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刁民,敢打我的人?!”


    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漢德森神色猙獰地罵道。


    漢德森是真的沒有想到,就因為準備獵狼的事情,他一個沒看住,就三周的時間,居然有20多戶鄉民倒戈。


    就因為別人幫你們割了兩畝地?這忠誠太廉價了吧?


    捂著胸口,漢德森強行壓下了憤怒。


    他轉過頭,卻見晨光照在那閑漢的屁股上,一團青紫色清晰可見,甚至還能看出腳印的輪廓。


    “漢德森莊頭,這踢的哪裏是我的屁股,這分明是踢您的臉!”那個趴在條凳上的閑漢叫屈,似乎是動作太大扯到了傷處,他又忍不住哎喲哎喲地嚎叫起來。


    其餘三五個閑漢跟著附和起來,仿佛那一腳是踢在他們身上一樣。


    看著閑漢埋汰的叫聲和坑坑窪窪的屁股,他嫌棄地撇開頭,朝著一旁的鄉民問道:“大概有多少戶,加入他那個收割小隊裏去了?”


    弓著腰,那中年鄉民將草帽摁在胸前:“帶上我們家,有20多戶人呢。”


    “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就是互相幫著收割麥子,如果不主動問永租權和百戶區,他是不會主動提的。”那鄉民猶豫了半秒,還是咬牙繼續說道,“他們今晚好像要在鄉村教堂宣布什麽事,可能就是要說永租權了。”


    聽完鄉民的敘述,漢德森緊皺眉頭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間,心中還是在考慮著接下來的行動。


    這安塞爾到底有兩把刷子,這不聲不響的,居然還真讓他拉攏了20多戶人家。


    這些鄉民到底是沒長心眼的,就不怕被這兩個不知底細出身的人給騙了嗎?


    但無論他怎麽想,不管他想幹什麽,既然自己知道了,就沒有讓他幹成的道理。


    漢德森從櫃子裏取出兩個第納爾,塞到了那人的手裏:“給你的,你迴去吧,別讓人發現了。”


    “誒誒,好嘞。”


    那鄉民自然是千恩萬謝地捧著第納爾離開了院門。


    看著那報信鄉民走出小院,一個閑漢建議:“為什麽不讓他把參與的人名字寫出來呢?”


    “有了新教會撐腰,騎士老爺不會幫忙,可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漢德森捏起一枚鷹嘴豆丟入口中,“再說了,需要他說嗎?”


    莊園就這麽大,誰家參與了那個互助小隊鄰居都知道,根本不用從這農夫口中問。


    “他今晚要舉行禱告會是吧?”彈起一枚鷹嘴豆到口中,漢德森冷笑一聲,“告訴那些鄉民,9月中旬開始就要獵狐獵狼了,想要參加今年獵狼隊的,今晚都到我家來商議。”


    漢德森的大兒子答應一聲,便準備出門,卻被漢德森一把拉住:“還有一件事,這封信你幫我送到科斯蘭莊園的莊頭手裏,你親自送,不要進莊園,到獵人小屋裏去等著。”


    “好的,父親。”


    …………


    作為平原郡出身的人,安塞爾佇立在這條莊園村口的道路時,總有一種深陷穀壑的下墜感。


    山地郡特有的寒木以堅硬而著稱,常常被用作粗製家具和盾牌。


    它們長得又高又大,沒有多少枝幹,就這麽密集地排列在一起。


    雖然兩側是不到二三十米的陡坡,可在坡上高聳的階梯狀深黑色寒木擠壓下,連天空都隻是一條窄道,難免有一種幽靜的深穀感。


    布萊森早就熟悉了這種感覺,他脖子上掛著一個橡子酒囊,時不時就拿出來喝兩口。


    拉洛爾扶著兩輛獨輪小車,有時候嘴饞了就會找布萊森討要一口。


    偶爾,布萊森會把酒囊遞到安塞爾嘴邊:“喝一口吧,裏麵放了薑汁,別看現在莊園裏是8月末,可林子裏已經是10月了。”


    隻不過安塞爾總是拒絕的,作為聖道派信徒,他雖然不禁止飲酒但也不提倡。


    從上午8點等到了10點,眼看著太陽就要到腦門了,連安塞爾都不免急躁起來。


    不過還好,他們沒有繼續等多久,車隊終於來了。


    隨著馬鈴鐺清脆的撞擊聲響起,原先縮在獨輪車後的安塞爾精神一振,迅速站起身朝著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兩輛大馬車被二十來個士兵押著,車輪碾過地麵上的石塊,整輛馬車都會顛簸或者跳起,馬車上滿載的羊毛就會騰空飛起。


    在村口緩緩停下,駑馬打了一個響鼻,而駕車的士兵則是一躍而下。


    他右手錘了錘左胸,隨後平行於地麵揮出,直到與身體形成直角,這是救世軍複原艾爾時期的軍禮,與帝國現在常用的抬帽禮相當不同。


    “你們現在才到,後麵幾個莊園運得完嗎?”安塞爾倒是沒有為難或責問為首的士兵。


    那士兵反倒叫苦起來:“這片地方的土路上不是石頭就是坑窪,沿途小溪上的橋梁太脆弱,我們泅渡了好幾次,下次得多派幾輛車,分頭走。”


    “也是辛苦你們了。”從馬車上翻出一本賬本,安塞爾在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下手印,“兩擔羊毛,兩加侖鹽巴和一袋木工工具。”


    士兵確認後,便指揮車上的勞工將兩擔羊毛卸下,拉洛爾和布萊森立刻推車裝卸。


    趁這個空當,安塞爾則是和士兵交接起了上級修會的簡報和信件,將本周報告遞交簽字後,安塞爾就地翻閱起簡報來。


    將四大袋羊毛吃力地提起丟入獨輪小車內,布萊森把腦袋湊了上去:“有什麽新消息嗎?”


    “卡夏郡那邊進展很順利,估計很快就能送來一批新人手幫忙。”拿著這張正反兩麵的寬幅紙,安塞爾眼珠來迴掃視,“聖孫給咱們延長了期限到大雪封山前,並作出重要指示,南芒德郡的事情寧願緩不要亂。”


    說到這,安塞爾神色忽然一變,連眼角的皺紋都擠了出來,隨後他第一次破口大罵道:“怎麽搞的?上級修會是怎麽允許的?”


    “啊?”布萊森趕緊把腦袋湊了過去,卻見簡報上寫著“……科斯蘭莊園永租權已經推行成功,然而武裝農惡意對抗改革,麵對調查拒絕執行,逃入山林,諸位修士近日注意安全。”


    “這有什麽問題嗎?”布萊森甚至眼睛一亮,“這不是推行成功了嗎?咱們幹脆也把軍隊叫來得了。”


    “沒有那麽簡單。”安塞爾將簡報疊起塞入褡褳,隨後憋足勁吃力地推起裝滿羊毛的小車,朝著莊園走去,“聖孫在我們開始前就警告過了,軍隊是最後手段,能不用就不用。


    差諾力在沒有證據的情況,試圖派軍隊拘捕逼問證據,現在沒出事是運氣好,這一不小心整個南芒德郡就爆了。


    估計卡夏郡進展那麽迅速,咱們進展那麽慢,司鐸長們有點急了。”


    事實上,安塞爾麵臨的問題就是當初赫曼在諮政院提出的問題。


    諮政院右席並不能代表所有騎士和貴族,霍恩與墨莉雅提嘴皮子一碰設立了法律,可這法律下麵的騎士不一定執行。


    這些法律可是把騎士們的壓力拉爆了,稅收、農業、軍事、政治上的各項權力全部被縮減。


    墨莉雅提對於貴族們的平均接受底限認識很清楚,所以幾乎是踩著騎士們的底線跳舞。


    如果是芒德地區或者霍塔姆地區還好一些,可南芒德郡這些山區就不一樣了。


    這裏的騎士都是在千河穀戰爭中立過功流過血的,他們做出的傑出貢獻霍恩都沒法無視。


    沒有封賞就罷了,結果反倒要騎士們割肉放血。


    山地騎士們雖然認可墨莉雅提的威望,但在這個層層分封的時代,根本不能指望威望能帶來多高的控製力。


    他們接受百戶區改革,最重要的原因是打不過墨莉雅提和打不過萊亞王國。


    在勝利了卻不得不接受百戶區改革的貴族眼裏,墨莉雅提這是一箭三雕啊。


    把自己人叼去平原郡了,把姘頭霍恩叼來了,把他們這些倒黴的騎士叼進去了。


    一些偏激的騎士甚至喊出了“墨莉雅提就是霍恩的一條狗”的偏激言論,很多山地地區都在傳“永租權和百戶區就是掛羊頭賣狗肉,本質就是為了取消騎士的地位。”


    一旦引爆了壓力,騎士們發動叛亂,雖然沒法成事,但會壞霍恩的事。


    他們一鬧,起碼一年內山地地區的改革都得停滯,因為要花費大量兵力在深山老林裏和當地人打遊擊。


    局勢給霍恩留下的窗口期才多久啊,別說白耗一年了,半年都不成。


    對於起義的山民們,其餘的山地郡說不定還是同情的態度。


    以後再想在其他山地郡繼續推行百戶區改革,阻力便會成倍增加。


    這還是往好處想,如果擴大化了,說不定就是幾個山地郡聯合起來起義,到那時才叫真的壞事了。


    吃力地推著小車,拉洛爾可管不了安塞爾與布萊森的對話,也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隻是喘著氣問道:“安塞爾修士,您弄這麽多羊毛來是做什麽?”


    安塞爾並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從瓶子裏拿出了一塊鹽巴丟給了拉洛爾:“晚上的時候我要主持一次小型的集體禱告,傳出去,每個來的家庭都能免費分到半磅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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