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顏子虛一直都知道,然而煙雨街上那些混混老大都是笑麵虎,他和孟羅打得更兇,如今到了龍樹和尚這裏,才真正知道這個不打不是不能打,而是不好打,何況有求於人?這座山中廟宇一百多個房間,雖然隻有兩個和尚,但任撿一個顏子虛都不能拿來像前兩處試煉之地一樣狠心絕意。龍樹大和尚不怕打估計真動手也是被打的幾率大,小和尚湛然就像老鼠見貓似的整天躲著顏子虛,偶爾碰到也是低頭順眉合什誦佛,然後那身法使得比上山時更順暢,顏子虛往往是第一個字還沒出口,小光頭就不見了。


    所以,顏子虛很鬱悶,每天跟龍樹說些不著天地的閑話,得空起意這蒜頭鼻就要找他打賭,打賭的東西千奇百怪無所不包,從那棵樹上的蟻穴有多少螞蟻到晚上湛然做的青菜有多少片葉子,顏子虛拿著他頭痛無比,隻覺得那根消失不見的巨針好像又迴來了一般。


    這樣的情況過了兩天,第二天晚上當顏子虛在一顆老樹下看著半山腰那片黑雲發呆時,龍樹和尚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手裏拿著個不知名的水果啃得正歡。


    “知道那片雲裏是什麽麽?”


    顏子虛搖頭,想了會才說道,“惡人?”


    龍樹一笑道,“何謂善惡,即便每人心裏都有一條線區分善惡,可那根線終究是各人自己畫的。”


    “那為何要關著他們,還日日佛光煉化?”


    “那些都是來我這裏尋找神物傳承的人死後留下的執念,之所以是黑色,不過是因為我是白色罷了。煉化更是說不上,這不過是規則之下會發生的事,就像你如果想喝粥,就得出錢買,搶的話老板必定會操棍子打你。”


    顏子虛迴頭看了他一眼,“佛宗不是講究以身飼虎麽,他們要,為什麽不給?”


    龍樹答得很簡單,“因為本和尚還沒到那種書裏的境界。”


    顏子虛有些無語,蹙眉道,“我真的弄不明白大師究竟修的哪門子佛法?”


    “最近在讀《大品》、《摩訶止觀》、《勝鬘經》,剛看完《十二門論》。”龍樹很認真的迴答道。


    顏子虛從他話裏聽出一股閑來無事看市井白話小說的味道,無奈的撓了撓眉心,問了句曾經想問湛然和尚卻始終找不到機會的話,“禪宗還是密宗?”


    龍樹像是聽到了笑話似的說道,“我叫龍樹,你叫我大師,湛然叫我師父,我就是我,有什麽區別?”


    顏子虛說道,“總算聽到了一句像是和尚喜歡說的話了,從這句話看就像禪宗。你別說我著相之類的話,我不懂。”


    “那你懂什麽?”


    顏子虛伸手拿過龍樹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在尚剩的那半麵上狠狠咬了一口,汁水四溢。


    將果子還給龍樹後顏子虛挑眉道,“我不要懂,我隻知道我要吃,你還不是沒攔著?”


    顏子虛這句話說得似乎有所指,然而臉上卻是無辜表情,龍樹和尚接過那隻被一口咬去半邊的果子愣了半晌,旋即大怒道,“你……”


    顏子虛笑嘻嘻攔住他問了個讓他不得不停止抱怨的問題,“開個玩笑,別當真。你先前說到壽先生送我的蒼神木,究竟是什麽?”


    說著他拿出腰間那把桃木劍左右打量,“一根刻了些字的木頭,怎麽值得你露出一副恨不得要動手搶的樣子?”


    龍樹和尚一把丟掉那顆果子,露出招牌的鼻孔看人神色說道,“誰說我要搶,我隻是覺得落在你手裏閑放著可惜。”


    “是嗎,我怎麽不覺得?”


    蒜頭鼻見顏子虛不以為然,試探著說道,“你小子不是想帶著那漂亮小妮子迴家嗎,我教你個法子,你拿蒼神木換,如何?”


    來了,狐狸尾巴翹起來了。


    顏子虛做出未嚐不可的樣子說道,“一篇《帝京篇?長安古意》而已,你這樣急切想要,我倒是好奇了,究竟哪裏好?”


    龍樹和尚見顏子虛似乎意動,趕忙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啦,想必你也煉化過這根死木,根本不行,對吧?”


    顏子虛點頭,這和尚倒是說的不錯。自從拿到壽藏之地的這根門閂,他翻來覆去的把那篇《長安古意》讀了無數次,無非是篇寫古都繁華的宮體詩,即便有些諷世味道,但跟修行還真是沾不到半點邊。那根木頭自打被女神青絲收下來後無論顏子虛用什麽方法,本命元氣噴上去就像是以懷融石,根本沒絲毫變化,即便是心血滴上去也看不到那根黑黝黝的木頭發生任何變化,正如龍樹所說,一根死木。


    至少此刻在顏子虛手裏是一根死木。


    然而顏子虛此刻終於能篤定這蒼神木絕對不可能是死木一根,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沒找到正確的方法煉化,想到這他不禁有些腹誹,壽先生既然給了自己,怎麽就不爽快些把運用的方法也一並教了呢。唉,這就是所謂的神仙手段吧,非得把一件事情弄得一波三折,複雜得很。


    “給你,我有什麽好處,除了讓玄彩衣安然無恙迴去九州的方法。”顏子虛開始裝模作樣心動侃價。


    “這還不夠啊,那小妮子漂亮得萬裏無一,你難道不喜歡?”


    老奸巨猾啊,顏子虛暗罵一句後斬釘截鐵的說道,“當然不行,雖然壽先生給了我就是我的,可也許他也能告訴我讓彩衣迴家的法子,你不肯說那我就找機會問他好了。”


    顏子虛說著將桃木劍又佩迴腰間,龍樹眼中閃過一絲焦急,低頭故作沉吟狀,哪裏能瞞過顏子虛早有防備的雙眼。


    過了一會龍樹和尚才抬頭問道,“你不覺得這裏跟你前麵來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樣嗎?那妮子是你在壽藏之地遇到的吧,可她隻是一縷殘魂,而這裏除了我之外,我那木頭徒弟你已經見過,他可曾是殘魂?


    顏子虛聽他這一說,迴想了一會也覺得有些道理,好奇問道,“為什麽會這樣?”


    蒜頭鼻和尚得意的昂起頭來,自豪的說道,“因為我佛宗的傳承與眾不同,而我的這處世界,跟試煉之匙裏其他的小千世界相比更為神妙。別的傳承神物隻能選擇給或是不給,而我卻有第三個選擇,就是要不要變成我。”


    費了好大勁顏子虛才勉強明白了龍樹的話裏意思,疑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讓你徒弟變成這裏的主人而代替你?”


    龍樹傲然點頭道,“要輪到對於大道傳承的理解,誰能比得過我佛宗一脈?壽先生那廝一輩子隻能等合適的人來完成傳承之道才能解脫這個宿命,我則不同,即便你不來,我也能讓湛然最終替我守護這片傳承之地,最終跳出約束逍遙自在,不過要花些時間罷了。”


    顏子虛聽罷忽然覺得這試煉之匙中所有的守護者都不過是一方世界的囚徒,肩負著尋找合適傳承者的使命,也無異於被困在了這方天地裏,即便是此中主人,但真正修行到界神境界,所在之處一念之間即可成一方世界,哪裏會是這般憋屈,脖項上始終懸著一道不可抗拒的鎖鏈。


    “那你的意思好像是有了蒼神木的助力,你馬上就能掙脫你的本尊留下的規則束縛,從此自由自在?”聽他說了這麽多,顏子虛決定開始主動出擊。


    龍樹猶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顏子虛笑道,“在我看來,湛然小和尚要達到你這師傅的境地替你守護神物,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搞不好天人五衰到頭了他還不能幫到你哦。”


    蒜頭鼻雖然不想承認,可沉默就意味著默認,他忽然有些覺得本已遵守多年的戒誑語這條戒律有些礙眼,更重要的是他的鼻子從顏子虛的話裏嗅到了一絲狡猾的味道。


    “你的話怎麽聽起來讓我感覺有些怪怪的?”龍樹終於忍不住了。


    顏子虛歎了口氣,掰起手指細數道,“你把你這裏的所有秘密,比如下麵那處街市、湛然小和尚為何能接替你,還有蒼神木的祭煉方法都告訴我的話,我會考慮要不要把蒼神木的好處分你一些。”


    本以為自己的底牌亮出來後龍樹和尚會亂了陣腳,但恰恰相反的是,蒜頭鼻不發一語,連看他的神情都是一副小狐狸怎麽算得過老狐狸的模樣。


    “你以為我先前說的舍不舍得是指的壽先生送你的那根蒼神木?沒錯,你既然已經得到了蒼神木的認可,我就算殺了你也不一定能得到它;壽先生肯定也是算準了我並不需要得到蒼神木,而隻需要借用它的特殊功用,所以才不告訴你祭煉方法,賣了我這個便宜人情。你這些統統都猜對了,唯一沒料到的是我說的舍不舍得是指你身邊的另一樣東西。”


    我身邊的東西?顏子虛忽然心裏有些發怵,莫非是指秀雷,然而順著龍樹和尚的目光看去,遠處那一片黑雲就如同壓在了他心上一樣,再想起小和尚湛然初見自己時某一刻的奇怪眼神,他心裏忽然往下一沉。


    “當千?”


    “不錯,正是阿修羅族人特有的阿修羅靈。”龍樹轉頭意味深長的說道,“費了那麽大氣力,下了那麽大的決心,剛剛才得到的,你舍得嗎?”


    ……


    ……


    【居然寫到淩晨兩點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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