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蒼聽到前半截,嘴角還未來得及落下,便又聽到沈落溪潑來的一盆冷水——


    “母親她不會留在此處太久,義父,你們兩人怕是有緣無分。”


    慕容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眸,下意識朝前邁了幾步,見沈落溪的神色不似作偽,沉聲追問道:“你母親是還想去各處遊曆麽?我願意陪同在她左右,哪怕天涯海角!”


    男人的承諾擲地有聲,沈落溪聽著雖感懷,清泠的聲線裏卻染上了幾分憾然:


    “不是去遊曆,算的上是永別,即使是大羅金仙來了,怕也是無力迴天。”


    永別?!


    蕭越澤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嗅出了沈落溪話中所透出的另一層意思。


    看來……慈念秋是真的非走不可了。


    慕容蒼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無數的猜測齊齊湧向他的心頭,越發得讓他愁思難解。


    “溪兒,我真的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還請你明白地告訴我。”


    慕容蒼的眸中浮上了前所未有的認真,又側目看了眼寧叔,“這院子裏現下就你,我,越澤還有寧叔四個人,我信得過寧叔,他絕對不會往外亂傳什麽話,你盡可直言,我承受得住。”


    沈落溪見狀,倒也不再繞彎子,斂去眉眼間多餘的情緒,輕聲敘道:


    “義父,我的母親其實並不屬於這個時代,世間萬物皆有其定律和命數,既是不相容,待到時機成熟,自然該迴到屬於她的地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慈念秋是原生的現代人,無論是思想還是靈魂。


    而沈落溪卻是她穿越後,在機緣巧合之下孕有的結果。


    故而沈落溪雖是接受過現代的教育,也有過現代的諸多記憶,但歸根究底,她是古代時空的產物。


    所以,在之前她性命垂危,瀕死之際,靈魂重迴到現代的情況下,還能夠再次蘇醒,無外乎是因著天道冥冥中的規則運作。


    “你說什麽?!”


    慕容蒼萬萬沒想到沈落溪會給出他這樣的答案,心神劇動之下,胸前的起伏陡然轉為劇烈。


    過往的種種也在此刻悉數從他眼前掠過。


    “怪不得我總是覺得念秋來無影去無蹤,這麽多年,我派出去那麽多人,竟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打聽到,原來是這樣……”


    慕容蒼重重地闔眸,眼尾處似有一道若有似無的淚光顯現,隨即又極快地消失不見。


    沈落溪瞧見慕容蒼這般大受打擊的模樣,眼底的不忍之色盤旋,放緩語氣道:


    “義父,其實我本來是不必與你說這些的,但我總覺著你愛慕我母親多年,該是有知情權的。”


    慕容蒼低著頭,讓人有些瞧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聽到他意味不明地反問道:“溪兒,我若願意同她一起離去,是否可行?”


    “這……義父,你可想清楚了?”


    對於慕容蒼的選擇,沈落溪雖早有所料,但當親耳聽到,心頭所受的震撼還是讓她動容不已。


    慕容蒼正欲點頭,寧叔終是撲倒在他的腳下,老淚縱橫道:


    “王爺!老奴知道你愛慈夫人愛到了骨子裏,可你的身後還有王府這麽一大家子,你不能不管啊!”


    慕容蒼麵無表情地任由寧叔拉扯著他的衣角,“寧叔,本王心意已決,不日就會向陛下辭行,你就莫要再勸了。”


    說罷,慕容蒼頭也不迴地抬腳離去。


    寧叔癱坐在地,再看向沈落溪時,目光中不免多了幾分怨懟之色。


    “沈姑娘,我敬你是王爺所愛女子的女兒,一直都以禮相待,不曾有半分怠慢,可我萬萬沒料到你竟如此狠心和自私!你為了成全你母親,居然唆使王爺拋家舍業,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麵對寧叔疾言厲色的斥責,沈落溪並未不快,平靜的麵容恍若迎風盛放的白玉蘭般靜好溫和。


    待寧叔罵累了,她方才道:


    “寧叔,當初他就是因老太夫人才不得不留在這府中,隻為慕蒼王府能夠興盛永續,如今十五年過去了,你還要他再蹉跎下一個十五年麽?”


    寧叔憤慨的臉色猝然一變,滿是忌憚地看著他麵前的女子。


    “你居然連這段往事都知道?!”


    當初慈念秋人間蒸發,慕容蒼一度想要追隨她自行了斷。


    若非老太夫人以性命做要挾,隻怕現在的他早已化為了一捧黃土。


    “他是一國王爺,心裏豈能隻裝著兒女情長!”


    寧叔自知辯不過沈落溪,丟下句“我定不會讓你們如意”,便從地上爬起身,狼狽地向外跑去。


    蕭越澤望著寧叔踉蹌離去的背影,目色深深地啟唇:“落溪,你這麽做無疑是把寧叔推向了寒允安那邊兒,咱們的敵人怕是又多了一個。”


    現下明麵上能夠與沈落溪抗衡的人,也唯有一個寒允安。


    沈落溪輕掀了掀眼皮,“遲早的事兒罷了,母親的離期隻有不到三個月,我沒那麽長時間可以仔細布局了。”


    她隻希望寒允安能夠爭氣些,最好是將所有的人和事兒都攢到一塊兒,好讓她能夠一鼓作氣,一網打盡。


    蕭越澤瞥向女子清冷又透著倔強的容顏,眼底的心疼之色不覺更深。


    ……


    東宮。


    江明朗枯坐在空無一人的殿中,在聽到窗欞處傳來的細微動靜時,當即坐直了身子。


    “丞安王,你終於來了!那個沈落溪實在是狡猾,三言兩語就將孤又困在了此處,你可還有辦法助孤出去?”


    寒允安對上江明朗含著期切的目光,嘴角的諷意掠過,似笑非笑地道:


    “自然是有的,現在陛下已經是強弩之末,說不準兒什麽時候就會咽了氣,殿下如果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就必須要得到陛下的親筆傳位詔書,才算是名正言順。”


    傳位詔書?


    江明朗的眼中劃過一抹遲疑,手頓在半空,猶猶豫豫地低著頭道:“丞安王,父皇他早就厭棄了孤,視孤為棄子,又怎麽可能會寫傳位詔書給孤?”


    寒允安聞言,一縷狠絕猛然從周身迸發,死死抓著江明朗的手臂,“隻要你拿到了玉璽,誰會懷疑這詔書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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