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他比我更不要臉”


    楚平生一本正經地道:“抄襲詩文博出位也就算了,還開辦書局賣盜版書謀利,連饑餓營銷的手段都用上了,忒不無恥了!我是不屑於這麽幹,我要是幹……哼哼……”


    “盜版?饑餓營銷?”


    抄襲司理理懂,可“盜版”和“饑餓營銷”是什麽意思?


    籲……


    馬夫沒有給他解釋“盜版”和“饑餓營銷”這兩個詞含義的機會,敲敲車廂門框:“楚大人,理理姑娘,到了。”


    “等我迴來後再跟你解釋什麽叫‘盜版’。”楚平生指指皇宮,衝她得意一笑:“你迴去吧,我去會淑貴妃了。”


    “哎……”


    司理理看著他揭開門簾跳下車,剛要問他今晚迴不迴禮賓院住,猛地想起剛才他的表情和言語,會淑貴妃?怎麽一股逛窯子的調調?


    她是北齊暗探,對京都城的達官貴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據她所知,二皇子的母親淑貴妃最喜歡看書,也是最耿直古板的一個,就楚平生這不學無術的家夥,到她麵前能有好果子吃?


    “會淑貴妃!”


    “我讓你會淑貴婦!”


    司理理恨恨地瞪了他的背影兩眼,吩咐車夫不用等他了,迴馬禮賓院。


    ……


    楚平生進了宮,早有大太監侯誌剛在前門迎候,直接帶他去了大皇子母親寧才人的住處。


    這麽安排可以說是老太監有意為之,在侯誌剛看來,寧才人是東夷人,平日喜歡舞槍弄棒,不愛咬文嚼字,且從無讓大皇子爭奪皇位之心,為人最是豁達,對於楚平生這個大宗師徒弟來講,是最好過的一關。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寧才人當時在院子裏練武,見楚平生來到,二話不說丟過去一把長劍就打,結果前後不到三招便被楚平生一劍磕飛武器,敗下陣來。


    而後丟下一句“到底是大宗師弟子”,就吩咐宮女送客了。


    侯誌剛一臉懵逼。


    楚平生倒是能夠理解寧才人的心情,她一不懂治國理政,二不愛咬文嚼字,就喜歡練武,練來練去三招不到就給他幹了,還有什麽臉說教?


    老話講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


    從寧才人那裏出來,侯誌剛帶著他往右一轉,進了淑貴婦的淑景宮,還囑咐他不管淑貴妃提什麽問題,怎麽點撥他,就說隻是對草原沒有的東西好奇。


    楚平生滿口答應著進了宮門,在女官的引領下走入正殿,到一個擺滿古籍,旁邊置有紫金香爐的書案前麵坐下。


    別人都是跪坐,但他不,一隻腿盤著,一隻腿屈著,身體向後半仰,一邊掃視四周堆疊古籍的書架,主打一個鬆弛,看得門口侍立的女官幾次欲言又止,想要提醒他莊重一點。


    “你就是楚平生?”


    伴著一道怎麽形容呢,七分呆萌,兩分遲緩,一分沙啞的聲音,後方書架的過道裏走來一個臉小,身子也嬌小的女人,衣服顏色有點素,不過釵、環、鈿、佩一個不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陽光一照還挺晃眼。


    “你就是二皇子的娘,淑貴妃?”


    門口女官麵露不悅,淑貴妃本人倒未生氣,隻是看到他不雅的坐姿時輕輕地顰了下眉,還挺可愛的。


    她拿著一本書在書案另一邊坐下:“我聽說你不愛讀書?”


    確實夠耿直。


    楚平生在心裏吐槽一句:“倒也不是,我隻讀自己感興趣的書。”


    “比如?”


    “比如……金鱗豈是池中物。”


    淑貴婦思考一陣,還用她纖細修長的手指點了兩下鬢角,最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所以……這書是孤本?”


    “啊,對,對,是孤本。”楚平生隨口應著。


    “是一本什麽樣的書?”


    “有詩雲,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貴妃娘娘娥眉微擰,低聲複述,搞不清楚這兩句詩的意思。


    “這金鱗呢,指的是有金色鱗片的魚,簡稱金魚。”


    “皇宮裏……有麽?”


    “有啊,找時間我帶你去看。”


    “那後一句呢?魚不是要越過龍門才會變成龍的麽?就像……春闈時學子們都會走的龍門橋。”


    “此風雲非天上風雲。”


    “不是天上的風雲,那是地上的?”


    楚平生心說就不能是床上的?枕邊風不是風?霞飛雙頰,烏雲疊鬢,行雲布雨什麽的,簡稱風雲,不可以麽?


    “你想看嗎?”


    單純如淑貴婦,哪裏懂得楚叔叔的心思,美目連眨,眼波流轉:“魚化龍這等奇景,隻在書中有,凡人幾時見過,我當然想看。”


    “那找個時間,我帶貴妃娘娘去看。”


    “好。”


    她不疑有詐,一口應下,目光裏滿滿都是期待,臉上全是真誠。


    楚平生忽然有種騙小孩子的罪惡感,很難相信,在這重重深宮竟也有又呆又萌的極品少婦。


    “貴妃娘娘……伱跟二皇子……還真是不一樣呢。”


    “不一樣?可是他們告訴我,我們很像的,你不覺得他的眼睛,他的嘴,還有他的手,又細又長,跟我很像嗎?而且我喜歡看書,他也喜歡。”


    “……”


    淑貴妃反駁一句,見楚平生閉口不答,才反應過來他指得是性格,身子往後挪了挪,眼神渙散,憂思全寫在臉上。


    “他心思重,想得多,喜歡跟人捉迷藏。”


    “捉迷藏?”


    “嗯。”她點點頭,愛撫著早些時候才給《淮南經》裁剪的包皮,神色黯然道:“把心藏起來,誰也找不到。”


    “他跟你也玩捉迷藏嗎?”


    淑貴妃遲疑許久,嘴裏才迸出三個字:“不知道。”


    不是搪塞別人的“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好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多,也可能是突然想起見楚平生的目的,她板起臉來,故作威嚴:“不說承澤的事了,我聽下人們講,你最近朝會不參加,國子監的課不聽,鴻臚寺的外事也不管了,天天混跡在風月場所,不僅因為爭女人將靖王世子打了,還把流晶河上的花船燒了?”


    “除了燒花船的事與我無關,其他都對。”


    “你怎麽能這樣呢?陛下沒有更改旨意前,我見過範閑那孩子,比你好多了。”


    楚平生又往後靠了靠,脊梁倚到書架上,門口兩名宮女敢怒不敢言。


    “貴妃娘娘……你是不是平常很少跟人聊天?”


    “是啊,怎麽了?”


    “你這樣容易把天聊死。”


    “把天聊死?”


    她滿臉疑惑,想不明白,聊天就是聊天,如果一方不理解,那就換一個話題,怎麽還能聊死?


    “你在我麵前說範閑好,讓我跟他學習?”


    “我說的不對嗎?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他是才子,一首七律冠絕古今,你讀過沒有?”說完她又補充一句:“也對,你西邊來的,那裏是一片文化的沙漠……”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迴,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是這首嗎?”


    “咦,你這不是知道麽?”


    “知道,當然知道。”


    特麽的小學生都會背的詩,他能不知道?


    “那你覺得,這詩……好不好?”


    “好,太好了。”


    “既然你都承認他才情無雙,就該虛心學習,好好努力,這樣我們才能放心地把婉兒交給你。”


    “學習他?學什麽?學他的厚顏無恥,臭不要臉?”


    淑貴妃說道:“知道麽,你最大的問題是學習態度有問題。”


    “行了,娘娘的說教就到此為止吧。”楚平生懶洋洋地迴了一句,手撐竹簟起身,撫平青衫下擺的褶皺,從袖子裏掏出一本書丟到案上。


    “這是……什麽?”


    “古籍。”


    “古籍?”


    “孤本。”


    一聽案上有褐色封皮的書是古籍孤本,淑貴妃眼睛一亮。


    “你不是喜歡看紅樓嗎?這書……紅樓的祖宗。”


    “你說的紅樓,是範閑寫的那本紅樓?”


    “沒錯。”


    “祖宗?那書不是範閑自己寫的嗎?難不成他參考了這部書裏的內容?可是你剛才明明說,此乃孤本,未有流傳。”


    “看完你就知道了。”


    淑貴妃有些不好意思。


    “你來見我,本該我送你幾本書迴去研習的,怎麽……”


    “得了吧。”楚平生擺擺手,很沒禮貌地將她打斷:“我一個不學無術的野蠻人,你送書給我,唯一的結果就是變成灶膛裏生火的引子。”


    “放肆,你怎麽能以如此語氣跟娘娘說話?”門口紮銀色發帶的女官忍無可忍,出聲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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