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宣府的後續事件蘇朝歌不知道,茱萸當然更不可能知道,她隻是第二天仍舊在惆悵中時,被蘇朝歌說的“為她尋一門好親事”給震驚到久久不能迴神。


    “蘇大人,請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雖然生氣,茱萸還是決定先禮後兵——能講通道理的就不動手。


    “不為什麽啊,你也到了成親年紀,難道要老在閨中?”蘇朝歌一副理所當然嫁女兒的語氣。


    “這話雖然是真,但再請問蘇大人,我成親與否蘇大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難道你不同意?你一個姑娘家,無依無靠,成了親有個依靠,這是好事啊!”蘇朝歌不解。


    看蘇朝歌那一臉“本公子是為你好”的表情,茱萸失去了耐心,毫不客氣問道:“蘇大人,你是我爹還是我娘啊?退一步說,你是我的主子嗎?我賣身給你們蘇府了嗎?你憑什麽理所當然決定我的婚事?還有,你所說的好是你覺得好,你知道對我好不好嗎?我要是不好下半輩子你管啊?”


    “六個。”蘇朝歌掰著手指頭。


    什麽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蘇朝歌看著氣鼓鼓的茱萸,他發現這個死丫頭生氣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傻膽量,能活到現在——哼,全靠他手下留情,還不自覺!他是那麽愛多管閑事的人嗎?管她的婚事那是獨一份!還不知道滿懷謝意。


    “什麽六個?反正,蘇大人你愛嫁你自己嫁,不要管我,你要是嫌我白吃你家的飯就按我說的,讓我走就好了。”茱萸挺胸抬頭,底氣十足。


    “好啊,你走吧,我告訴你,天下像十公子這樣的人乳過江之鯽,你一個半點倚靠都沒有的弱女子,我估計你走不出晉都,要麽被惡霸搶了要麽被壞人打暈賣進秦樓楚館,賣笑度日,等年老珠黃被踢出去,餓死街頭,運氣好一點,也許能再碰到個屠戶夥計什麽的,從年頭到年尾吃糠咽菜破衣爛衫,還要帶一群流著鼻涕髒兮兮的娃,過年吃一頓肉都能樂死,比你以前的日子好那麽一點點。”蘇朝歌兩指比了個誇張的“小”距離。


    “騙人,天下總歸是好人多,如果晉都到處都是欺男霸女的惡霸,晉都早就亂成一鍋粥,怎麽還能與別國爭雄?蘇大人你不要以為女子都是說幾句可怕的就能嚇到的。”茱萸揚著頭據理力爭。


    “不信是吧?”蘇朝歌想了想,喊來丫環,讓丫環去賬房那裏支一貫銅錢拿來,啪的放到茱萸麵前,手一攤,“拿去,隻要你獨自在晉都平安生活半月我就再送你銅錢千貫馬車一輛奴婢兩人去周遊天下。”蘇朝歌很篤定的好像她在晉都活不過半個月似的。


    “錢就不用了,在您府上叨擾這麽久,蘇大人你都沒收過我一文錢,我哪好意思再伸手拿,那,就這麽說定了?”茱萸喜氣洋洋,眼睛裏光彩幾乎要溢出來了。


    看茱萸歡快離開的背影,蘇朝歌冷哼,死丫頭,有你哭的那天。


    茱萸迴到房裏,仔仔細細把房間整理一遍,床單被褥床幔都拿下來洗得幹幹淨淨放在大熏籠上烘,一想到自己能去實現周遊的願望了高興的哼起了歌謠,看看東西都收拾好了,茱萸拿起自己的小包裹去跟蘇朝歌道別,蘇朝歌說:望你不要哭著迴來。茱萸知道他正氣自己的“不識好歹”不跟他計較,真心謝過他多日來的照顧後會有期之類就走了。


    邁出蘇府的大門,那遠遠的壓抑的城牆似乎都順眼了呢,眼看就要拐出巷子口,隻見宣墨箋帶著兩個人飛騎而來,看到茱萸他勒馬停住,問她到哪裏去,茱萸說隨便逛逛,宣墨箋就一臉便秘表情說道:“恐怕茱萸姑娘你得先跟我迴蘇府商議一件事方能出去,逛逛。”


    “什麽,什麽事?”心忽然跳的厲害,好像有危險要降臨。


    宣墨箋下馬,對著茱萸長長一揖,簡直是對長輩的禮節了,茱萸嚇得退後一步:“宣公子,你要幹什麽?”


    “茱萸姑娘,我對不住你啊,我哥要娶你迴府……”


    時間再一次詭異的凝滯了,茱萸看著宣墨箋:“宣公子,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苦如此害我?要不,你能不能裝作沒看見我?”


    宣墨箋思量半晌,扭頭看向一邊:“你走吧。”


    “頂多我就被我爹痛打一頓。”


    茱萸繼續走。


    “蘇公子被牽連而已,想必蘇公子也不在意的。”


    茱萸腳步略停了停又繼續走。


    “再大不了十公子問起,在晉王麵前治我們府上一個欺瞞之罪,正好有機會可以整治我爹和大哥。”


    茱萸停下,轉身走迴到宣墨箋麵前,看他又升騰起希望的臉,茱萸說道:“宣公子,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想引起我的愧疚之心,我告訴你,沒用哦,我從出雲山到晉都,為了他人的前程和目的一直被人擺布,早就受夠了!麻煩轉告你爹和你哥,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白費心思了,希望我們後會無期。”


    宣墨箋愣愣的看著茱萸走出巷口,向右一轉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說得義憤填膺,一點也沒耽誤拐過巷口之後茱萸姑娘的拔腿狂奔,晉都冷硬的風用力的阻擋著她的前行,茱萸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拚命的跑,再也不來晉都這鬼地方。


    跑過茶行,跑過衣帽鋪子,跑過香氣四溢的酒肆,又跑過販賣各種小玩意的路邊攤,茱萸跑得肺都要炸開,想停下來買一隻水囊,腳步沒停穩隻覺自己身體後傾,毫無防備的摔了個四腳朝天,不是路滑——幾個蓬頭垢麵的乞丐圍了上來,不懷好意的嘿嘿笑著:“哼,這位姑娘,咱們可又見麵了。”


    是上次和茱萸打過架的幾個大乞丐,難為他們記性這麽好,多少天前的事情還記得,茱萸對比了下敵我情況,發現自己完全處於劣勢,打不過那就隻能走為上計,體力已耗光,硬拚古舊要被打得蘇朝歌都認不出她來,看來,隻能破財消災了,茱萸故作驚訝笑著站起,雙手袖起來,在袖中數了五枚銅錢,想了想,又塞迴去一枚,然後忽然指著乞丐身後說:“呀,誰掉的銅錢!”趁著乞丐迴頭的空兒把手中銅錢用力扔出去,隻聽“叮當”幾聲脆響,幾個乞丐已奔過去撿,領頭的那個大喊:“抓住她還有更多。”


    再次奔跑起來的茱萸聽聞此言淚奔了,這乞丐怎麽這麽有想法啊,不行了,她要跑不動了,誰來救救她,老天終於聽到了她的請求,派了一個騎著棗紅馬的英雄來救她了,那英雄沉聲喝道:“光天化日,王城之中竟有如此無法無天的潑皮臭丐欺負良家姑娘,把他們通通給我捆了扔出王城,姑娘,你……咦,這不是大祭司的愛妾嗎?怎麽獨身出來逛街,來人啊,快,馬車牽過來,送宣府如夫人迴府。”


    “喂,我……我不是什麽如夫人,你們認錯人了,喂!”隨著咣當一聲車輿門被關上車輪轆轆向宣府疾馳而去,茱萸使勁拍門板,甚至要從車窗爬出去——窗戶太小而作罷,就這樣,茱萸手掌捶得生疼,嗓子沙啞著被送進了宣府,整個人像一條脫水太久的瀕死的魚。


    接到下人來報“小侯爺說送如夫人”迴來這個消息時,宣氏父子齊聲問道:“誰是如夫人?”


    下人表示不知道,宣家父子匆忙趕到前廳,不管怎樣,小侯爺登門,他們還是不能怠慢,所以,一進大廳,見到小侯爺旁邊站著的那個一身灰暗垂頭喪氣的人影時,隻掃了一眼,以為是個丫環,小侯爺說街上遇見她被乞丐追,宣家父子才齊齊把目光重新投到她身上,宣謹言是全然不解,宣墨箴仍舊是冷冰冰。


    送走小侯爺,終於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茱萸心裏給自己打氣,怕什麽,她又不欠他們錢,也沒有把柄在他們手裏!


    宣謹言力爭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點問道:“蘇小姐,你怎麽會碰到小侯爺?”


    “首先,我不是蘇小姐,是宣小公子隨口說的,第二,我因為我不想高攀宣大公子給他做妾,所以就偷偷跑了,沒想到碰見前些日子打過架的乞丐,又不幸被小侯爺看見,更不幸被他不由分說送到貴府來,就這樣。”雖然對達官貴人還有點怕,可若不說恐怕一生就被“糟蹋”了。


    “蘇小姐是嫌棄犬子嗎?”


    這是茱萸第一次真正和宣謹言麵對麵,那種高位者周身自帶的壓迫感時時令她感到壓抑,雖然宣謹言看起來很年輕也很和藹,但他那雙貌似溫和的眼睛裏肯定隱藏有不知多少暗流,就像仙音泉,雷聲響起時它就會有如音樂的聲音,雷越大它的聲音也越大,前來圍觀的人隻感歎它的美妙樂音,卻不知曾經多少人被那終年無波的泉水吞沒。宣謹言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所以在宣謹言問話的時候她也在逼著自己努力思考怎樣迴答才能不激怒宣謹言。


    答案是:實話實說。


    茱萸自知自己的分量,宣墨箋說什麽跟十公子有關一定隻是為了嚇住她的,十公子那麽貴重的身份難道還會記得宣墨箴有沒有娶個小妾?也許這不過就是宣墨箴的主意,因為他還是不死心,想從她這裏知道什麽。


    茱萸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屈膝跪地:“宣公子,如果您還記得,應該知道我在神宮不過是雜使丫頭,做些灑掃的粗活,我這樣身份的人對那些對神宮有企圖的人來說毫無用處,所以被誤抓受傷昏迷到醒來後就被他們拋下,歹人的來曆我真的絲毫也不清楚,就算您再問一百遍也還是一樣的,我生而被棄,被養父母如養豬狗一般隨便養大,舉止粗魯,毫無禮節,大字不識一個,給您做丫環都不夠資格,您何必委屈自己把我弄到身邊給自己添堵?不如就揮揮手把我……”


    “父親,大哥,蘇公子說他和茱萸姑娘已經定過終身……了,呃,茱萸姑娘,你不是跑,咳咳,出去溜達了嗎?”吵吵嚷嚷進來的宣墨箋一看到跪地的茱萸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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