沒什麽想法!他說也是白說!你們想怎麽辦,隨便吧!”蕭安城恨恨地說。


    鷹司卻嘎嘎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亂顫,似乎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他說:“今年八月,我被你,還有那個叫陳子峰的人抓住,是你吧?你們是怎麽對付我的?我幾乎被你們打死!如果不是你們請了一個傅醫生,我活不到今天!”


    蕭安城翻起眼睛盯著他,“你對我,也可以試試!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像你那樣扛過去!沒問題,你們可以試試!我也試試我自己!”


    鷹司仍然笑著,眼睛裏射出尖銳的光。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說:“我也很想試試!但我可能請不到傅醫生!”


    他忽然湊近蕭安城,低聲說:“我聽說,傅醫生又迴上海了,她有很重要的任務吧!”


    蕭安城竭力克製著想抬頭盯他一眼的念頭。他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飯,仔細看著碗裏的每一粒米。他用這種方式藏起自己震驚的眼神。


    日本人什麽都知道!他們什麽都知道!這就是最要命的事!


    “蕭先生,你怎麽不說話?”鷹司固執地問。


    蕭安城慢慢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說:“你別想套出我的話!我什麽也不會說!”


    鷹司嘎嘎地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最後,他收起笑容,冷酷地說:“你開不開口,我毫不關心!你可以迴房間了!”


    9-14


    這天夜裏,蕭安城在房間裏坐著,沒有開燈。


    他特意拉上窗簾,卻在窗角稍稍掀開一點。他就坐在窗邊,透過這個縫隙,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夜很深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異常。這個異常讓他意外!


    9-15


    美麗單純的廖若蘭,並不知道蕭安城此時的情況。


    她在碼頭上看見蕭安城,即使她現在迴到家裏,也還是不安定。


    她此時什麽也做不了,隻是一刻不停地惦記著他。他是共嗎?他是我的同誌嗎?她在心裏問了自己無數遍!


    他如果是!老天!世界將多麽美好!我的未來,將多麽美好!


    但是,岡本認為他不是共!岡本說,他逃出來了,怎麽不去找他的同誌!


    老天!如果他不是!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她隻能獨自在心裏忍受痛苦!


    這種惦記、這種關切、這種說不清楚的難受和焦慮,讓她神色凝重,坐立不安,甚至淺倉先生都看出來了。


    吃過晚飯之後,淺倉先生端著茶杯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微笑注視著她。


    他說:“廖桑,你的,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廖若蘭正需要有人能幫她解開心裏的疑問。她理了一下思路,就將今天在十六鋪碼頭遇見蕭安城的情景都向他說了出來,並且將岡本對她說的話,也一一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她就滿懷期待地看著淺倉先生,希望他說出的話,就是自己想聽的。


    淺倉先生考慮片刻,謹慎地說:“那個蕭先生,是不是個共的,我的真的說不好。請你想一想,那個岡本,就是日本特務組織內部的人!他的,應該是最掌握情況的人!他的說不是,就有可能真的不是!”


    廖若蘭心裏好一陣歎息。理智也告訴她,淺倉先生說的對,她不應該沉緬於此。


    可是,她心裏就是難受,這是沒有辦法的,她心裏永遠擺不脫這個人!


    終於,她冷靜下來,對淺倉先生說:“您說的對,我不應該多想。他一定不是!”


    淺倉先生如石雕一般寧靜不動,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不過,蕭先生的,那個模樣的,出現在十六鋪碼頭上,我的,總感覺不一般,似乎很不一般。”


    “怎麽不一般。淺倉先生,您能不能說得再詳細一些。”廖若蘭期待地看著他。


    不料,淺倉先生看著她,卻笑了起來,“若蘭,你這麽關心他,可能也不一般吧?”


    廖若蘭明白,淺倉先生已經看出她的心事。


    她說:“您想一想,我是什麽人,他又是什麽人。我就算對他有一些感情,也不得不謹慎。所以,他們懷疑他是共,讓我怎麽也放不下來。過去,我一直對他很冷淡。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淺倉先生說:“不管怎麽說,你的,謹慎一些的,還是應該的。”


    廖若蘭急切地問:“為什麽?”


    淺倉先生說:“若蘭,你想一想,蕭先生如果是共的,他的,一定有自己的聯係人!你不就是這樣嗎?他的,遇到了麻煩,怎麽不去找他的聯係人,而是在碼頭上做苦力?那個岡本,就是這麽說的吧!”


    淺倉先生這麽說,正是廖若蘭最不想聽到的。她太希望安城是自己人了!


    但淺倉先生說的也對。安城如果是自己人,他應該去找自己的聯係人!這麽考慮,安城就不可能是自己人了!這個結果,讓她好失望,是那種特別難受的失望!


    她說:“可是,他為什麽要在碼頭上做苦力呢?”


    淺倉先生微笑說:“若蘭,你怎麽忘記了,蕭先生和陳先生,都是最最聰明的人!他們是最最詭計多端的人!是不是?所以,我的感覺,蕭先生的,隻被審查了兩天就跑了出來,應該另有目的!”


    廖若蘭驚訝地看著他,有點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淺倉先生小聲說:“你耐心等著看吧,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到了這個時候,廖若蘭才算冷靜下來。她想,淺倉先生也許說的對,安城在碼頭上做苦力,看來是有目的的!他其實就是在執行什麽特殊任務!


    那麽,他就肯定不是自己人了!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又歎息一聲。


    9-16


    上海國際飯店位於跑馬場北麵,大馬路的西段,是一棟巧克力色的二十四層大樓。據說是全亞洲最高的建築,是由一名匈牙利建築師設計的。


    國民政府外交部亞洲司司長高宗武,此時就住在國際飯店九層的豪華客房裏。


    所謂豪華客房,也隻有三十平方米,隻比標準間稍大一點。能夠稱得上豪華的,隻是房間裏的裝修和布置。


    高宗武此時坐在這間豪華客房裏,神情相當沮喪。


    今天下午,他與日本同盟通訊社上海分社的社長鬆本重治見麵。見麵的結果讓他不安。這位鬆本先生是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的智囊,在日本政界是個重量級人物。


    下午的見麵地點,是在鬆本重治的辦公室裏。他們說話時都壓低了聲音。


    高宗武說:“我這次來,是希望中日之間還能繼續和平合作。”


    鬆本冷笑說:“你說笑話吧!磯穀和土肥原,早就把外務省提出的‘日中合作’貶斥為‘長江意識’!去年,就有人說我是‘長江意識形態’!日中繼續合作,談何容易!”


    “難道,中日之間真的成了僵局?不能改變了?”高宗武疑惑地問。


    “占領了上海、南京,讓日本上下都發狂了!你說,如何才能改變這個僵局!”


    高宗武這次來上海,是有過仔細考慮的,並且,也和政府內、黨內的一些大人物做過多次交流。這其中,他尤其和汪先生做過認真的探討,並獲得肯定。


    他堅定地認為,他是為了中國好,認為中國的前途隻有一條路,就是和平!


    另一方麵,他也堅信自己的方案會得到日本方麵的積極迴應。他是抱著衝破中日之間目前的戰爭僵局這一點來的!


    他向前傾身,極其認真地說:“鬆本先生,我有一個想法,應該能夠改變這個僵局!”


    鬆本也向前傾身,“高先生,你請說。”


    高宗武說:“我的方案中,關鍵的一點是,日本方麵要先在華北撤軍。隻要日本方麵宣布華北撤軍,汪先生就會以下野來響應,並向全國發出和平通電!請相信,各地的軍隊一定會響應!讓汪先生的和平運動演變成全國性的運動!您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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