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解除禁足的宣小公子因為嘴太快說錯話,又被無情的關了禁閉,宣謹言命人先請茱萸姑娘到二夫人那裏坐坐——變相軟禁起來,然後父子倆關起門來商議這不知好歹的茱萸姑娘的前程。


    茱萸姑娘坐在二夫人對麵,垂頭喪氣如喪考妣,二夫人也一頭霧水,前天剛見過還是美衣華服的俊俏小姐,今日就灰頭土臉落魄逃荒的模樣,不知道之前做過什麽出了許多汗,幾根劉海歪歪扭扭的粘在額頭上很是狼狽,二夫人為她調製了一杯香香的木樨香露親自放進茱萸手裏才柔聲問道:“茱萸姑娘,你是碰上了什麽難事嗎?”


    二夫人因之前的事及同在出雲神宮待過的原因對茱萸印象極好,此時,這姑娘可憐兮兮的坐在那兒,倔強的抿著嘴,不由得讓二夫人生出一股憐愛之心,於是伸手為茱萸把粘住的劉海撥開,露出飽滿的額頭,她的動作自然而溫柔,茱萸看著她慈愛的臉,這就是親娘對孩子才會有的溫柔慈愛吧?從未享受過母愛的茱萸心頭一酸,眼淚就怎麽也止不住流了下來,一滴滴落盡荷葉杯中,像在外麵受盡了委屈的小閨女一樣,茱萸把重點講給二夫人聽。


    “真是一路受盡了委屈呢,可是,孩子,這世道就是弱肉強食,沒有道理可言,沒有一個強大的人願意護著你,恐怕……”二夫人餘下的話沒說,茱萸當然也能理解其意。


    “我知道,我隻是不甘心罷了。”茱萸吸吸鼻子,“如果到頭來我不能改變什麽,我會去順從的,不會因此讓自己沒命,我還要留著命去找我娘呢。”


    二夫人眼圈紅了紅,為了不讓茱萸那麽難過,拉著她去看自己今早新開的花,然後讓丫環去傳午飯,茱萸沒什麽胃口,又不忍拂了二夫人的好意努力吃了一點,都塞在心口,悶悶的不舒服,二夫人命人鋪了自己的床讓茱萸去躺一會兒,茱萸一上午又驚又嚇又累又傷心,躺下沒一會兒居然還真的睡著了,隻是時不時吸吸鼻子,很是委屈。


    “別弄出聲響,讓她好好睡一會兒。”二夫人邊說邊走出來,問丫環,“去問問老爺在哪兒?我有事要跟老爺講。”


    丫環來迴話說二夫人要見老爺時,年輕的詹氏臉上略過一絲不悅看向宣謹言,有些不冷不熱的說道:“青姐姐這個時候不歇一會兒下午不會困倦嗎?”對二夫人的不滿顯而易見,宣謹言也不哄,放下茶杯對丫環道:“讓二夫人到書房見我。”


    宣謹言離開,詹氏狠狠將茶杯摜到桌上,恨恨道:“這個老女人真是可恨。”


    二夫人剛等了一小會,宣謹言就來了,看也沒看二夫人一眼便問:“什麽事?替那個小村姑說情來了?”


    宣謹言一言點破,二夫人倒省了事,大方承認了:“是,老爺,我不知道您和大公子有什麽打算,可她一個小姑娘家能有什麽用場?如果您實在有用,也不必非得給大公子做妾,就放在府裏做個丫環隨從不也可以嗎?老爺,這個孩子,我看著她就像看見我們那個無緣的女兒一樣,看她哭我的心都要碎了,所以才鬥膽來求老爺,就把她給我,我看著她,不讓她跑了就是了。”


    “婦人之仁。”宣謹言有些不悅。


    “老爺,求求您。”二夫人語氣急切,離開房間之前,茱萸淚痕未幹的睡顏讓她想起了一歲半就夭折了的女兒,她的女兒得了連王太醫都不知道的怪病,因為疼痛,整日整日的哭,臉上淚痕就沒幹過,離世之前,娃娃的嗓子已經啞了,發出風箱一樣的嘶啞聲,一張一合的小嘴巴像魚兒渴望水源,她無能為力,在剛剛那一刻,她甚至有那麽一刻想要相信,茱萸是她的女兒轉世迴到她身邊了,所以即使知道會惹宣謹言不喜,她還是冒險來了。


    宣謹言不耐煩的揮揮手:“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了,萱兒已經逝去十六年了。這個茱萸姑娘似乎很有些硬氣,你若能說服她留在你身邊你就留著吧。”


    二夫人麵露喜色,連聲道謝就迫不及待走了,宣謹言又歎氣不已,青眉和墨箋兩個還真是親母子,一樣愛感情用事,好在他還有長子墨箴,否則真不敢想象宣府的未來。


    茱萸醒來的時候二夫人正坐在床邊繡一隻完成了大半的香囊,見她醒了衝她笑笑,很是自然的說:“剛想著也該叫你起來了,睡多了怕晚上又睡不著。”


    茱萸翻身坐起來,麻利的將床整理好,挨著半邊身子坐下了,如果宣墨箴父子倆不改主意,這恐怕就是她最後一個安眠,想到這兒臉色不由得黯淡下來。


    二夫人一邊做女紅一邊把想好的說辭講給茱萸聽,略過自己向宣謹言求情一事,說因為墨箴反對,所以宣謹言決定不逼迫她給墨箴做妾,因為墨箋也跑來為茱萸求情,所以宣謹言網開一麵,隻要茱萸不離開宣府就不必做妾,因為她和二夫人投緣,所以宣謹言讓她隨侍二夫人左右。


    茱萸才不相信宣謹言的好心,歸根到底還是變相的把她控製在手裏以待他日之用,可不管怎麽樣,總算是過了要給宣墨箴做妾這一關了,茱萸先是高興,高興完了才想起還是要迴去蘇府跟蘇朝歌說一聲,蘇朝歌雖然也是要利用她,但起碼沒逼她做妾(茱萸姑娘,你忘了剛才宣小公子說的他和你已經定過終身這件事了嗎啊喂!)!這麽一比,她心裏對蘇朝歌就感激起來。


    二夫人麵露難色,勸說茱萸且再忍忍,過個七八日這件事風頭過了再派人送她迴去與蘇朝歌見麵,茱萸人在屋簷下,況且她也曉得宣謹言是不能再去撩惹的,所以隻好默默的點頭,心裏琢磨著,反正和蘇朝歌說好的日期是半個月,這麽久怎麽也會找到機會迴去的。


    茱萸特別不情願的在宣府住了下來,她“離家出走”的小包袱裏也隻是粗布衣裙,二夫人說不好看,讓丫環找了她年輕時候的衣服賞了茱萸,換上倒是正好,重新梳過頭發,用淡淡的奶白色絲帶綁兩個垂環髻就又恢複了嬌俏少女的模樣,雖然二夫人說宣謹言讓茱萸“隨時左右”,可二夫人卻把她小姐似的,不讓端茶倒水不讓鋪床烘衣,隻要能陪她說說話就好,二夫人最喜歡聽茱萸講出雲山上的事,聽說她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漫山追兔子之類。


    二夫人雖和藹可親,可茱萸總覺得束手束腳,在蘇朝歌府裏的時候她把自己當丫鬟,這裏幫幫那裏幫幫,蘇朝歌是個大男人,也不管她做什麽,所以她白吃白喝的感覺沒那麽強烈,可在宣府僅僅待了兩天她就覺得自己和那些打秋風的人沒啥差別,再三向二夫人請求她才給了茱萸每日裏澆花的活計。


    茱萸從小就沒坐過什麽精細活,挑來水一瓢一瓢的澆地可以,拿著小噴壺澆花水量還真是有點拿捏不好,而且二夫人這噴壺不知道誰送來的,壺嘴又長又彎在花叢中不大方便轉身,該茱萸倒黴,那天她正踮腳舉著壺澆花架最上麵的花兒,原本靜悄悄的,冷不防聽到一聲“那個丫環你把上頭那多芍藥摘下來給我”的命令,茱萸手一時不穩,壺嘴偏了方向,淋到了說話人臉上。


    這是年輕女人衣飾懷裏張揚,粉白的臉上紅唇如血,此時滿是怒意的看著茱萸:“大膽婢子,你討打嗎!”旁邊丫環立即狐假虎威,“水淋到夫人身上,你是找死嗎?”


    這是蘇朝歌說的佞臣詹起的孫女詹氏,還真是沒走樣,一脈相承的奸邪之相啊,茱萸放下噴壺老老實實跪下請罪,直說自己手腳愚笨衝撞了夫人還請夫人大人大量,聽到外麵這麽大聲音,正在臥室內指揮丫環找東西的二夫人也趕忙出來替茱萸賠不是,詹氏冷著臉拂袖而去,茱萸知道自己可能給二夫人帶來了麻煩,可二夫人卻不甚在意拉她起來告訴她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晚上詹氏向宣謹言撒嬌告狀,話裏話外把茱萸說的像是要替二夫人給她這個年輕的宣夫人下馬威,宣謹言很直接告訴她既如此以後就不要到處走動自尋不愉快,詹氏怎麽想都覺得宣謹言是在護著二夫人,加之她原本以為自己年輕貌美,宣謹言一定疼愛的緊,卻見他不冷不熱,沒有絲毫嬌寵之意,又把這筆賬算到了二夫人頭上,不由得火氣更盛,一心要尋個由頭治一治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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