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鍋腰,歪嘴斜眼,身形佝僂的常無德,手一揮走出木屋,他神情說不出的激動,雙目含淚。


    木屋外,常無德撲通跪下,仰麵望天。


    而屋內的李燕雲、張叁諦、殷小瑤三人,則是一頭霧水。


    相繼看了一眼盤膝坐在屋內的般若,又看了看常無德怪異的舉動,便一同出了木屋。


    沒待李燕雲人等問起,他朝蒼天叩了三個頭之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李燕雲三人道:


    “你們是不是覺得老夫很醜?”


    這個問題三人為之一震,一時愣住了,當常無德目光在李燕雲、張叁諦和殷小瑤麵上掃過,三人對視了一眼,當即同時點了點頭,但反應過來,又都忙搖了搖頭。


    李燕雲幹咳兩聲,睜眼說瞎話道:“常大叔,我覺得人不要在意外表,雖然你長得是有那麽一丁點……對,也就一丁點磕顫而已!”


    “但隻要心有善意,那才是最美的,比如你種那貓臉花,就是極為錯誤地!如果,你能賜我們藥,或者救這位姑娘他爹——”


    “——那我們定覺得你臉如冠玉,瀟灑俊秀。”


    說是一丁點估計都是抬舉他了,特種錦衣衛張叁諦點頭之際,殷小瑤附和道:


    “這位大哥說的沒錯,我們並沒有認為常叔叔你長得醜。”


    畢竟來此找常無德,都對他各有所求,自然不能將話說的太難聽,常無德卻對他們的話嗤之以鼻。


    常無德冷哼一聲道:“那如若你們三人都是‘女子’……”


    “老夫再年輕個三十歲,你們會選擇老夫為郎君麽?”


    這常無德瘋癲萬分,問出這話,他們也不奇怪,隻是這話將三人又問的精神為之一震。


    “這……”殷小瑤麵上為難,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低頭不語,心裏則道,我本就是女子。


    看著常無德那歪嘴斜眼扭曲的麵容,李燕雲和張叁諦更是忍著強烈嘔吐的衝動翻著白眼,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得樣子,似對常無德頗為嫌棄,這等於間接迴答了常無德的問題。


    “哼,一幫說謊的小娃娃!前麵說的甚是好聽!”常無德不瞞的撒著心中的怨氣,他麵色稍微動容:“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李燕雲嘀咕了一句。


    盯著小麥色皮膚,劍眉星目,一身銀白錦袍的李燕雲,常無德緩緩起身,哼道:


    “你也別笑話老夫,三十年前,老夫可比你長得好看多了,”


    “——若是你中了分筋錯骨手,你也好不到哪去!”


    用手摸了摸臉龐後,李燕雲得意的心道,那沒辦法,長得帥是與生俱來的,而且這一世竟然還有點高麗血統,母妃乃是那個尹貞秀。


    不過同是亞洲人,高麗如今又屬於大宗,也談不上什麽混血不混血了,朕不稀罕那個說法。


    殷小瑤疑惑:“分筋錯骨手?難不成常叔叔,你身子骨變成這樣,都是分筋挫骨手所致?”


    聽此一問,李燕雲和張叁諦同時看向殷小瑤,看出二人眼中的疑惑,殷小瑤繼續道:


    “我聽我爹說起過,三十年前江湖有個外號為鬼婆的女子,就會這種獨門武功——”


    殷小瑤看向常無德:“常叔叔,難道是鬼婆——”


    “不錯!”常無德點頭,眼神黯然,駝背的他,仰起歪嘴斜眼的麵龐望天,思緒彷如飛到了當年,道:


    “三十年前,老夫還是個風流倜儻,氣質儒雅的學醫小子,頗有書生氣!”


    “正是三十年前那天我遵循師傅的囑托,帶著幹糧去武夷山采藥,我從武夷山采藥歸來之際,恰巧在山下,遇到鬼婆受了劍傷,據說乃是她偷練了武功,遭她同門追殺。”


    “本著醫者父母心,那些日我是對她照顧有加,豈料,她竟對我暗生情愫,她傷一好,便對我坦露心聲。”


    “可我照料她,就是醫者對患者那般,對她根本無兒女之情。”


    “被我婉拒之後,她竟然惱羞成怒,用分筋挫骨手,將本來俊秀的我,變為這幅醜陋的模樣!”


    “——那狠毒的女人還說,她得不到的,別的女人也休想得到,從今以後,休想再有其他女子看上我——”


    說到此處,常無德拳頭握的嘎嘎作響,眼中老淚溢滿,顯然對那個鬼婆恨之入骨。


    聽他說起這些往事,李燕雲和張叁諦,以及殷小瑤同時大驚,甚是同情的看著常無德。


    在李燕雲看來,這頗為像前世,愛恨糾葛的一些極端觸犯律法的手法,如潑硫酸之類的,歪嘴斜眼的常無德這般樣子,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殷小瑤搖頭輕道:“這個我爹從未說起過!”


    “你爹當然不知道!那會我和你爹根本就不認識——”常無德哼道:“不過也得也得感謝你爹!”


    “是你爹將全身經脈錯位的我,背到了我師傅那裏,可是……”


    常無德悲歎搖頭,繼續說下去,當聽其中隱故,李燕雲、張叁諦、殷小瑤又是一驚,殷小瑤更是麵色煞白。


    李燕雲眼中難以置信,急道:“你師傅……被她殺了?”


    “沒錯!”常無德眼中恨意爆閃:“那狠毒的女人,生怕我師傅會將我師傅治好,提前去了我與師傅所居之處,將我師傅在內和一家老小盡數殺盡!”


    常無德捶胸頓足道:“怪我,怪我啊!和鬼婆相處那些日子,是我告訴了她住處,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我就是那個農夫,她就是那個毒蛇,我救了她,她反倒恩將仇報,她不得好死!”


    激動之下的常無德引經據典,用‘農夫與蛇’的故事比喻他的遭遇,倒也恰當無比。


    “後來,正是這丫頭她爹,將我帶來這姑蘇城,我心灰意冷之下,便來了這個小島,從此有些經她爹介紹,或是江湖上前來求醫問藥的,我先是救好他,然後在殺了他!”


    說到此處,常無德笑的極為詭異,歪嘴斜眼的麵容更為扭曲:“這樣,就永遠不會發生農夫與蛇的故事——於是,行中稱我為冥醫!”


    “我又便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常無德,既然我做著喪盡天良的事,那就幹脆叫無德便罷,反正老夫不在乎——”


    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的做法李燕雲有些反感,但怎地說,他也是被人害到如此地步,才心性大變,說白了就是受刺激了。


    李燕雲搖頭歎道:“常大叔,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在做喪盡天良的事,為何還這般?”


    “——他們可是無辜的,他們並非是鬼婆。”


    張叁諦和殷小瑤同時點了點頭,對李燕雲的話頗為讚同,殷小瑤更是眼圈微紅,似想起什麽事,一臉的動容。


    “無辜?難道一開始我不無辜?”常無德怒吼。


    他如今瘋瘋癲癲,與他講道理作甚,李燕雲自嘲了一番,便苦笑不語,一旁的張叁諦更是歎氣。


    他的做法聽得李燕雲和張叁諦後脊背直發涼,殷小瑤淚眼婆娑,輕聲道:


    “常叔叔,我爹是無辜的,他介紹他人前來找你看病,也正因為你,我爹……”


    她抽泣了一聲,繼續道:“因此,我爹與人結仇了,被害中了陰陽散,你就這麽忍心看他飽受折磨麽?”


    常無德臉上不悅:“那是你爹活該,沒有經過我同意便如此!老夫沒讓你中貓臉花而死,已經是對你爹報恩了!”


    “——不信你可問你爹,我是否和他說過,我從此不在醫治任何人?!”


    他的話,將正在輕泣的殷小瑤噎的說不出話來,嬌軀顫粟甚是憐人,讓人想擁入懷中好生安慰一番。


    常無德目光自她臉上移開,哼了一聲,繼續道:“後來我厭煩了這種醫好再醫死的做法,幹脆種上師傅留給我的花種——貓臉花,阻止前來尋醫問藥之人!”


    “那些愚蠢之輩,最後都以為那是什麽詛咒!”


    他揚起歪曲的麵容看向蒼空:“可是,無論任何疑難雜症,這些年來,我都能醫好,可愣是醫人難醫己,我自己這幅樣子,我是想破了腦袋也無法——”


    “——後來,終於有一日,(四川)川地樂山五毒門,他們門主鄒清風與這個丫頭的爹殷連山甚是要好。”


    “故此殷連山引薦他前來,讓老夫醫治他門下因練毒功,反被毒功反噬的妻子和一些門徒。”


    “老夫並未忙著答應,讓其去少林幫我偷了一本《經絡百解經》,哼哼,那幫傻子真的就答應了,還真幫老夫給偷來了,老夫心裏狂喜啊!”


    “本以為有了‘經絡百解經’老夫就能被經絡百解經治好,豈料,那上麵的經文複雜萬分,老夫根本就看不懂,參悟不透!”


    “多年啦,也隻是懂些皮毛,對我這幅中了分筋挫骨手的模樣,壓根就起不了作用!”


    “老夫一怒之下,壓根就不理會那幹五毒門的人,老夫跟他們說,待老夫練好經絡百解經自然會醫他們。”


    看了看一旁淚水直掉的殷小瑤,李燕雲搖頭歎道:“那五毒門知道被騙,為何沒有殺你報複?”


    “他們敢?”常無德嗤笑:“他們與這丫頭的爹一樣,同是中了陰陽散,死是死不掉,隻不過會飽受折磨而已。”


    “——他們報複倒是沒敢報複老夫,卻將怨氣撒在她爹身上了!”


    日,這幹人真是沒一個好人,果然是江湖險惡,李燕雲無奈一笑。


    當下,身後傳來腳步聲,李燕雲,張叁諦、殷小瑤、常無德四人迴頭瞧去,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背著天隕劍的般若,一身尼姑袍的她,紮著幹淨利落的丸子頭。


    粉嘟嘟臉蛋清純可愛的她,當下肌膚如雪般光潔,似乎更是嬌豔了幾分,鮮嫩的薄唇輕張,喊了一聲:“好老虎哥哥——”


    可沒待李燕雲說話,一旁的歪嘴斜眼的常無德,老淚縱橫的望著般若,忙撲通跪在般若的麵前:“小師太,請你救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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