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推著平車,進了診所樓下的一扇門。這個情況,和李三看見的情況一樣。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後,那兩個人又把平車推了出來,平車上的人仍被皮帶固定著。他們推車進了大房子之後,隻過了三四分鍾,他們又推出一個人,再次推進診所裏。


    當第三個人被他們推進診所之後,蕭安城的好奇心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把窗簾拉開更大一些,仔細向後院裏觀察。確認無人後,他輕輕推開窗戶,探頭向下張望。他看出下麵有幾個房間裏亮著燈,其他什麽也看不見。


    他再次觀察附近,之後,他就像一隻壁虎一樣,順著窗口滑了出去。


    下麵的窗口上方有窗楣。他一隻腳踩在窗楣上,一隻手抓住上麵的窗台,然後探身向下麵的窗口裏張望。窗戶裏的窗簾拉得很嚴實,但窗簾上方的波折露出一點小縫。


    他用一隻眼睛向小縫裏望進去。他對看見的情況吃了一驚。


    平車上的人仍被皮帶固定著。他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但也很無奈,隻能輕微地搖著頭。他的一隻胳膊被固定在平車的邊上。一個女護士坐在旁邊,正在給他抽血!


    蕭安城從她拉拔推筒的動作上看出來,她是在抽血!注射器裏已有半管血了!


    他一下子就聯想到真如鎮的日軍醫院裏,那些受傷的日軍軍官!這裏抽的血,恐怕要供應那些受了傷的日軍軍官!


    9-22


    蕭安城慢慢鬆開抓著窗台的手,讓自己的身體慢慢滑下來。他踩到下麵的窗台,讓自己滑落到地麵上。


    他蹲在牆根的陰影裏,再次向附近觀察,之後,他就那座大房子跑過去。


    他剛剛閃進大房子之間的夾道裏,就聽到後麵傳來開門的聲音。


    他探頭向後麵張望,看見那兩個人又把平車推出來,向大房子這邊走過來。


    他迴頭向夾道裏張望。夾道很窄,不足一米寬,地麵上長滿了雜草。兩邊的牆壁是磚砌的,結實而平整。


    他張開雙臂和雙腳,蹬踏著兩邊的牆壁,慢慢向上麵的窗口爬去。


    他透過窗口向大房子裏觀察。他看見大房子裏有兩排病床,大約有四十多人躺在床上。有人閉著眼睛,有人則正向門口那邊張望。他們的共同特點是,臉色蒼白!


    蕭安城明白,這些人可能經常被可惡的日本人抽血!


    在門口那邊,那兩個日本人正把平車上的人抬到病床上。


    另一個穿白大褂的日本人走過來,低頭看著紙夾子,向另一人指了一下。於是,那兩個人不容那人反抗,把他抬上平車,並且用皮帶牢牢地固定住他。


    床上的人似乎說了一句什麽話,臉上立刻就挨了重重的一拳。他再也不敢出聲了。


    蕭安城看清這個大房子裏的情況,心裏憤怒而痛苦。但此時,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轉頭向另一棟大房子裏張望。這間大房子裏沒開燈,很黑暗。


    但他能看見對麵的小窗口。對麵小窗口外射進來的一點點光線,讓他隱約看出,這間大房子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直堆到窗口那麽高。


    一個詞蹦進他的腦子裏:屯積!另一個詞也蹦進來:藥品!


    對一間診所來說,這裏屯積的東西,更有可能是藥品!


    傅醫生說過,全上海都買不到藥品!她還說,日本人似乎在開戰之前就開始收購藥品了!難道,這裏屯積的,就是日本人收購的藥品?


    蕭安城相信是,但還是不敢確定!


    他雙手雙腳蹬踏著兩邊的牆壁,慢慢滑落到地麵上。他躲在夾道裏,向外張望。


    那兩個日本人一直在往來運送“病人”,時間也很固定。這顯然是他們每天都做的事!


    蕭安城向四麵看了看,就明白日本人為什麽要在夜裏做這件事。


    附近的樓房很高,白天時,那些住戶有可能看見診所後院裏的情況,甚至猜出他們在做什麽!所以,他們必須在夜裏給“病人”抽血!


    他拿不準,他重新爬上二樓的時候,會不會被那兩個人看見。


    他隻能縮在夾道裏耐心地等待。直到淩晨四點多鍾,那兩個人再也沒運送“病人”,他才從夾道裏溜出來,重新爬上二樓,迴到自己的房間裏。


    他洗了手和臉,撣去身上的塵土,在床上躺下來的時候,開始考慮,他下一步應該怎麽辦!現在得到的情況有價值嗎?他是留?還是走?


    9-23


    終於,天亮了。


    冬天,天亮得晚。說是天亮了,窗外其實還是一片黑暗。


    彭紹勇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感覺頭腦裏如漿糊一般混亂。


    他用雙手向後梳理頭發,很用力,就是想清理一下頭腦裏的各種雜亂情況。他感覺自己不知該相信誰好了!


    他最痛恨的陳子峰和蕭安城,真是奸詐狡猾到極點!他們居然利用被審查的機會,兩人互相對了對眼睛,就對出一個騙過所有人的詭計!


    陳子峰昨天說,上海區內部有日本人的奸細!他希望查出這個奸細是誰!陳子峰相信,蕭安城出逃,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有一點,彭紹勇終於想明白了。陳子峰懷疑的奸細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身邊的人!否則,他就不會把他和蕭安城玩的陰謀詭計告訴他!


    毫無疑問,陳子峰懷疑的是駱江身邊的某個人!


    這個人是誰!彭紹勇把駱江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琢磨了一個遍,也沒琢磨出是誰!


    他媽的!陳子峰也許隻是瞎琢磨吧!特務處內部可以懷疑任何人,但不能隨便懷疑!如果懷疑錯了,他也不會有好下場!


    彭紹勇終於起來。他洗了臉,整理好床鋪,這才走進報務室,讓報務員給陳子峰小組發了一封電報,內容是:今日上午,帶人在杜公館周邊警戒!任務重要!


    這是昨天夜裏駱江給他的交待。


    今天上午,洪門的劉寅貴將要與杜月森會麵。


    他們會麵的結果,直接關係到藥品任務能否順利完成!


    他拖到現在才發這個電報,就是不想給陳子峰太多的準備時間!這家夥就是個賊精!彭紹勇擔心陳子峰會不會借此又玩出什麽鬼花招來!


    9-24


    幾分鍾之後,住在派克路白石弄的陳子峰,收到譚浩送來的電報。


    他最初看完電報就很驚訝,完全不明白彭紹勇是什麽意思!但過了片刻,他就漸漸想明白了,可能和藥品任務有關!


    駱江和龔濱生都想在碼頭上搞掉包計,也曾經與杜先生商量過。但洪門的劉寅貴卻意外插了一腳,不僅阻撓,甚至有意破壞!


    在杜公館周邊警戒!杜先生要和什麽重要人物見麵嗎?這個人隻能是劉寅貴!


    他叫來喬豔芳,和譚浩坐在一起一商量,他們也是這個看法。


    他們眼下的主要任務有:觀察真如鎮日軍醫院、尋找佐佐木、監視望雲路診所。


    昨天中午喬豔芳帶迴來一個情況,川上在學前街的小旅館裏,與曲小鳳相會!狗東西的欲癮還不小!竟然每周三六都要去發泄一下!


    這是一個好機會!但如何利用這個機會,需要提前觀察那家小旅館!這個任務,隻能交給喬豔芳去完成!


    他們反複盤算組裏的人手,竟然人手不夠!唯一的辦法,就是監視望雲路診所的人暫時不替換。


    陳子峰歪著嘴對喬豔芳說:“你順路通知他們一下,讓他們心裏有數!”


    最後商定的結果是,陳子峰帶三個人去杜公館,在周邊警戒!


    他惡狠狠地說:“我猜,如果是杜先生和劉寅貴見麵,駱江和龔濱生一定會去!”


    喬豔芳說:“他們怎麽不讓馬元標去警戒?”


    陳子峰怪模怪樣地笑了起來,“馬元標要看家!看家也很重要!”


    這時,喬豔芳又問了一句:“你想拿川上怎麽辦?”


    陳子峰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忽然明白她的意思,就嘎嘎地怪笑起來,“小喬,你真聰明!你想的沒錯,我們也許還能找到老乞丐呢!哪怕找到高橋也挺好呀!是不是!”


    這兩天,喬豔芳終於第一次向他露出了笑臉。這下子,連旁邊的譚浩也笑了起來。


    9-25


    此時,被人悄悄惦記的高橋,遇到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井上先生不見了!


    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平時一直跟著他的兩個特工也不見了!


    井上公館裏的人說,昨天將近中午的時候,井上先生帶著兩個人走的,不知去了哪裏。之後又補充說,井上先生是接到一個電話之後才走的。


    高橋想了想,昨天上午,川上應該和井上先生在一起。


    他帶著兩個手下,乘車去了威妥瑪路竹蓬弄。


    9-26


    高橋進了川上的石庫門房子才知道,佐藤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裏。


    川上和幾個手下正在吃早飯。他嘴裏嚼著一根油炸麻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斜著眼睛盯著高橋,看出他有話要說,就起身進了裏屋。


    高橋一進裏屋就問:“川上君,你昨天去了井上公館?”


    川上仍然把油炸麻花嚼得咯吱咯吱響,點頭說:“是,怎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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