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樓內,張福氣勢洶洶地指著麵前一身儒衫常服,長麵留須的中年男子,道:“徐萬年,你給我出去,我們陵越不做你生意!”張福一字一句地切齒道,就隻差沒將那“滾”之一字,直接噴出口了。


    自上次那事後,自己見著這不要臉的東西,每每都恨不能上去噴他一臉的口水。可,阿姨陀佛殺人犯法啊!若不是如此,咬死他都算是輕的。


    而,從徐萬年有膽再踏入陵越樓的這一刻起,顯然就能看出,這徐萬年又是個極不要臉的。


    進得樓來,不用人領位,熟門熟路地挑了二樓一個,風景盛佳的臨街的位置,一撂袍袖就老實不客氣地落了坐。一坐定,見無人搭理,又張羅著招唿起樓內的夥計,準備點食幾樣,方才試吃過的菜品。


    哪知,好嘛,招來了眼前這冤家般的人物——


    徐萬年見著麵前的張福不但麵帶不善,那話裏話外還大有往外哄人的意思。心想著,自己好歹也是個讀過聖賢書的人,於是,忍了忍算是沒發作。


    可,轉念,似乎又不對啊——


    對著他態度差,他大可以不計較。但,你個不懂世事的小破孩子,若是拿出這態度對其他食客,那就是在得罪“財神爺”啊!那,還不是在跟著主家作對?


    一想及此,徐萬年心中當下一凜,開口便道:“哎,我說,少年人,來者是客。怎麽這規矩都不懂?難不成,這也要老夫教你?!更何況,你們這兒,還是打開門做生意的!直接轟趕客人?!哼嗯,老夫活了這麽久,就沒見過,有你們這麽做生意的!”


    聽著這意思,大有待折府主家教訓人的意味。還自我感覺良好,頗有代入感。


    “我說,徐萬年,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還是要我用掃帚趕你,你才滾啊?!——”張福咬牙切齒道,就連這眼中都恨不能噴出火來。


    這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啊!這他*的,明明是逼著自己,時時刻刻要提起手中長刀的節奏啊!


    “哎誒!我說——”徐萬年此時也被張福的無狀,給氣地胸口疼!


    自己好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啊!撇開這層先不說,陵越樓生意慘淡,他都不忘時刻惦念著。乘著難得沐休的機會,也要心心念念地,來照顧你陵越樓的生意啊!他容易嘛,他!


    可,你看看,你看看,你這惡奴竟敢對著自己如此惡言相向,還讓,還讓自己“滾”!這是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啊!真是涵養再好,也忍不下去啊!


    徐萬年眼看著就要發作,一抬頭,卻是眼角瞟過這無狀少年的背後。可,正是這一眼,卻又讓他一下發了愣——


    這一邊,早已做好了戰鬥準備的張福,見著徐萬年突然地愣神,不由又磨了磨後槽牙:連吵個架都能神遊天外,真他*的不愧是智障啊!當然,徐萬年絕不是智障。隻能說,是個連吵架,都不懂得尊重對手的渣渣——


    眼前全副注意力,都在徐萬年身上的張福,自是不會知道,自家的二少爺正一步步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而,這走來的折繼遠,也正是徐萬年愣神的原因。


    隻見,隨著那身著水綠色長袍,神采奕奕的少年,越來越近,徐萬年那嘴也在吃驚中,越張越大。


    “長者有禮,今日裏舊店新開,照顧不周之處,還望尊客海涵!”


    折繼遠走上前,先是對著徐萬年作了一禮,說話也甚是客氣。見著折繼遠的表現,他顯然不知道這徐萬年到底是誰?也不知道,此人和張福有何瓜葛。他隻是單純地不想在這第一天,就出什麽亂子。說著話,陪著笑臉,招來了府中的其他人招唿。同時,一把扯過了,還在原地暗自運氣的張福。


    兩人走至一旁,不待折繼遠說什麽,那張福卻是一臉委屈,湊近自家少爺,就嘀嘀咕咕地說了起來。說著話,還不忘時不時地,朝著徐萬年的方向投來一記記殺人的眼光。如果,眼光真能殺死人的話——


    而,說來也巧,那徐萬年的雙眼,自折繼遠出現後,也會時不時地瞥來一眼,稱之為“關切”的目光——


    通過張福的控訴,折繼遠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徐萬年,就是當初“白礬樓事件”中,折家人六神無主之下,去請的那位,很有前途的郎中啊!


    說起來,這徐萬年身為禦醫,醫術自是精湛,比之普通的市井郎中,堪稱有過人之處。加之,當年多少與折府,還有著那麽一絲的關係,拿近了說自己許是還要稱上一聲“世伯”!想來,以著梁太夫人的名義,他多少也會給些麵子才是。畢竟,在自己腦袋開花當日,這“世伯”恰好是沐休在家的。


    於是,府中出了攸關性命大事的當時,祖母第一個就想到了此人,心急火燎地遣了人過來——


    但,許是這醫術好又有閑,太過讓人惦記。同一日,一起滾落白礬樓的“最佳病友”家,也正好遣了人去。結果,大家也知道了,就是這“世伯”很識時務,且又很不顧人情(是完全無視了折府中人的苦苦哀求啊)的,去了那“病友”家。


    就這麽著,放任他這奄奄一息武將家的“傻兒子”,自生自滅去了!


    也怪不得張福見了徐萬年後,會如此的咬牙痛恨。當日裏,同去了徐萬年府上的,也有張福一個。徐萬年當時的嘴臉,想來也全落入了這少年的眼內、心中。當時徐萬年的決定有多傷人,今日裏張福就表現的有多厭惡。


    算起來,方才張福也是顧全了今天的情況,對徐萬年的態度,還是有所保留了的!


    那一邊,徐萬年一直注意著這方角落的動靜,而全無半點點菜下單的意思。此刻,見著折繼遠對著自己這裏,幽幽地望過一眼來,不由有些發虛地將目光轉向了一側。


    剛想故作鎮定地點上幾個菜,再抬頭卻又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折繼遠已走到了自己這裏,此刻正黑眸閃亮,笑眯眯地看向自己:“徐世伯,原諒這個!方才,是小侄眼拙,多有怠慢。想來,這會子,世伯還未點菜吧?”


    “是,是啊!”徐萬年見著,卻笑得有些發虛。


    方才,自己隻顧著看這少年人的樣子,而全忘了要點菜這事。如今,見著折繼遠口齒伶俐,雙眼靈動的模樣,想來,也正如外界所傳,是大好了的。如此,自己這心也安了不少。


    真乃萬幸啊——


    “今日裏,我陵越樓推出了不少新的菜品,不如就由小侄介紹幾樣有特色的,世伯試試?”


    折繼遠見徐萬年笑,自然也不忘報以迴笑。隻是,這笑中別有一番意味。同時,還不忘熱情地介紹,道:“世伯,不如試試這‘烤鴨’,不是小侄誇口,這絕對是我陵越樓的一大特色——”


    “哦,好,好啊——”說著,不忘瞄了眼菜單價格的徐萬年,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點疼。


    “這糖醋排骨、椒鹽排條也不錯——”


    “哦,好——”


    等徐萬年再次迴過神,隻見桌上,已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各色菜肴。再抬頭看向,笑容更為燦爛了些的折繼遠,徐萬年覺得,自己突然想哭。


    剛剛主仆倆那一陣咬耳朵,這“世侄”估計是,知道自己乃是堂堂禦醫的身份。家中在馬行街上,還有一個藥鋪。為了顧及自己的身份顏麵,所以才對自己這麽“照顧”。隻是,他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滴血——


    看,這大侄子還為了自己的體麵,特地把做菜的大師傅,都給叫了出來。當場,給自己來了次片皮鴨的表演。在那“烤鴨”被“大師傅”高高拋起的此時,他隻覺麵上勁風拂麵,等鴨落盤,那烤鴨卻已是被幹淨利落地,做成了皮肉分離。


    而,旁邊幾桌人,都看得不由拍手稱快。同樣點了這“烤鴨”的,卻沒有現場表演的這“特殊待遇”,所以徐萬年這場表演是含著淚看完的,那完全是被感動地啊——


    “世伯,您慢用!”待菜全上齊,折繼遠對著徐萬年,露出一臉畜生無害的笑容後,就轉身走了。


    隻是,介於前麵張福的表現,徐萬年的這頓飯,吃得卻是無比小心。他總覺著,這裏似乎有詐!


    比如,自己的菜裏,會不會被人為的多加了些,不能說的料之類——


    再小心翼翼,這頓飯終究還是吃完了。


    並且,不得不承認,這些菜肴的味道還不錯。且,最讓徐萬年羞愧的是,他一直擔心的事,並未發生。


    看來,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動君子之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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