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夏操集合地就在薊門關腳下,薊州大校場旁邊,關尚誌騎馬一會就到。


    大校場附近已是軍士林立,都是全副武裝的北軍騎兵,約有數萬,其中就有李氏父子一手創立的遼東鐵騎。


    薊門總兵官王保的轅門就在夏操集合點中央,關尚誌猶豫了一下,還是掀簾子進去了。


    轅門裏,一身戎裝的王保鐵青著臉,端坐在虎皮帥位上,兩邊站滿了彪悍的護衛,殺氣騰騰。


    “末將拜見總兵大人。”關尚誌單腿下跪行了個軍中拜見禮。


    “關參將,你帶著的南軍隊伍呢?”王保凜冽道。


    他早就得到探報,說是關尚誌一人一騎赴的大校場,他這是明知故問,在按套路出牌。


    “稟總兵大人,末將未曾帶來一兵一卒。”


    “是何道理?”


    “稟告總兵大人,隻因南軍兄弟們的軍餉遲遲未能落實,兵士們已經不聽將令,未將前來,隻請求大人能否先解決一部分…”


    “住口!”


    沒等關尚誌把話說完,王保一拍虎案怒吼道:


    “大膽關尚誌,竟敢以軍餉之名抗拒軍令,要挾上官拒出夏操,按大明軍律,按臨陣脫逃罪論處,來人,把這大膽逆賊給本帥綁了,推出轅門斬首。”


    “是…”


    二邊早已準備好的十數名衛士,像餓狼撲羊似的一擁而上,將半跪在地的關尚誌五花大綁。


    關尚誌並沒有反抗,他早就料到有有這步,已將生死置至度外。


    “大帥,末將死不足惜,但數千南軍將士可都是我大明勇士,為國流血流汗,請大帥網開一麵,放他們條生路吧。”關尚誌大聲疾唿,算是在懇求。


    “這些不用你操心了,本帥自有決斷。”王保咧嘴冷哼道:“推出去斬了。”


    “遵命。”衛士們推著關尚誌往轅門外走去。


    “大帥三思啊,三思大帥…大…”


    “卟嗤…”一聲,關尚誌人頭落地,血撒一地。


    一代勇將,為國為民為士兵,他甘願赴死。


    隻是讓他死不瞑目的是,他的死並沒有喚醒當權者的良知,一場大規模,慘絕人寰的屠殺陰謀正在進行中。


    “傳令校尉,速到南軍軍營傳本帥令,要求南軍兵卒全體,速到大校場集合,由兵備署發餉。”


    “遵命。”


    中軍轅門裏的傳令校尉,奉命帶上一隊傳令兵出發到了南軍軍營。


    “南軍軍卒們聽著,總兵官王大人有令,全體南軍軍卒速到大校場集中,由兵備署按人冊發放軍餉。”


    “……”


    傳令校尉和傳令兵是一個營房挨著一個營房傳達,以防漏報。


    “哦哦…終於發餉了,快走,大校場集中。”


    “走囉…哦哦…咱們勝利了…”


    “……”


    南軍士卒們聽說發餉了,要興高采烈地爭相通告,然後是三五成群地走向大校場……


    而袁起龍等人聽聞之後,就知道將軍殉難了,他們強忍悲痛,拉上關小虎,乘亂悄悄離開了軍營。


    ……


    當夕陽西下,夜幕低垂時,位於薊州鎮城東部的大校場上,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慘叫聲終於停息了。


    因為夏操,這裏都戒嚴。


    大校場偌大的平地上,披上一層厚厚的血紅,真真切切的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


    處處皆是慘不忍睹的短肢殘軀,那灼人的熱量已是漸漸升騰起來。


    三千餘具南軍屍體堆積,那是真正的地獄修羅場,驚天地泣鬼神。


    這是一場名符其實的血腥大屠殺,三千餘名為大明帝國流血流汗的南軍兵卒們,都冤死在這裏,無一生還。


    一支戰無不勝,擁有世界上最強火器的戚家軍,從此全軍覆沒,消聲匿跡了。


    一本由李如鬆,王保為首,北軍參將以上聯名簽署的奏折,六百裏加急送往京師,朝野震驚。


    一慣驕橫的南軍將卒,在夏操期間要挾餉糧而發動兵變,被練兵提督官,夏操指揮使李如鬆,夏操副指揮使,薊州總兵官王保平叛,叛亂者全部就地正法。


    兵變首領,南軍副將,薊州鎮參將關尚誌斬首示眾。


    ……


    三年後。


    萬曆二十六年,六月。


    薊門關前洹安。


    盛夏時節。


    一支冒著酷熱陽光趕路的隊伍,在林間驛路上騎著馬的的得得走著,彌漫著一股頹廢的氣息。


    正是午後時辰,頭頂上的太陽像火盆似的烤著,這林間驛道上空無一人,一點風也沒有,隻有樹上的吱了,在吱嘎吱嘎地叫著。


    寬敞的驛道上,孤零零的十數名家丁護衛,一輛豪華雙駕馬車。


    這是原薊州總兵官王保,被免職返鄉的隊伍。


    這幾年萬曆皇帝不上朝,朝政荒蕪,朝廷內黨爭內鬥激烈。


    而王保的靠山,鎮遠公李如鬆,出任遼東總兵官才一年,二個月前就死於被敵人伏擊。


    死因蹊蹺。


    失去靠山的王保,被朝廷給了個免職返鄉的聽用。


    還好,是免職而不是撤職查辦,軍職雖沒了但品銜還在,正二品武官和俸祿都還在。


    迴家休養一下也好。


    先前,新任薊州總兵官設午宴為其前任送行。


    午宴之後,他隻帶走十七名忠心可靠的家丁親衛,告辭上路,慢慢返迴京師家中。


    大明朝製規定,凡二品以上的戍邊武官,朝廷賜有官邸,家眷需在京師居住。


    實際就是人質。


    這酒足飯飽之後,在烈日炎炎之下,大都顯得無精打采。


    馬車裏也是很悶熱,王保打開車簾子透著氣。


    近期屁股上坐瘡複發,他隻好臥伏在馬車上比較舒服些。


    他手裏握著一個茶壺,長籲短歎一聲,便灌自己一口茶。


    在大明朝裏當官,風險很大,辦好了差使是應當應份,辦砸了,那就得承受懲罰。


    輕則罷免,重則查辦、下獄、砍頭、滿門抄斬。


    相比起王保能馬車遮陽,還有茶水可喝,前後左右的十幾個家丁們可就苦不堪言。


    六月的陽光,毒辣異常,騎馬又不能飛奔,因為馬車顛簸王大人不爽。


    所以,隻能搖晃著一路向前,不知道要行走到猴年馬月,才能到達京師。


    不過,這裏山間驛道,邊上有樹林,還算是蔭涼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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