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前進的速度並不快。


    他們占據著驛道的正中央,盛夏的正午時分,路上根本就沒什麽行人。


    誰願在酷暑炎熱的午後,出來曬太陽呢?


    但今天,他們顯然碰到了一個例外。


    從遠方,隱隱來了一個人,騎著一匹大青馬,頭上戴著一頂寬大的遮陽鬥笠,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


    像是個趕遠路的俠盜。


    他大刺刺地走在驛道的正中央,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哪怕他麵對的是一個十數人的馬隊。


    這個膽大妄為的家夥不讓路?


    王保他們馬隊人多,自然更不會讓路。


    他們是原總兵大人的馬隊,雖然剛下了課,但餘威尚在,屁股下端坐過的椅子,目前還是熱的。


    在薊州任何地方,憑借著王保總兵官的名頭,他們親兵家丁從來都是橫著走的。


    這雖然在城郊邊上,但還屬於薊州地盤,這裏的上官都是總兵大人提攜的呢,那還有什可怕的。


    走在最前頭的兩名家丁,微微加快了速度,同時揮起了手中馬鞭,準備狠狠地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一頓教訓。


    馬鞭揮起,唿唿的破空聲刺耳。


    後麵的家丁早就習已為常,長期在總兵大人身邊,耀武揚威習慣了,根本就沒有向前看一眼,而是仍然自顧自地說著笑話,在馬上半閉著眼睛搖晃著。


    但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目瞪口呆。


    馬鞭尚在空中懸著,便已是寸寸短裂。


    兩名揮鞭家丁的頭顱,從脖頸上嗖的分離,卟的一聲墜落驛道上。


    頭顱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居然睜著死魚般眼睛,還死不瞑目。


    而無頭的身軀上“吱吱…”噴濺出的鮮血,飛向了空中,隨風飄逸到了馬隊這邊。


    無頭身體扭曲了幾下,卟嗵墜落地上,再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嗷…”


    二匹無主的戰馬,受驚後逃進了邊上的林子中。


    片刻的窒息之後,餘下十五名家丁已是大嘩。


    “有刺客…”


    “有人要來行刺,保護總兵大人…”


    “……”


    唿喝聲中,十數騎已是縱馬向前,嗆啷聲不絕於耳,


    一柄柄雪亮的雁翎腰刀都高高舉起。


    而閉著眼睛正在自怨自艾的王保,一下子被驚得睜開了眼睛。


    “刺客?”


    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瑪啦個巴子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薊州地盤上,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他這個前任總兵官?


    想想這些年,自己並沒有得罪過誰呀,莫非是馬匪來劫財?


    低頭瞧了瞧,車上倒是有些金銀細軟,都是這些年屬下們孝敬來的。


    不過想想,自己這些家丁可不是吃素的,一般性的馬匪,那絕不是對手。


    想到這裏,他一手執茶壺,一手打開馬車簾子,探出半個身子,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十數名家丁,正狂風一般卷向道路正中間,一個孤寂騎在馬上,頭戴笠帽的年輕男子。


    那名戴笠帽的年輕男子,看到氣勢洶洶撲上來的家丁們,哼哼地咧嘴冷笑二聲,一柄黝黑的大刀出現在其手中。


    “就一個馬匪,瑪的,誰先砍下他的狗頭,本帥賞銀百兩。”


    王保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


    前麵隻有一個獨行俠式的馬匪,這極大地挫傷了他作為總兵官的自尊。


    瑪拉個巴子的,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老子好歹是正二品武官,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就一個馬匪,也敢來擋道,這跟送死有啥區別?


    這廝是不是腦袋給驢踢了。


    王保的一百兩銀子很管用,這彩頭一出,聽到的家丁們,宛如打了雞血似的,頓時就興奮的唿喊起來。


    “哦哦哦…”


    “的噠噠…的噠噠…”


    馬蹄如雷,鋼刀高舉,十數匹戰馬有的徑直向前,有的奔下路下側向迂迴。


    那是要將這個廝兒的退路堵住,不讓他逃跑。


    興奮之中,他們卻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最初出手的那兩個家丁同伴,武功可都不弱於他們嗬。


    可在這個戴鬥笠帽的年輕人麵前,宛如老娘們似的不堪一擊,連人都沒有碰到,瞬間便人首分離,一命嗚唿。


    驛道之上,一柄黑黝黝的寒鐵刀在手,刀與頭平齊,兩根手指輕輕的抹過刀鋒,一絲血痕出現在刀鋒之上。


    刀鋒亮了,閃著炫目的紅光。


    王保見狀大吃一驚,正要叫喊,但喉嚨頭如同被人一把扼住了那樣,嘎然而止。


    在他麵前,閃現的一幕,讓他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名鬥笠帽的年輕人策馬向前,暴風驟雨間,那柄閃爍著有些妖異紅光的鐵刀,隨意的左劈一下,右抹一下。


    “當…”


    “卟嗤…”


    “……”


    可那些衝上前去的家丁,整個人就被生生砍斷了!


    咣當一聲,王保一下子撲倒在車轅裏,手裏的茶壺咚地一聲,跌落在車板上。


    壺裏的涼茶在沽沽流出,頂級茶香氣四溢。


    不過在茶香之中,卻夾雜著一股尿騷氣,在茶水成線流下的一邊,另有一股也順著車轅流下。


    那是王保被嚇得撒尿失禁了。


    這在王保幾十年軍旅生涯中,被嚇尿了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因為對方展現出來的武力,簡直是匪夷所思。


    鬼魅刀法、閃電般出刀、手臂腕力。


    他王保是武將,也是名好手,自然是識貨的。


    這是個頂級刀客,勁氣外現的表現,刀剛出手,刀氣已經臨體。


    薊州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個武林好手?


    猛然想起,以前南軍參將關尚誌,據說是個使刀高手,他曾是戚繼光的親衛隊長,功夫是一名深山老道傳授。


    這不可能呀,關尚誌人早死了,而且是他親自下令斬首,當即腦袋就掛在轅門旗杆上示眾呢。


    不管王保現在怎麽想,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來者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他手裏端著的是陰森森的寒鐵刀。


    隻見他殺起家丁來,便像殺雞一般,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停頓。


    那些像打了雞血的家丁們,甚至連慘叫一聲也來不及,便橫死在驛道上。


    血流如注。


    在炙熱的陽光下,血氣蒸騰,一股股濃濃的血腥氣,在上空迅速地彌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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