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恂雖在表哥麵前誇下海口,心裏卻是沒底,不知道為什麽,在他腦海裏始終找不到關於自己的記憶,所以也無法“推測”出自己將來會怎樣。


    今天是十二月十六,如果記憶中沒錯的話,順治是在十八年正月初二發病,初六歸天,還有十六天孝莊就該召見自己,但這始終是猜想,做不得準,為保險起見,還要再尋個別的門路,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


    陳恂躺在床上拚命翻找著記憶中的片斷,一個個自己明明沒有聽過見過的人名在腦海中浮現,人名雖多,但合適自己七歲孩童身份的並不多,年紀大的肯定不會聽信一個小孩的話,年紀小的又都羽翼未豐,暫時也幫不到他,所以必須要往皇親國戚上靠,最好是那種一出生就頂著官帽的。


    忽然一個人名清晰的出現在陳恂腦海中,多隆。腦中有此人的兩個記憶。第一個記憶,多隆,清初八大********之一多鐸的兒子,********雖世襲罔替,但也隻能傳給一子,而多鐸偏偏有九個兒子,多隆的母親又是漢妾,所以無論如何這鐵帽子也戴不到他這個庶出之子的頭上,雖生於王侯之家,卻是低賤之命。


    而另一個記憶中這個多隆是個極重義氣之人,頭腦簡單,為人熱情,而且信任別人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也可算一個活寶。按另一個人的話講,與他做兄弟,有賺無賠!


    有上麵這兩個條件,多隆不正是自己需要的人嗎?況且現在的多隆也才剛剛十歲,和自己年紀相仿,正是結交的好時機,如果有他出麵,憑借豫親王這塊招牌足以嚇退卓布康,就是目前的鼇拜也絕不敢有異議,鼇拜專權也是五六年後的事情。


    定下人選的陳恂放下心事昏昏睡去。


    京城,朝陽門內史家胡同。


    “來來來,下好離手,開大贏大,開小贏小,押多賠多,押少賠少……”史家胡同口的一棵大槐樹下麵,幾十號人圍在一張桌子前,一名顴骨上長著一撮毛的男子正賣力吆喝著,並不時用他那對三角眼朝人群中幾名大漢使著眼色。


    “這把一定開大,我押大……”


    “沒錯,連開三把小了,肯定是大……”


    “我押十兩……”


    “我押五兩……”


    “我押……”


    桌前站著一名十歲左右的少年,身上雖然穿著錦緞的長袍,袖子卻挽起老高,領口大開,露出半個胸膛,兩隻眼睛緊緊盯著桌上大小兩個字猶豫不決。


    圍在少年身後的人不時伸出手往桌上的大字裏放銀子,但眼睛卻在盯著少年手中的繡袋。


    少年還在遲疑著,一撮毛把手放在桌上的瓷碗裏。“還有沒有下的?沒有就開寶了!”


    少年一直放在繡袋中的手終於抽了出來,同時還拿出一錠明晃晃金燦燦的元寶,圍在少年四周的幾名大漢眼睛都看直了,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站在少年對麵的一撮毛更是兩眼放光,使勁咽了咽口水,嘴裏無意識的喊著:“買好離手,買好……”


    少年右手抓著足有十兩重的金元寶,左手使勁攥攥已經空癟的繡袋,腦門上青筋暴起,腮幫子上肌肉跳動,一咬牙將元寶放在小字上。


    人群中的大漢無聲笑了,一撮毛也咧開了嘴。“離手……”隨著他一聲吆喝,右手抓起碗中的骰子。


    “嘩啦!”骰子重新落迴碗中,少年的目光隨著一撮毛的手也定在碗上,兩隻眼睛眨不也眨的看著那隻手,自己的雙手已握成拳頭口中喊著:“小,小,小……”


    一撮毛手掌拿開,三個麻臉朝天。“三個六,豹子,通殺!”


    少年難以置信的看著一撮毛把手伸向桌上的金元寶,突然大喊一聲就要搶奪,周圍幾名大漢處理這種事早已輕車熟路,不等少年伸手三下兩下將他推出人群外。


    “還我金子,還我銀子……”少年不甘心的在人群外大喊著,無奈身單體弱,被幾名大漢擋在外麵衝不進來。


    “小子,願賭服輸,迴家拿了銀子再來翻本,如果再在這裏亂叫,爺可就不客氣了!”一撮毛三角眼一瞪,朝還在叫個不停的少年大吼道。


    “還我錢,還我錢……”少年依舊叫嚷著,拚命朝人群裏擠去,這些錢可是他從母親那裏偷來的,本想著今天能翻本,把前幾日輸得錢拿迴來,直到徹底輸光後才想到迴家無法交代。


    “他母親的,給臉不要是吧!給我打!”一撮毛哪能容忍一個孩子在這裏大喊大叫攪亂自己的買賣,臉色一沉兇相畢露,剛才那哄他下注的慈祥模樣早已煙消雲散。


    幾名大漢將少年圍在中間,其中一人上前揪住少年胸前衣襟,右手高高揚起,眼瞅著蒲扇大的手就要落下。


    “住手!”街對麵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四名穿著短襟打扮的男子簇擁著一名七八歲的男孩大搖大擺走來。


    “喲喝,你算哪根蔥,敢來這裏擋橫!”一撮毛眼見男孩身上穿著並不富貴,一身棉布衣甚至還沒輸錢的這小子穿得體麵,而身後的男子又沒自己這邊人多人壯,冷笑一聲。“不用理他,給我接著打。”


    本已放下手的大漢聞言重新抬起大手,眼睛卻是盯著對麵男孩身後幾人。


    “陳三,教訓他們一下,下手不要太重,打個半死就行!”男孩漫不經心抬起頭看向天空,站在他身後四人直直朝對麵大漢走去。


    “給我打,打死算我的!”一撮毛也不示弱,眉毛當即立了起來,顴骨上的黑毛上下抖動著。


    四名男子對七個壯漢,表麵看起來實力相差有些懸殊,但男孩臉上毫無擔憂之色,走到被推倒在一旁的少年麵前,將他扶起。“你被他們騙了!”


    “啊?”少年一愣,剛才他大喊大叫隻是因為不知道迴家該如何交待的無賴之舉,卻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騙。


    “骰子裏灌了水銀,再加上特殊的手法,雖說不能想搖幾點就搖幾點,但搖大搖小還是可以控製的。”男孩為少年耐心解釋著。


    “水銀?骰子裏怎麽會有水銀?”少年還是不太相信。


    男孩搖搖頭笑道:“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兩人說著話,這邊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別看壯漢普遍高出對方男子一頭,但卻是外強中幹,七個壯漢已全部躺在地上滿臉痛苦之色哀嚎著,一撮毛也被掐著脖子跪在地上。


    男孩拉著少年走到一撮毛麵前,冷笑一聲撿起壯漢掉在地上的匕首,從瓷碗裏拿出三粒骰子放在桌上,一刀一個全部劈開。


    骰子想要灌水銀必須提前劈開,注入水銀後再用蠟封上,所以隻要受到些許外力,很容易從臘封處裂開。


    三粒骰子變成六瓣,三滴水銀滑落在桌子上滾來滾去,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立刻熱鬧起來,剛才也參賭的十幾人更是咬牙切齒衝上來,要不是四名男子圍在一邊,隻怕立時就要將一撮毛撕成碎片。


    男孩指指一撮毛胸前。“把他身上的錢都掏出來。”


    旁邊兩名男子上前,手腳麻利的從一撮毛身上搜出大量的散碎銀子,十幾錠銀元寶和一錠金元寶。


    “你一共輸了多少錢?”男孩問向正呆呆瞧著桌上水銀的少年。


    “啊?哦,今天輸了十兩金子,二百兩銀子,前幾天加起來差不多一百兩銀子。”少年這才注意到男子手中的銀子,指指其中那些銀元寶和金元寶。“這些都是我的!”


    男孩點點頭吩咐男子。“撿出三百兩銀子,還有那錠金子,剩下的還給他塞迴去。”


    四名男子拿著銀子護送著男孩與少年離開了,一撮毛還沒來得及起身,便被群情激奮的人們圍在正中,手快的扒衣服搶銀子,手慢的沒拿迴銀子把氣撒在人身上,胡同裏傳來尖嘴男子的慘叫聲和人們的叫罵聲。


    男孩將銀子交給少年。“以後不要再賭了,十賭九騙,你贏不了的。”


    少年連連點頭將銀子收進繡袋貼身放好,朝男孩打個千。“在下多隆,今年十歲,這次要多謝你幫忙,如不嫌棄能否告知姓名?”


    男孩抱拳迴禮。“陳恂,七歲!”


    “陳兄弟,家父豫親王多鐸,今日之恩我銘記在心,如果以後有用得著哥哥的地方盡管開口。”多隆真誠的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陳恂,並沒有因為父親的名號而傲然自得。


    陳恂滿臉羨慕的驚唿道:“原來是小王爺,家父隻是一介商人,請恕草民不知不敬之罪,草民給您請安了。”


    隨著陳恂的話音才落,站在他身後的四名男子紛紛單膝跪下,陳恂也假模假樣的撩起袍擺。


    “陳兄弟不必如此。”多隆連忙托住陳恂。“不瞞兄弟說,我隻是個庶子而已,哪裏敢稱得上小王爺,說不定哪天就被轟出王府。”


    “小王爺這話差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況小王爺也是王爺的親骨肉,何必辭尊居卑,如果哪日小弟能出人頭地,定助小王爺繼承王位!”陳恂嘴上說得漂亮,心中卻無半分把握,記憶中應該是多鐸的第七子董額繼承了王位。


    “好,有兄弟這句話就足夠,今日你我就結成異姓兄弟,隻要有我多隆在,也定會助你出人頭地。”多隆因為庶子的緣故,在王府中頗受排擠,就連王府管家對他都是陽奉陰違,做夢都想著能有朝一日繼承王位,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而陳恂的這兩句話正合他的心意。


    “大哥,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今日由弟弟做東,咱哥倆月照樓定要喝杯結義酒。”陳恂心中暗喜,沒想到這麽順利就達成心願,也不枉他這幾日逃學。


    “豈有讓弟弟請客的道理,當然是我當哥哥的做東!”多隆大笑著拉住陳恂的胳膊,指指跪在地上的四名男子。“他們是弟弟的什麽人?”


    “是我家護院!”


    “都起來起來,弟弟家的護院也是我的護院,走,一起喝幾杯!”


    “哥哥,今日怎麽沒有上學,卻在這裏賭錢……”


    “你可不要和別人說,我是逃出來的……”


    “這麽巧,小弟我也是逃學……”


    “哈哈,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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