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奔湧,聲勢浩蕩。


    副指揮使周元,站在遠處,遙遙看著那個背影,騎著蛟鱗馬,一騎絕塵,往高柳城去。


    要麽小神宗認輸,要麽李神宗認服。


    “好生狂妄啊。”


    周副指揮使感慨了一聲,低語道:“狂得老子熱血沸騰的,差點真氣失控……他娘的,憑什麽就輪到我來守大印江?”


    他歎了聲,輕聲自語道:“聽說高柳城,近來熱鬧得很,八方來客,隻為目睹此戰!怎麽就沒有人體諒一下我堂堂副指揮使,周某也想迴去湊個熱鬧的……”


    “您不用當著我的麵,自言自語的。”


    就在這時,潘運掌旗使臨近前來,說道:“指揮使大人交代了,副指揮使修行到了緊要關頭,不適合看人打架,以免熱血沸騰,真氣失控。”


    隨後就見潘運遞交了兩封信件。


    “這什麽意思?”


    “告假。”


    “大印江兩岸,正缺人手,告什麽假?”


    “指揮使大人,已將屬下,從內城總樓,調到外城,暫歸於外南司旗下,實則分屬於新城巡察使麾下。”


    潘運掌旗使低聲道:“以後就到五爺手下做事了,如今城裏這麽熱鬧,總得迴去幫五爺搖旗呐喊,盡一點兒心意!”


    “放屁!在老子手下做事,不見你這麽盡心!”


    周元惱怒道:“你就是想迴去湊熱鬧!等會兒,你來告假,怎麽有兩份告假信?”


    潘運掌旗使低聲道:“陳鋒覺得您可能不會批假,已經提前啟程迴高柳城了。”


    “混賬!伱們把鎮守大印江之事,當成了兒戲不成?”


    “這不是已經平定下來了嘛?何況還有棲鳳府的大批精銳,以及三名副將,又加上了您這位副指揮使坐鎮,穩妥得很!”


    “不批!膽敢擅離職守,罰俸一月!”


    “沒事,陳鋒已經留下他兩個月的俸祿。”


    “……”


    “這裏是我兩個月的俸祿,罰一個月是吧?”


    潘運手腳極快,連忙掏出一半迴來,遞了過去,說道:“您先罰了去?”


    ——


    高柳城外,來往行人,明顯多於過往。


    林焰騎蛟鱗馬而來,尚未入城,便見顧副統領遙遙看見,從城樓上,匆忙下來。


    “五爺……”


    顧副統領迎上前來。


    林焰便察覺到,從城門處經過的來往行人,紛紛朝著自己看了過來,神色古怪。


    旋即又有了許多的議論之聲。


    “那就是五爺啊?”


    “傳言之中,他兇神惡煞,嗜血成性,三頭六臂,瞧著也不像啊。”


    “瞧他樣貌,平平無奇,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隻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憑什麽能勝過小神宗?”有棲鳳府城的馬車裏,傳出少女的聲音。


    “不是說,無常已逃離高柳城,避而不戰?怎麽今日忽然迴來了?”又有人這般說來。


    “不管怎麽說,他總算迴來了,看來這一趟,不算白走!”


    “……”


    林焰神色如常,目光掃過,便收了迴來。


    他駕著蛟鱗馬,大搖大擺進城,看向身邊的顧副統領。


    旋即便聽得顧副統領低聲道:“您與小神宗的約戰,快到時日了,近來高柳城熱鬧得很。”


    “看出來了,但我收到李神宗的戰書,至今也不到十日吧,哪來這麽大動靜?”林焰皺眉道。


    “李神宗的戰書,加上小神宗的名聲,掀起來的風波,遠在您預料之上。”


    顧副統領低聲道:“很多人是在數日之前,才剛得到‘約戰’消息,當日就動身,從其他各地趕來,經過多日長途跋涉,趕到高柳城的……不少人,消息不夠靈通,如今還在路上呢。”


    “好事之人,倒是不少。”


    林焰皺眉道:“按道理說,來往於各方城池的,都應該是各處官方勢力,以及那些進行交易的商行,怎麽我瞧著,不少像是來遊玩的?”


    “就是來遊玩的。”


    顧副統領低聲說道:“小神宗是棲鳳府,當代第一天驕,而您是被李神宗選定,作為小神宗的對手!”


    “對於世人而言,兩位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尋常武夫,平凡百姓,終其一生,都未必能觸及的存在!”


    “此戰,涉及到了棲鳳府第一天驕的名頭!”


    “對於棲鳳府而言,你們就是下一代的中流砥柱,未來數十年,誰是最強者,誰是下一個李神宗,也許就從這一戰,而定下了!”


    “所以,影響之巨,甚至有些人,從棲鳳府之外,趕赴高柳城。”


    “就連殘獄府的大府主,如今都入住了內城,他作為殘獄府最高掌權者,日理萬機,在內城等您兩天了都。”


    顧副統領這樣說來,充滿了感慨和激動之色。


    林焰有些出乎意料,皺眉道:“這等世道,人都吃不飽,就為了看一場熱鬧,出這麽遠的門?”


    當今世道,混亂不堪。


    在黑夜之中,妖邪遍地。


    哪怕青天白日,也不乏惡賊、流寇、盜匪、妖物等等威脅,可謂路途兇險。


    出一趟城,就是冒一次險。


    林焰完全無法想象,此戰會引來這麽大的動靜。


    “普通百姓,自然是一日三餐,難以為繼,隻能埋頭苦幹,尋求溫飽,每日勞作,片刻都不敢懈怠。”


    顧副統領低聲道:“但這一次,能夠為了觀戰,不惜長途跋涉而來的,又哪裏會有普通百姓?”


    “這倒也是。”


    林焰神色平靜,說道:“周邊淨地,怕也是人滿為患了?”


    “各方來人,進入高柳城之前,必然在夜間棲息淨地,而淨地有限,過於擁擠,又有不少大族子弟不喜擁擠,所以鬧出了些人命。”


    顧副統領出聲說道:“城守府親自下令,派人駐守各處淨地,緩和秩序。”


    林焰聞言,臉色也沉了些,緩緩說道:“這種世道裏,還有這種荒唐之事,真是匪夷所思。”顧副統領不由得苦笑了聲:“在這個世道,諸般荒唐事,何曾少過?”


    “行了,近來人多,城防之事,必然繁忙,辛苦你了。”


    林焰微微擺手,也不想多言,徑直迴了臨江司。


    但他卻發現臨江司門前,也有著不少好事之人。


    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調轉馬頭,往後院去。


    隨後楊主簿得知消息,迎上前來。


    見到這位主簿之後,林焰不由得嚇了一跳。


    “楊主簿,你瞧著怎麽老了十歲?”


    “五爺,您總算迴來了。”楊主簿麵色憔悴,頭發略微散亂,說道:“臨江坊近來,人多事雜,咱們臨江司,人手太少,我這幾日裏處理的卷宗,甚至超過了以往半年的總和!孟爐他們,一人擔了三四人的活計,都快累倒了……”


    “怎麽不擴展人手?”林焰皺眉道。


    “各方勢力,倒是打算往臨江司安插人手,沒有您點頭,誰敢把人收下?”楊主簿低聲道:“迴頭您要是把人都砍了怎麽辦?”


    “罷了,我親自向內城申調人手。”林焰揉了揉眉頭。


    “近來日巡使、巡夜使,也都苦不堪言,各方來人,自視甚高,鬧了不少事端。”楊主簿低聲道:“問題是,其中多數人,來曆不俗。”


    “來了臨江坊,還管來曆不俗?”林焰平靜說道:“秉公處理,該罰的罰,該抓的抓,該殺的……我親自來!”


    “這……”楊主簿嚇了一跳,連忙道:“怕是不合適。”


    “棲鳳府城,副城守之子施旭,已被我斬殺,你覺得還有誰,我不適合再殺的?”


    林焰拍了拍他的肩頭,淡淡道:“外界傳言,都說我避而不戰,畏懼小神宗,正好澄清此事,告訴他們,老子是去殺棲鳳府城施副城守的兒子!”


    “……”楊主簿露出茫然之色,旋即倒吸了口氣,驚駭道:“您這……不要前程了?”


    “本座的前程,一向就在手中刀鋒之上。”林焰緩緩說道:“消息傳出去,再敢犯案者,重罰!”


    “是。”楊主簿臉色變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棲鳳府各方勢力,目光都匯聚在我身上,如果臨江坊在我手底下,還亂成一鍋粥,豈不是被人看輕?”


    林焰拍了拍腰間的刀,說道:“列個名單,近些時日,來到高柳城,自負不凡,沾了人命的,拉到菜市口……本座來一個殺雞儆猴!”


    他這樣想著,來到大廳,卻發現前院跪著一批人,微微皺眉。


    “這些是犯了重罪的?”林焰問道。


    “犯的事兒,確實不小。”楊主簿低聲道:“老爺是不是劈人的癮又犯了?要不先拿他們過過癮?”


    “本座從來不是嗜殺之徒,隻是秉公執法。”


    林焰微微搖頭,握住刀柄,往外走去,一邊問道:“他們犯的什麽事?”


    “他們是開青樓的。”


    “嗯?”


    聽到這裏,林焰停住腳步,皺眉道:“是逼良為娼麽?該殺!”


    “倒也不是逼良為娼。”


    “那又是什麽重罪?”


    “五爺出城以後,大約是不知曉……”楊主簿遲疑了下,說道:“如今高柳城內的外客,十有八九,衝著您來的,尤其是臨江坊,近來人滿為患。”


    “那又怎麽了?”林焰略有不解。


    “雖然坊間秩序不好維持,但是人一多,便好賺銀子,如今哪怕街邊小販,也都生意興隆。”楊主簿說道。


    “……”林焰隱約明白了什麽。


    “近來有些人,暗中打著您的旗號,都賺得盆滿缽豐。”楊主簿遲疑了下,說道:“不瞞您說,我讓周家的小姑娘,在咱們臨江司對麵,支了個麵攤,打了個旗號,就叫‘無常熱湯麵’,號稱是您老人家最喜歡吃的……如今已賺了不少銀兩,賬冊已經好了,有七成利潤是您的。”


    “混賬!”林焰不由惱怒。


    “那您拿八成?”楊主簿遲疑道。


    “……”林焰沉默了下來,然後問道:“你是自家人,打我的旗號,也就罷了,別人怎麽敢拿我堂堂監天司總旗使兼巡察使的名號,肆意妄為?”


    “他們倒也不敢在明麵上打出旗號,但私下裏傳揚,是難免的……”楊主簿說道。


    “他們怎麽傳的?”林焰麵無表情地道。


    “市井閑談間,隱晦地提及,小神宗徐鼎業即將麵對的不知名的對手,是春宵樓的常客,最喜歡名為‘格妹兒’的魁。”楊主簿停頓了下,這般說道。


    “……”林焰的手,不禁握緊了刀。


    “近來很多城外來的人,慕名而去,這幾日春宵樓生意興隆,甚至那位‘格妹兒’已經病倒了。”


    楊主簿停頓了下,又道:“其他的也就罷了,但這青樓之事,實在有損名聲,所以,我就讓小暉,把春宵樓封了,將他們的管事,都帶過來了。”


    “審過沒有?背後是誰,敢壞本座的名聲?”林焰麵露殺機,道:“哪方勢力,忘了本座殺星之名?”


    “原先是梁虎參了股,現在是……”楊主簿抬頭瞧了他一眼,不敢多言。


    “韓總旗使?”林焰眉宇眼角抽搐。


    “那倒不是,韓總旗使早就清了份額,換成銀兩,轉給了內城的城守府。”楊主簿低聲道:“其實,城守府已經準許的營生,沒有逼良為娼,就算正經生意了……”


    “所以,借我名聲,是城守府的意思?”林焰麵色冰冷。


    “最近整個高柳城,都堪稱生意興隆,城守府那邊,雖然沒有主動授意,卻也沒有製止此事。”


    楊主簿低聲道:“而且,十日約戰之期,就在後天!城守府就怕您脾氣太盛,遇見小神宗徐鼎業,今日就開戰……所以,聽聞城守府那邊,還建議監天司,讓您按捺住戰意,等到後天,再來開戰!”


    “城守府想讓我延後,我就得延後?”林焰冷笑了一聲,微微拂袖,略有不屑:“本座打算什麽時候開戰,容得他們多言?”


    “屠宰場事後,那大片荒地,至今無人接手。”楊主簿說道:“城守府打算,劃歸您的名下,可以建成宅院……”


    “混賬!為了掙錢,城守府不要臉麵,我無常可是要名聲的!”林焰麵色冰冷,說道:“一座宅院,妄想辱我?”


    “現在倒是不用您延後了,本該在今日到高柳城的小神宗,半途已不見了。”


    楊主簿遲疑了下,說道:“我甚至懷疑,小神宗是拿了高柳城的好處,暫時不露麵……”


    “……”


    林焰沉默了下,說道:“讓城守府先把地契拿過來,也許本座受到此等侮辱,氣憤之下,傷及氣血,需要閉關兩日。”


    “閉關兩日?你昨夜受傷了?”


    就在這時,門外走來一人,正是監天司指揮使。


    他神色複雜,看著林焰,說道:“今日一早,棲鳳府城的施副城守,動身來高柳城,準備觀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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