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燕王世子竟然開口就送幾罐…可見他在太子殿下麵前有多得臉。


    衛含章對他之前的承諾更是信了幾分,心頭對外祖家安危的擔憂微微放鬆,握起茶杯時,春日衣衫輕薄,寬口袖子下滑,直接露出半截小臂,膚如凝脂,白的晃眼。


    蕭君湛隻瞥了眼,就挪開了視線。


    衛含章倒是沒關注他的神色,再度品起了杯中的好茶。


    她塗了薄薄的口脂,放下茶盞時,瓷杯上留了個唇印,蕭君湛的視線停留在上麵。


    衛含章被他看的不自在,抬眼道:“你沒見過姑娘喝過的杯子嗎?”


    蕭君湛別開眼,沉默不語,心頭微微窘迫。


    衛含章覺得這人實在矛盾至極。


    明明是個妻子亡故半載,便見到貌美女郎就要多看兩眼的好色之徒,偏偏總一副羞赧模樣,好似誰撩撥了他。


    她手指叩了叩茶案,雙目看著他側臉,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這會兒忍不住就笑道:“蕭世子,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裝模作樣。”


    蕭君湛無奈的瞧她:“好好說話,不許胡言。”


    “哦,那我不胡言了。”要不是覺得兩人都安靜過於尷尬,衛含章還不樂意跟他多說話呢。


    她撐著下巴,四處打量,這兒似乎是間書房。


    靠牆的一排書架上擺滿了厚厚的書籍,連個裝飾的擺件都無。


    在沒有電子屏幕的時代,她的視力極佳,目光被一本琴譜吸引。


    才瞧了幾息,蕭君湛便察覺到了,他起身走去講琴譜取來,遞給她,道:“這兒的東西,除了書桌上的一些信件外,你盡可翻閱。”


    衛含章渾然不知這是怎樣的優待,極其自然的微微頷首低頭翻閱。


    她對琴藝了解頗多,才略略一掃便知手中這部是流失多年的孤本,一代琴道大家謝道靈所創。


    衛含章一眼便看的入迷,蕭君湛沒有出聲打擾,端眸靜靜的看她。


    女郎正值花信年華,今日穿的頗為素淨,除了腕間戴了隻金鑲玉鐲外,沒有其他裝飾,發上也隻別了一支素釵。


    他將禮教拋諸腦後,幾近唐突的看著,心間添了些許茫然…


    這是一個還未過及笄禮的姑娘,跟他的外甥女一般大…


    等衛含章一本琴譜翻看完畢,才發現主人家已經在書桌前忙碌了。


    他不是讀書,也不是寫字作畫,手中拿著折疊妥當像是信件之物,似乎在處理公務。


    衛含章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悄然起身,走至案桌旁,握住墨條緩慢研磨起來。


    她目光掃過上頭的字,頓時微微一怔。


    ‘綿陽節度使劉元上疏’…


    一個地方官,向王府世子上疏什麽?


    “冉冉,”蕭君湛輕輕喚了她一聲,道:“你不必真做這些研墨端茶之事,在旁好好待著即可,若是無聊,可以隨意翻閱這裏的書籍。”


    衛含章被他這句‘冉冉’喊的眉心一跳。


    之前還喚‘冉冉姑娘’呢,怎麽一下子就冉冉了?


    她怔在原地,蕭君湛以為她擔憂江家的事,溫聲道:“你放心,我答應之事,從不食言。”


    衛含章發現麵前這個男子明明從始至終都是溫聲輕語,氣定神閑,瞧著雍容大度,脾氣很好的模樣,但偏偏卻讓人很難生出反抗的心思來。


    比如此刻,她其實不願意被他喚小字的,但她一時竟不知如何出聲提醒…糾正。


    她此前從未接觸過這類人…


    即便是祖父忠勇侯,也沒有種舉重若輕的氣勢。


    衛含章垂眸繼續研墨,順勢問道:“我外祖家幾時能到京?”


    “少則五日,多則七日。”蕭君湛沉吟片刻,解釋道:“江南係貪汙案宗是太子親自過問,江子修官卑言輕,隻是從犯,他手中並沒有經受贓款,不會牽連家族。”


    自己不過問了個開頭,他卻細致到將舅舅沾惹的案情都大致說了,衛含章研墨的手腕沒停,低低嗯了聲。


    她知道原著江家肯定是全家都出事了,出的還是大事,以至於嫡長女被休棄都無人出頭,絕對不是這人輕飄飄的一句‘不會牽連家族’能定論的。


    之所以不會牽連家族,那是因為這位蕭世子有自信,自己出麵求情,太子殿下便會放過江家。


    思及此,衛含章心裏的感謝更濃了幾分,輕聲道謝。


    “冉冉…”蕭君湛側頭靜靜的看著她,低聲道:“在我這兒你無需拘謹,也不用跟我客氣,……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的。”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坦露心意,向來沉穩的語調甚至染上了點青澀。


    本來聽到他唐突的話而有些羞惱的衛含章,被他這副模樣給驚的不輕。


    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妙人,言語輕浮唐突人的是他,青澀窘迫的也是他。


    不是後院姬妾成群的風流公子哥兒嗎?


    為什麽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就是靠這副模樣去騙小姑娘?


    衛含章抿了抿唇,直直的盯著他,也不言語,隻盯著他看。


    蕭君湛同她對視良久,最終被她目光中的神采所灼,垂下眼簾,溫柔的喚了一聲:“冉冉…”


    衛含章終於沒忍住,輕聲道:“不知蕭世子如今幾歲了?”


    她在點他,一把年紀還惦記花樣年華的小姑娘。


    蕭君湛如何不知,他心中本就介意這個,被這一問,更添幾許燥意。


    沉默幾息,忽然伸手蓋住她研墨的手背,“我今年二十有五,正好大你十歲,你…”


    男子手掌很大,掌心溫熱,將她的手蓋了個嚴嚴實實,這是衛含章自懂事起,頭一迴跟除了顧昀然以外的外男如此親近。


    “蕭世子!”她驚的手指微顫,慌忙打斷:“你再大個幾歲,都能當我爹了,怎麽如此輕浮!”


    她來這兒,是和他的一場商談好的交易,為他研墨端茶,他幫忙在太子麵前美言救一救江家人。


    雖是她有求於人,卻也沒有以身相許的打算,更別說他還隻是口頭承諾,目前並沒有真把江家救出來。


    蕭君湛自小便性情平和,極少有動怒的時候,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知曉何為驚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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