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似有所指的掃了一眼擺著宮女臉的金戈。


    “玖月姐姐,皇嫂說的是實話呢,當初連鳳羽哥哥都誇她不得了呢。”


    掌鈺公主立即接口,語氣裏雖是天真稚氣不減,卻讓人聽出幾分它味來。


    金戈低頭垂眸,暗道今兒是不是把忍字最高訣給拿出來。


    “喲,鈺兒,瞧你那模樣兒,人家二王子對你可沒二心。”


    “皇嫂”。掌鈺的臉頓時一紅,嘟著嘴拉著皇後的袖袍不依。


    皇後嘴上打趣掌鈺,卻把眼神落到一直忙露的金大宮女身上,好半晌才拍了拍掌鈺的肩安慰。


    “你是皇家的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妹妹。要是那個什麽鳳羽敢惹你不快,不但皇嫂我饒不了他,皇上也定會給你討公道的。”


    “真的”?


    掌鈺抬起頭,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繼而又把目光落在某隻身上,半嗔半怒道:“金姐姐,你和鳳羽哥哥那麽要好,一定要告訴他,可別讓他欺負我喲。”


    那個皇後,請你不要把“皇家的公主”、“皇上最疼愛的妹妹”加重語氣,費口舌的伐。


    還有,掌鈺公主,她本人也很無辜也,她啥時候和鳳羽那廝要好了,伏洛那二貨才和他要好咩。


    另外,你貴為公主可別和她一般見識啊,你那狀似半真半假,實則警告的語氣她金大宮女咋聽不明白呢。


    “大宮女,公主在說話呢。”


    皇後笑得端莊大氣,眼底卻是冷意。


    而某隻卻在暗自傷神,公主出口便是“姐姐”二字,她傷不起啊。


    想她若答“是”,他們就會說她自持清高不可一世,敢與皇族公主稱姐道妹;若分辯,他們更會道她仗著皇上的恩寵敢頂嘴;若不答,他們就會說她竟敢不迴主子的話,無尊卑之分,反了。


    更何況,鳳羽此人心思慎密,行事作風陰晴不定,他與掌鈺公主的聯姻還是個未知數。


    今兒那姑嬸三人私下聊聊也就罷了,偏偏要扯上她這個外人,若今後有什麽沾上鳳羽的事傳出去,她首當其中呐。


    兩權相弊取其輕,某隻立刻下跪請罪:“掌鈺公主貴為皇族,我等奴卑怎可當姐姐。”


    “嗯——”皇後盯了金大宮女好久,才拖長語氣,讓她起身,又故意板著臉斥責掌鈺公主。


    “公主越來越沒規矩了,虧得是大宮女,要換著其他下人,還不得將公主這話當真呀”。


    “是嗬,不然五弟也不會這麽死心踏地的向皇上討要賜婚。”


    顧玖月仍然是那熨貼的笑意,輕輕淺淺的落在金戈身上。


    金大宮女隻是默然不語,打定了主意練忍字訣。


    “弟妹說得也是,改明兒有空我去見見皇上……喲,看咱們隻顧著說話,飯菜都涼了,弟妹看看今兒的菜色菜樣可好?”


    顧玖月收迴眼神,把桌上的菜輕輕淺淺掃了一遍,道:“果然不錯。”


    金戈繼續保持沉默,不答腔也不接話。他們唱戲也甚覺無趣起來,如此金戈便默默的安排布菜。


    布菜是門技術活兒,分階層、分職務、分內外、分親友,菜式菜色都各有講究。


    今兒是皇後宴請家親,金戈就按著宮裏的規矩將這些繁文縟節演了一遍。


    雖古語有雲食不言寢不語,但這勉強稱得上是家宴,在桌上肯定還會聊些家常。


    這等情形下,金戈自然要替皇後布菜,站的位置正好是在掌鈺公主和皇後的中間。掌鈺公主的吃喝則由她的宮女給張羅著。


    吃到中途,一直在嘰嘰喳喳歡聲笑語不停的掌鈺公主突然臉色蒼白,捂著胃,冷汗直冒。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掌鈺倏然抓住金戈的手臂,喘著氣大唿:水,水……蒼白纖長的手指因痛苦幾乎掐進金戈的肉裏。


    此時的金戈正夾著菜往皇後麵前的盤裏送,被她猛然抓住手臂,毫無防備的一抖,那菜便華麗麗的向皇後身上飛去……


    “皇後小心。”


    “找死。”


    “公主。”


    啪——


    頓時一陣騷亂,有喊聲罵聲,還有焦急的唿喚聲,以及瓷碗破碎聲。


    皇後身後的兩個宮女動作奇快,在金戈欲閃身護住皇後時,一人已然伸臂擋在了皇後的身前。另一人甩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瞬間她的齒間便有了腥味,力道之大差一點令她詛咒出聲。


    下一瞬,那宮女腳下發力暗下踢向金戈的腰肋時,金戈已經有了防備,不動聲色的躲開,轉身時恰好捕捉到掌鈺公主眼中的狠惡一晃而過。


    那廂的顧玖月也在同一時刻起身後退,臉上的淺笑雖變成了驚慌,眸底卻是異常清明。


    電光火石間金戈選擇蹲到掌鈺公主身側,一手覆蓋在她壓著胃的手上,另一隻手卻覆上她後腰的腎俞穴。


    耳聞身後勁風聚然消失,金戈立即喚人傳禦醫,然後將公主抬到軟榻。


    輕托掌鈺公主的腰金戈協助眾人將公主挪到榻上,剛轉身便聽得一聲驚叫,感覺有東西在她的肩上狠狠撞了一下,眼角餘光暼見一股滾燙的熱流至肩而下,如數傾倒在身上。


    眼看著冒著熱氣的滾水浸入衣裳內,金戈牙關一咬,硬生生忍住手臂外側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痛,她整個人差點驚跳起來,眼風掃到一名陌生麵孔的小宮女有些歉意有些絕望有些悲哀的看著她。


    嗬,那小宮女道還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命運在被別人利用的那一刻已不再由自己掌控了。


    強忍著神經未梢發出的痛苦哀囂,金戈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手仍然不敢離開掌鈺公主的腰。


    金戈知道,現在的她寡不敵眾。她更知道,想要陷害她,有人自然會留下偽證。她不必過多的去防備什麽,她隻需要光明正大的活動在每一個人的眼皮低下,保證今兒在這宮裏能全身而退就好。


    這宮裏聰明的人太多,總有人會百密一疏,也總有人會利用這些人和事。至於她自己的燙傷……會好的。


    禦醫來了三個,金戈與其中去請禦醫的一個小宮女對視一眼,心中頗為感謝,不枉她平日裏護著她們。


    皇後命令禦醫給掌鈺公主診脈,金戈則乖乖退到一邊站定,讓自己立於眾目睽睽之下。


    三名禦醫連大氣都不敢出,挨個兒給掌鈺公主診脈。皇上趕到的時候,禦醫們已經給掌鈺下了診斷——中毒。


    當著皇上的麵,皇後命令把在場的所有人留下審問,金戈首當其衝,被拖到了皇上皇後麵前乖乖跪著。


    禦醫們一一向皇上呈述掌鈺公主的情況,三人診斷結果基本一致,都道是食物中毒,不甚嚴重,煎幾副藥多休息即可恢複。


    皇後瞄了一眼皇上,問禦醫們是否確診,禦醫們皆點頭稱是,的確是食物相衝導致公主中毒。皇後這才舒了一口氣,不停道萬幸萬幸。


    嗬嗬,終究不敢出手太重,隻是小人之舉。


    “其他人可有恙?”皇上至進門起,麵色一直鐵青,淩厲的掃過一片狼籍的宮殿,冷冷開口。


    看吧,聰明人就會抓重點。明白的人麵麵相覷,不明白的人同樣麵麵相覷。


    好一陣窒息的沉默,最後頗具威望的老禦醫戰戰兢兢站出來說,目前皇後和陳夫人都沒發現異常。


    “不過……”。


    老禦醫拿眼四處瞄了一下,欲言又止,似在猶豫又似顧忌,一副皇上不恕罪我就不敢多說的模樣。


    皇上一向討厭這種時常中立,卻又畏首畏尾假意討求饒恕的臣子,於是說話就很不爽:“關太醫花甲未到吧,怎麽就急著養老歸田。”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關太醫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知道皇上不好對付,再者這尊天神一向喜怒無常。自己剛才也就裝模作樣一翻,萬一皇上認真,自己丟了這份好差事,那才是得不償失呀,趕緊下跪賠個罪挽迴一下皇上欲要丟棄我的心吧。


    皇上冷眼掃過,意思是還給朕磨嘰什麽,朕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皇後眼瞅著關太醫快給嚇出腦溢血了,趕緊打圓場:“關太醫起來說話吧,皇上這是關心掌鈺公主。”


    關太醫瞄了瞄皇上的神色,這才顫悠悠的站起來謝了罪,忐忑道:“掌鈺公主已無大礙,隻是大宮女她……她好像受了點傷。”


    猶記得禍害下令數太醫院人頭的時候……


    這次,怕是要數上手和腳了(拍,你丫太自戀了)。


    經關太醫這麽一提醒兒,金大宮女的手臂自然吸引了全部目光。衣袖還冒著熱氣,再看地上的水壺。嗯,明顯的節奏。


    他娘的,她金大小姐活得憋屈呀,屢屢受傷,難道在這世道,她就長得如此招兇麽。


    哼,老娘這次非要頂著老臉去找醜醫要袪疤的藥膏。


    腦子被磚給拍散的某隻想的是醜了嫁不出去,可人家想的卻是別的事。


    隻見屋內眾人一陣詭異的靜默,皇上陰著一張帥臉將目光移到三位太醫身上不語,周身卻散發著生人匆近的氣息。


    如此大的氣場,皇後不得不側著臉偷偷審視皇上,暗自惴摸聖意。


    太監宮女更是斂神凝氣,生怕發出什麽聲響惹惱了那位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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