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防備的看著眼前的兩位華服公子,大紅燈籠下照得他們的臉紅通通的嚇人,這裏並不是宣府的僻靜之處,不遠處還有人來來往往,在宣府還如此大膽,來頭一定不小,一定是她得罪不起的,她不想給蘇朝歌帶來麻煩,於是說服自己假裝沒聽見他們的調戲之言,又說了聲“對不住”轉身就跑,一轉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身後已經立了兩個表情硬邦邦的侍衛,攔住了她的去路。


    迅速打量四周,雖有來往仆人,但似乎知曉這兩位的來曆竟然都假裝未見匆匆走過,那麽,她跑不過也打不過隻有一招可用了——“救命啊!”


    宣府雖人來人往的熱鬧,可這淒厲尖銳的喊聲還是傳出了很遠。


    茱萸蹲在地上,抱著頭,一聲聲用盡全力喊著。蘇朝歌說,宣謹言為了消除晉王疑心連佞臣*都能娶的人,連這種直接矮了兩輩的事他都做得出,他可是老晉王得意的孫子,肯定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就算一時委曲求全應該也不會容許別人在他的府上撒野。


    別無他法,她隻能堵了賭了。賭宣謹言的威嚴。


    “十公子,小侯爺,你們這是?”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茱萸知道他們肯定不敢再攔她,但出於恐懼,她還是飛速的拎著裙子跳過遊廊的欄杆跑到宣墨箋身邊,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墨箋,你來得正好,這個姑娘是你府上的丫頭?叫什麽名字,一會兒我向王叔討了去。”聽口氣是那位十公子。


    “宣公子,救救我。”


    看著那兩位像要個物件一般的輕鬆語氣,茱萸心裏憤憤的又罵了句“你娘”,她又沒有花枝招展,也沒有挑僻靜處走,怎麽就找來這樣的鬼怪。


    “十公子,這位姑娘是蘇……”宣墨箋看看茱萸,心裏忽然一動,他本想說“這位姑娘並不是我們宣府的人,乃是蘇公子的……”但是以蘇公子當前的處境勢必不能打消十公子要搶人的心思,要說是蘇公子的姬妾,那他大哥怎麽辦?他可是親見了大哥在大街上抱住茱萸姑娘的!還因為他私下去見她而不高興責罰他!嗯,如果茱萸和大哥有所關係,十公子再跋扈也對大哥有所忌憚的。


    “蘇?蘇什麽?”十公子看宣墨箋走神,有些不悅了。


    “哦,這位小姐是蘇家小姐,自小養在出雲神宮,神宮遭逢大難之後,我大哥費勁心裏才尋到了她,剛剛接迴來沒幾天,所以十公子不知道。”宣墨箋說道。


    蘇家小姐?她?茱萸狐疑的看著宣墨箋,就算她傻也聽出了他要表達的“這姑娘是宣墨箴的”意思!


    宣公子,你的腦子跟我好不一樣啊!難道不是隻要你告訴他這姑娘是別人家的我們不能做主不就可以了嗎?要這麽複雜嗎?而且為啥我要跟你哥扯上關係啊!你哥那麽嚇人,我寧可迴去將就朱大啊!


    十公子和那位什麽小侯爺開始桀桀怪笑,小侯爺還說:“難怪我們的大祭司一向對各家小姐不假辭色,原來是心有所屬……既如此,十公子還是……”


    十公子聳聳肩:“隻能罷了。”


    兩人拿宣墨箴說笑著離開了,剩下茱萸和宣墨箋麵麵相覷。


    “茱萸姑娘,你看,我剛才也是情急之下沒想到別的方法,你可不要怪我啊,十公子一向跋扈,朝臣們他也就還怕怕我爹和我哥。”


    “宣公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宣老爺沒成親,你都有可能說我是父親要納進門的妾嗎?”


    “那怎麽會,我爹畢竟,嗬嗬,老了點,我不會坑你的。”


    你已經夠坑了。


    “宣公子,此事你千萬不要讓你哥知道,否則……”


    “茱萸姑娘,你好像很怕我哥?”


    “你好像也很怕啊?”


    宣墨箋撓撓頭,有道理,那麽可怕的大哥有誰會不怕他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中有同樣的默契:這件事到此為止,就當沒說過。


    發生了這樣令人不愉快的事,宣墨箋見她還有些怕就把她送到了二夫人院中,總不會有人闖到這裏“要”個大活人,茱萸一刻也不想待,那個發著燒的蘇朝歌大人難道是鐵做的嗎,撐了這麽久還不迴家嗎?


    外院迎親的炮竹聲響起時桌上的燈花爆了一聲,茱萸的眼皮隨即跟著跳了起來,一下一下,跳得她開始有些忐忑。還好,外麵已經鼓樂齊鳴,想必再等一會兒就該結束了。


    茱萸所期待的結束是沒有多久,宣府的丫環來請她說蘇公子已在外院等她,若不是要顧及蘇朝歌的臉麵,茱萸恨不得提裙跑去,小碎步走過去,發現蘇朝歌臉色冷冷的,好像在生氣似的,直到上了馬車都沒什麽改變。


    “蘇大人?你,怎麽了?”茱萸小心翼翼,蘇朝歌這位在燕國位高權重的權臣,在晉國被人折辱了?


    “以我們的關係,叫什麽蘇大人,多生分,該叫哥哥不是嗎?”蘇朝歌陰陽怪氣的。


    茱萸想起宣墨箋的那句“蘇家小姐”,蘇朝歌又說“哥哥”,顯然是有些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


    見茱萸不做聲,蘇朝歌更加火大:“怎麽,有宣大公子做靠山,連話都不願同哥哥講了嗎?”哥哥兩個字用力之重,能直接把核桃皮咬成粉碎。


    “蘇大人……”


    “閉嘴。”


    茱萸就不吭聲,蘇朝歌也靜下來,隻有粗重的唿吸聲顯示著他的怒氣,茱萸細心聽著,等到蘇朝歌唿吸漸漸平穩無聲她才開口:“蘇大人,我今天碰見了很厭煩的人,他說要向宣老爺討了我去,是墨箋公子為了救我才編出那樣的說辭,做不得真的。”


    “是十公子宣瑢?”其實在宣瑢以此為戲言與宣墨箴說的時候,他就見宣墨箋不停的朝自己使眼色,他當時聞言已經怒起,不能立時理解宣墨箋的意思,聽茱萸一說方才迴味過來,火氣更大——宣瑢這粗使婢子所生的玩意果然上不得台麵,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早晚他要還以顏色,就算茱萸不過是客居蘇府,但在他庇護下一天就是一天的蘇家人,不容他人欺辱。


    茱萸點頭,觀察著蘇朝歌忽然又暴怒起的臉色,唉,可以理解,若她是蘇朝歌,莫名其妙被人拿來做談笑之資也要憤憤不平的,何況心氣甚高的蘇大人,於是茱萸又想到了那個陳舊的話題,離開。


    “蘇大人,你看,今天雖然不是我有意為之,但事情總歸因我而起,讓你丟了臉麵,宣大公子估摸著也恨不得砍了我,我再留在晉都恐怕讓他也惡心,不如我走了,迴頭宣大公子問起,你就說我自覺閨譽受損顏麵無光偷偷離開了蘇府,他應該也不會追究你的看管之責,以後大家都便意,蘇大人你覺得呢?”


    “不覺得。”蘇朝歌生硬的頂迴來。


    唉,茱萸望著車輿頂,感慨啊,她大概是以前在出雲山上殺生太多如今遭報應了,沒有自由,提心吊膽,唉。


    宣府裏,本該早已入洞房的宣老爺宣謹言早已換上平常衣服,板著臉看著直直立在桌邊的兩個兒子,一股怒氣在胸膛裏流竄。


    “那位什麽蘇小姐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和你扯上了關係!”宣謹言一直以長子的潔身自好為傲,他不想娶詹起的孫女都不曾勉強他,請柬下給蘇朝歌自己也忍了,可在這種時候他居然和莫名其妙的什麽蘇小姐有了私情?


    說起這個,宣墨箴也一肚子火氣,扭頭冷冷看眼瑟瑟發抖的弟弟才迴父親的話:“墨箋,你告訴父親,我怎麽和蘇小姐扯上了關係,我也很好奇。”


    宣墨箋撲通就跪下了,做出一臉委屈的表情說道:“父親,大哥,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沒辦法,我娘和茱萸姑娘說了會兒話就去招待女客,茱萸姑娘來尋蘇公子,誰知道半路被宣瑢看到,不知怎麽興起非要向您討了去,您也知道宣瑢的為人,好人家的姑娘落他手裏不是被糟蹋了嗎?”


    宣墨箴沒忍住,插了句嘴:“所以你就糟蹋我的名聲嗎?”


    “沒沒沒,大哥,我怎麽敢啊!可是,父親,你們想啊,宣瑢是什麽來頭啊,在晉都他怕過誰啊?人家已經訂了親的姑娘他說搶不也搶了嗎?我雖然可以說茱萸姑娘是蘇公子府上的,可蘇公子在晉都無官無爵,就算他外公曾聲名顯赫,但怎麽嚇得住宣瑢,我看他也就對父親和大哥有些懼意,我……”偷瞄一眼宣謹言,特別鬼祟狀的說,“我總不能說茱萸姑娘是父親喜愛的……”


    “滾出去,麵壁思過,沒有允許不許出門一步。”宣謹言拍桌。


    “父親,不要啊,饒了我吧!”


    “滾。”


    宣小公子委屈如姑娘般的一步三迴頭去麵壁思過了,宣墨箴覺得此事也和自己無關就要告辭,宣謹言卻叫住他:“這個茱萸,到底什麽來路?”


    宣墨箴思索片刻,向父親言明了茱萸的身份及自己要從她身上查詢神宮被毀的真相之事,宣墨箴明白,他雖然號稱是晉國的大祭司,但祭司早已不複幾十年前的風光,軍國大事不依賴巫覡的卜筮,兵戎之事全憑謀士們的三寸之舌,祭司,大概最後隻剩下在神宮裏祭祀君王祖宗牌位的職能,他要查的事,晉王毫無興趣,他隻能依靠父親的力量,所以必須實言相告。


    宣謹言手輕輕敲著桌麵,想了半晌說道:“此事關係重大,這個姑娘既是唯一的活口,放在外麵不大穩妥,宣瑢既說是你的人就接進來,一不得罪宣瑢二來,可以從長計議。”


    “父親,她不過一個……”


    “我說了,從長計議,不過是尋常姬妾,不喜歡將來或賞人或怎樣,都隨你。墨箴,有些事,墨箋不懂,你可要知道的清楚,詹家小姐雖然嫁進來,但晉王的疑慮也不會輕易打消,況且國人皆知王太子庸碌無為,晉王為了確保太子將來王位穩固,對我們下手不過早晚,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為此,暫時的任何忍耐和犧牲都是值得的,明白嗎?”宣謹言難得對長子嚴肅了語氣。


    宣墨箴眉頭緊皺,似是對此事極為抗拒。


    “又不是要與你般配的正妻,你就當養了隻小狗,沒那麽難。”宣墨箴的個性並不十分會委曲求全,所以宣謹言要耐心勸說。


    “父親,我,不想。”


    “出去,好好考慮一下,退下吧。”


    宣謹言很無奈,長子性格堅韌,是好事,可有時候也太拗了,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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