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小院。


    氣氛有些凝滯。


    呂堂坐在角落,仰麵望天,麵上露出了憂愁的神情,思考著人生在世,以不同天資、不同修為、不同年齡等因素,所象征的人生意義。


    而小院當中。


    林焰飲了一口茶。


    陸公喝了一碗藥。


    指揮使歎了一口氣。


    “咱們就這麽坐著嗎?”林焰放下茶杯,緩緩說道:“有什麽想問的?”


    “煉氣境?”指揮使神色異樣,口中吐出了簡短的三個字。


    “是。”林焰微微點頭。


    “豐城以南,事情你幹的?”指揮使這般問道。


    “是。”林焰再度點頭。


    “沒事了。”指揮使也低頭喝了口茶,看向陸公,說道:“您老不想問些什麽嗎?”


    “老夫早有所料。”陸公微微撫須,平靜說道:“斬殺兇厲邪祟,並誅滅亥豬,驚退兩大煉氣境……涉及劫燼的鑰匙……”


    “陸公真乃神機妙算。”林焰露出驚訝之色,滿是感歎。


    “也不是什麽都算到了。”陸公謙虛地道:“例如大印江的冥府石門,還有那降服了索命詭燈的紅衣,就讓老夫極為意外。”


    “降服了索命詭燈的紅衣?”指揮使麵色肅然,道:“陸公對她有所了解?”


    “老夫不大了解。”陸公看著林焰,微微一笑:“不過,作為她的未婚夫……”


    “什麽?”指揮使驚唿一聲,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


    “啥?”


    呂堂從角落處跳了出來,睜大著雙眼,死死盯著林焰。


    半晌過後,才見他的黑臉之上,充滿了失落,緩緩退後,低語道:“與紅衣定婚約?此等魄力,呂某遠不及也……敗得不冤……”


    他終於有了三分釋然之意,走到角落,歎息道:“雖有當世第一的曠世資質,卻已經對人族女子失了興趣……所謂蒼天至公,有所得,必有所失。”


    “呂某終究還是惦記著要娶妻生子,難怪在修行道路之上,總是要落後半步。”


    “敗得不冤,心服口服,呂某從此,於修行之道,再不作比較了。”


    黑臉大漢充滿了感慨之意,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院中卻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


    林焰終於開口,吐出口氣。


    陸公聞言,也稍微點頭,說道:“往後,老夫想辦法,再探一探虛實……婚約來源,確實摸不著頭腦。”


    指揮使大人偏頭看了一下林焰,沉默了下,說道:“你不是喜歡格妹兒?什麽時候變的?”


    “……”


    林焰揉了揉眉頭,話鋒一轉,問道:“殘獄府的鑰匙,準備怎麽處理?”


    陸公說道:“棲鳳府城,已有應對,昨夜老夫也見了殘獄府主。”


    聞言,林焰鬆了口氣,又看向指揮使,沉吟道:“那位老鎮守使?”


    “不是本座安排的。”


    指揮使微微搖頭,說道:“他並不是照夜人。”


    被劫燼所惑,導致古法隱患爆發,殺死了監天司的同僚,一路虐殺無辜商客,是無法辯駁的事實!


    盡管為了人族,潛入劫燼,截獲秘信,立下大功。


    但正如老鎮守使所言,功不能抵過。


    “誰也不知道,他何時就會再次走火入魔,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諾,可以維持本性。”


    “哪怕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照夜人,也不敢真正與他同行。”


    指揮使微微搖頭,說道:“他沒辦法成為照夜人。”


    停頓了下,才聽得指揮使大人緩緩說道:“何況,他如今已在絕路,立身懸崖之上,沒有前路,沒有退路……本座一樣幫不了他的。”


    “他死之後,可列照夜人之名。”


    陸公此刻,才緩緩開口,道:“他讓林焰代為傳話,等他死後,向那位斷了一臂的巡察使報知真相,大約便有這麽一點兒期望。”


    “他過往功勞不淺,而今又立下大功,本座會親自與府城的最高指揮使,商議他的身後名。”


    指揮使語氣沉重,這般開口,又道:“但是這殘獄府鑰匙的功勞……”


    “先按下吧。”


    陸公出聲說道:“鑰匙的事,另有隱秘,等查清了,再論功行賞,不遲!倒是那冥府石門……”


    指揮使默然片刻,說道:“石門已經封死,但暫時查不出來源,以及所對應的時代!”


    “但是,聽殘獄府主講述,他見到一批陰兵,進入其中,天亮時分,有陰兵統領,陰極生陽,死而複生。”


    “所以,棲鳳府推測,這冥府石門,也許是古老傳說之中的存在。”


    “梧桐神廟第九廟祝,今天就到大印江,會仔細勘探。”


    “……”


    而林焰聽著這些話,神色逐漸變得異樣。


    殘獄府主?


    殘獄府的人族最強者?


    親眼看見陰兵統領,死而複生?


    “林焰?”指揮使推了他一把。“那個……”林焰神色複雜,遲疑著道:“你們說的陰兵統領,有沒有可能……也許……是我當時,跟隨陰兵,暗中探查?”


    “不可能,就伱這本事,縱然入了煉氣境,怎麽可能瞞得過殘獄府主?”指揮使微微搖頭,正色說道:“他修為遠在我之上,一眼就能看穿虛實,豈能看不出是活人還是陰兵?”


    “那沒事了。”林焰聞言,點了點頭。


    “……”陸公深深看了林焰一眼,卻也沒有開口。


    “徐鼎業的蹤跡,已經掌握了。”指揮使說道:“他後天上午,就會來到臨江坊。”


    “知道了。”林焰神色如常。


    “施副城守……”指揮使遲疑了下。


    “他的兒子,犯了死罪,所以我殺了。”


    林焰平靜說道:“他此來高柳城,不犯事就好,犯了事,照樣砍他。”


    “你還是謹慎些!”


    陸公聞言,皺眉道:“畢竟是棲鳳府城的副城守。”


    林焰聞言,正色說道:“指揮使大人曾經告訴我,讓我成為懸在高柳城之上的刀!”


    “隻要我本心不改,公義為先,無論造成任何後果……都有監天司作為靠山!”


    “我監天司,也未必就怕他一位副城守吧?”


    說到這裏,林焰微微昂首,偏頭說道:“指揮使大人,您說是嗎?”


    “……”


    指揮使隻覺得口幹舌燥,一時語塞。


    他印象當中,當夜好像是說,高柳城內,自己來扛住一切後果。


    沒說整個棲鳳府的後果,都能扛得住吧?


    讓這小子,當懸在高柳城之上的一把刀,怎麽就成了懸在整個棲鳳府之上的刀?


    “尊敬的指揮使大人?”


    林焰湊近前來,皺眉說道:“難道我監天司門下,秉公執法,按律行事,還要忌憚一位副城守?”


    陸公聞言,沉吟道:“不至於的,棲鳳府城的監天司,可是負責監察整個棲鳳府,別說副城守,就是大城守,也都在監察範圍之內!”


    說到這裏,陸公添了些茶水,說道:“按道理說,你秉公執法,按律行事,別說殺了施家二位公子,施副城守若犯死罪,也可以殺!”


    “……”


    指揮使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陸公說得對。”


    他深吸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本座迴監天司,準備些東西。”


    他也不等迴話,大步往外走去。


    院中沉默了下來。


    才見陸公揉了揉眉頭。


    “最近,高柳城內,極為複雜。”


    “看出來了。”


    “你需要什麽東西?”


    “三五枚鳳血古玉。”


    “你當大白菜呢?”陸公惱怒道:“這東西,何等珍貴,你可知曉?這是想要就能有的嗎?”


    “那暫時沒有特別需要的了。”林焰搖了搖頭。


    “梧桐神廟的第九廟祝,算是老夫的師侄。”陸公歎了聲,說道:“他帶來了神廟護軍,想必軍中高層,能找來一兩枚。”


    “多謝陸公。”


    “要還的。”


    陸公緩緩說道:“等你申報了功勞,換下來的鳳血古玉,再還給人家。”


    “這是自然。”林焰微微點頭。


    “行了,你先迴家。”


    陸公沉吟著道:“老夫給你二哥挑選的道路,他不想走!反倒是看中了……另一條路!”


    “什麽道路?”林焰聞言,不由得神色凝重。


    “鎮祟!”陸公緩緩開口。


    “鎮祟?”林焰心中微沉,道:“也是古法?”


    “比拜祟法,要霸道得多。”陸公緩緩道:“所謂拜祟法,是以自身為奴仆,以邪祟為老祖,不斷以香火、精血、生機,日夜供奉!但鎮祟之法,則是以自身‘正氣’,強行鎮壓,強令驅使!”


    “強行鎮壓,反噬隻怕不小。”林焰皺眉道。


    “比起拜祟法來說,如能強行鎮壓得住,不需要耗費自身精血、生機、香火……是沒有隱患的。”


    陸公搖頭說道:“就怕哪一日,自身忽然勢弱……哪天,運勢低了,氣血敗了,壽元損了,或者過得些年,人也老了……”


    停頓了下,便聽得陸公說道:“那時候,邪祟就會瘋狂反噬,傾瀉多年以來,被強行鎮壓的仇恨!”


    “不行!”


    林焰麵色肅然,正色道:“我寧願二哥,此生都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在高柳城當中,安穩此生!”


    “因此,需要你去勸他。”


    陸公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件,道:“這是老夫給他的,等你勸過以後,再交給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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