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今日天空烏雲密布,滾雷陣陣,老天似乎已準備好了一場毀天滅地的雨,但偏偏就是不落下來,讓人憂心膽戰,燕國臣屬百官已在宮門前絡繹下馬準備上朝,熟識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不知低語著什麽,也有板著麵孔一臉嚴肅目不斜視的。


    今日,□□屬們應該會再次上書請太子登基繼承王位,按理,太子也不會繼續推辭,然後就皆大歡喜,該升官的升官該發財的發財,還有些站錯隊伍的就可以迴家收拾行帶上老婆孩子準備外任,又一朝的幾家歡樂幾家愁景象已可預見。


    早朝鍾聲響起,大臣們依品階魚貫而入,雖都低著頭,但各個耳聰目明的發現,四公子姬元和不在,□□屬們不禁交換了個狐疑的目光,姬元和一向是太子的強勁對手,今天這樣重要的時日他不在,總歸讓人提心吊膽。


    太子在內監的簇擁下進來了,麵色沉靜的掃了眼朝臣,自然也發現了那空缺的位子,老四這個家夥不會真以為找了個不知什麽來路的女人就能扭轉時局了吧?


    “今日請諸位愛卿前來,不為別事,乃是商議新王,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王父已安葬多日,大位空懸實非國家幸事,諸位心目中可有屬意的新王人選?”太子話說的冠冕堂皇,一雙鷹眼淩厲的掃過眾人,壓迫的緊。


    眾臣手持笏板齊齊跪下,眼睛瞄著笏板,整齊劃一說道:“太子殿下是先王欽定儲君,還請殿下順應天命繼位登基,不負先王遺誌。”


    聲音之大差點掀起殿頂,太子滿意的點點頭:“雖我德行淺薄,但既蒙王父厚愛,披肝瀝膽也要承襲先人遺誌……”


    太子決心還未表完,殿外忽然傳來突兀的掌聲,啪、啪、啪,眾臣立刻扭頭去看,隻見四公子姬元和氣定神閑立在殿外,麵上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太子哥哥說的真好,我大燕先祖地下有知一定會倍感安慰,但是太子哥哥,難道王父不明不白薨逝之事就這樣翻過去了嗎?大祭之時,眾位兄弟皆奉命在外等候,可當時在場的唱祭歌的女巫卻說,當時殿下您帶人衝進殺牲場地,不知何父王說了什麽,父王就倒地氣絕,尚在殿內的蘇朝歌也被您不容分說抓走關進天牢,太子殿下,您口口聲聲說是蘇朝歌謀害父王,可卻不令三司同審,如今蘇朝歌又莫名其妙聲不見人死不見屍,此事尚未了結,太子殿下就這麽急著繼位嗎?”姬元和一邊說著一邊緩步踱入殿中,氣勢越發咄咄逼人。


    “姬元和,你簡直一派胡言,我是正宮所出,又是父王欽定的太子,燕王之位原本就是我的,我有必要弑父殺君嗎?倒是你,聽說你和老九日前往來密切,還弄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巫,你,究竟意欲何為?”


    姬元和笑了:“莫名其妙?那就請眾臣看看,到底是不是莫名其妙。”他拍拍手,殿外兩個侍衛帶著一個瘦弱的姑娘家進來了,她似乎很是害怕,頭低得厲害,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好像踩在火上一般,直到她顫抖著跪地都沒抬頭。


    “她就是你找來的人嗎?”太子動也沒動,哂笑著看著。


    “太子殿下不要故意誤導,若是我找來的人,何必要等到今天才帶來?各位,這位姑娘乃是大祭之日唱祭歌的女巫,她目睹了父王之死的經過,後來被關迴神宮幽禁,幾乎被大火燒死,她命不該絕奮力逃出,躲避多日,險些被暗殺,走投無路才來找我說出實情,你——”姬元和俯身,手搭在蘼蕪肩上沉聲說道,“你不要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告慰父王在天之靈。”


    “姬元和,今日群臣有大事商議,事關國體,你不要滋生事端,仗勢撒野,來人,請四公子出去。”太子下令。


    “太子殿下以為我就這樣單槍匹馬的來了嗎?別的不怕,我還怕也跟父王一樣,在太子殿下您手裏莫名其妙的送了命呢,若殿下心中無愧,由她說出來查明父王薨逝的真相您再登基也為時不晚,各位覺得呢?”姬元和說這話的同時,殿外清晰的傳來幹戈之聲。


    “禦林軍?”太子正對殿外,看的清楚,立即麵色大驚,“姬元和,你如何能調令得動禦林軍?”


    “自然是父王給的兵符。”姬元和舉起半塊黃金兵符,與授予將領調兵遣將的虎符不同,這是一條金光閃閃張牙舞爪的龍,專門調動禦林軍所用。


    群臣看著那代表著燕王的龍符莫不噤聲不敢言,太子雖有巡護京城的兵力,但禦林軍拱衛宮城,各個以一敵十,況且,太子兵力此時在宮城之外,太子被困於宮中也根本無法調遣救駕。


    有的人開始默默的擦汗,有的人開始目光遊移。


    “不可能,父王兵符從不離身,怎麽會給你!”太子急了。


    “也許是父王早就察覺到不對了吧,父王心思豈是你我能猜到的?現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王到底是誰謀害的,蘼蕪,你說!”


    朝堂中的焦點終於重迴那小小的身影之上,其實不必她說,久在官場的朝臣也知道她要說什麽了,隻是沒想到四公子會選在此時發難,想必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吧!


    那個瘦瘦的身影終於抬起頭來,朝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種緊張局麵下,一個滿臉血汙的姑娘家能不讓人害怕嗎?不止他們,姬元和都怔忪了一下。


    “你,是誰?為何滿臉血汙?”太子問道。


    他一張口,蘼蕪立刻驚恐的看向他,膝行到他麵前,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聲音顫抖著說道:“我,我是蘼蕪。”


    “你是唱祭歌的巫人?既四公子如此說,你何不獻唱兩句證明一下。”太子說道,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懷疑。


    沒想到蘼蕪卻猛搖頭:“不,我不是,我本是出雲下農戶的女兒,因為不堪養父母虐待來燕都尋找生身父母的,因為沒有錢財流落街頭,不想前些日子忽然被蒙頭帶走,又被教了許多話,我不會說,不想說,就被他們打,我也不知道……”說著,便哭了起來。


    “你胡說!朝堂之上,你怎敢胡說!”這迴急了的是姬元和。


    隨著他的話,蘼蕪又往太子腳邊靠了靠,雙手緊緊護住頭,仿佛被打怕的樣子,太子輕聲安慰她道:“你不要怕,本宮讓他們帶你下去休息,從今以後再沒有人敢讓你去說謊做違心之事也不會再有人欺辱你。”


    “謝太子殿下。”蘼蕪仍舊縮著,不敢抬頭看人。


    “老四,以前你仗著父王的寵愛和外家的勢力恃寵而驕,行事頗多逾矩,如今更是公然擾亂朝堂,我是太子,儲君,你也敢含血噴人,豈不是犯上作亂?如果我今日不懲處於你,以後各位公子也都跟風作亂怎麽辦?來人,把他拿下。”


    “誰敢!”姬元和舉著兵符,“誰敢妄動,別怪我不客氣。”


    話音剛落,隻見姬元和“哎呦”一聲,手中兵符竟已掉落,在落地的前一刻被一道飛撲而來的身影撿起,牢牢握在手中,恭敬的雙手獻給太子,而這個人,就是從太子和姬元和開始爭執便一言不發的九公子姬元瓚。


    “姬元瓚,你敢給我玩陰的!”姬元和氣極揚手便要打去,被姬元瓚一把抓住手腕。


    “是四哥你先要陰謀奪取王位的,四哥,聽弟弟一句勸,太子哥哥乃是天命選定的燕王,你不要逆勢而為。”姬元瓚語氣鏗鏘。


    有姬元瓚這個赫赫戰功在身的人壓陣,加上姬元和已失了兵符,很快被太子命人收押,更定於兩日後便行登基大典,免得中間再出差錯。


    朝臣退去後,姬元瓚單膝跪在太子麵前請罪:“請太子殿下恕臣弟沒有及時上報之罪。”


    太子笑容滿麵急忙上來扶起他:“九弟,你是聰明人,哥哥知道的,從此以後,我們兄弟二人齊心合力,定能稱霸諸侯國。”


    “是,殿下,還有那位蘼蕪姑娘,是……”姬元瓚恭敬迴話。


    “是九弟你心愛之人,九弟且莫急,她受到了驚嚇,不妨在宮裏住幾日讓太醫好生調養一番再送還於你豈不是更好?”太子親和說道,一邊拖著姬元瓚的手不放,“正好,她在後宮裏也讓尚宮女史們好生□□□□,否則送到蓮姬娘娘麵前,她老人家若不滿意豈不是九弟你為難?”


    姬元瓚隻好點頭。


    太子問他是否要順便到後宮去看望蓮姬,姬元瓚拒絕了匆匆迴了府,進門便問老管家蔣白庵在何處,正如他所料,蔣白庵一早便出門再無音信,房中一應器物也都收的幹幹淨淨,看樣子是要遠走高飛了。


    姬元瓚很累,他和太子連施了這場連環計,整垮了姬元和,蘼蕪還好,沒有辜負重托,倒還不怯場,沒有露出什麽馬腳,但太子登基之後,想必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自己帶兵多年,是太子要防的第一人,但現在他也隻能如此,畢竟,太子比身後有強大好戰晉國的姬元和容易對付一些。至於蘼蕪,待她被送迴來,他便收了她吧,做王子姬妾也不算埋沒了她神宮子弟的身份。


    華煦宮中。


    蓮姬剛剛從佛堂迴來,內侍連忙上前與她耳語一番,將今日朝堂之事告知,蓮姬卻麵色淡淡,甚至還有些厭煩說道:“他們姓姬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內侍訕訕退到一邊,他是開了眼也納悶了這許多年,這位蓮姬娘娘哪裏像燕王的妃子,倒像燕王的仇敵,連她自己親生的兒子她都不待見,按說,九公子今日也算是刀刃上走了一遭,她不僅沒有一點擔憂之色,反倒嫌煩,內侍實在理解不了,於是隻好在一邊摸鼻子。


    而另一邊,蘇朝歌一行早上沒出發多久就已可見晉都的巨大輪廓,看著近,卻如蘇玉所說,一直走到午後時分才來到城門外,看著城門上大大的“國都”二字茱萸有些忐忑,偷偷瞄了蘇朝歌好幾眼,直瞄得蘇朝歌滿臉不耐煩。


    “有什麽問題?”


    “蘇大人,您在晉都要一直待下去嗎?”


    “還是你有更好的去處?”蘇朝歌反問。


    被噎到,茱萸灰著臉,搖頭。


    “還是你不想留在晉都?要去找人嗎?”蘇朝歌問道。


    “是啊。”


    “找鳳古?不必那麽麻煩,你告訴我地址,我讓蘇玉帶他來見你。”蘇朝歌終於又想起這事了。


    “蘇大人,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鳳古先生去了哪兒,他是半夜裏趁我熟睡走的,我連他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去了都不知道,怎麽可能……”


    “那你去找誰?”蘇朝歌也不說信不信,反倒順著她的話問。


    茱萸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去找蘼蕪,想必您也知道的,就是九公子說的那個蘼蕪。”


    蘇朝歌立時不解的看著她:“她膽小怕死,你被當做她抓走她都能不發一言,你還要找她?報仇嗎?我讓蘇玉去……”


    茱萸難得敢打斷他:“不是你想的那樣,蘼蕪,不是膽小怕死,她隻是被嚇壞了,而且後來也不知道我們被帶往何處,若知道,她一定會來找我的。”


    蘇朝歌盯視她半天才說道:“天真。”


    雖然蘇朝歌這樣說,但絲毫不能擾亂茱萸,她甚至理解蘇朝歌的想法,看嘛,他們達官貴人每天爭權奪勢,哪裏有真朋友啊,他蘇朝歌被投進大牢不也沒人來救他?不僅如此,還被逼越獄潛逃,所以他不相信這世上有朋友在是很正常的,可她和蘼蕪不一樣啊,她們可是親如姐妹。


    經過這一番談話,蘇朝歌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這姑娘這麽傻,到現在還執著認為人家不是推她出來送死的,這麽傻應該不會說謊吧?難道她真的不知道鳳古的去向?


    兩人沉默中,蘇玉已經趕著車通過盤查進了晉都,人聲鼎沸的讓茱萸都要坐不住想要下去湊熱鬧了,馬車穿過熱鬧的街道,直到香氣飄進鼻端時才停了下來,茱萸已經饑腸轆轆,可等下了車輿茱萸才發現,馬車是停在一家衣帽鋪子前。


    都這種時候了,還先買什麽衣服啊!哪有心情!


    蘇家主仆卻對一臉“我要吃飯我很餓”的怨念表情的茱萸視而不見,大步長驅進到鋪子裏,聽後麵沒動靜,蘇玉還好心轉頭提醒她:茱萸姑娘,這是晉都最好的衣帽鋪子。


    再好也不能填肚子啊,茱萸無精打采的跟在兩人身後進了鋪子,對那些一看就布料華美做工精良的衣服實在提不起興致,蘇朝歌與鋪子掌櫃到後麵去說話了,好像在選什麽東西,蘇玉走過來,保持了一臂之長的距離說道:“老爺說請茱萸姑娘也挑幾件喜歡的衣服。”


    茱萸指指自己,不敢置信:“我?真的給我買嗎?”


    “這點小錢蘇某還有。”蘇朝歌冷冷的聲音傳來。


    雖然蘇大人這麽說了,可茱萸一想到拿人手軟就小心的挑了件月色的,不顯眼,不出挑,蘇玉說,太老氣了,不如這件,於是順手拿了件粉粉的給她,粉得像春天裏出雲山盛開的桃花,那麽嬌俏。


    茱萸猶豫了,好看,可是自己……


    “去換了衣服,不要讓人以為我們是討飯的。”蘇朝歌命令道,蘇玉就二話不說把衣服塞到她懷裏,掌櫃夫人熱情的引著她到後麵去換衣服,一邊又滔滔不絕的把自家衣服誇了一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上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籬菊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籬菊隱並收藏上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