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歌一行人繼續前行,一路倒也還平靜,就是苦了蘇玉要照顧兩個傷者,茱萸心裏過意不去,但凡能幫伸手幫一點忙的她都挪著過去幫,腿傷再次開始結痂,如那位大娘所說,留了疤,很醜,茱萸自己偷偷看傷口都覺得嫁人什麽的應該無望了。


    路上,茱萸發現了不太對勁的地方,蘇家主仆兩人都怪怪的,要說蘇朝歌怪也就罷了,蘇大人曾經位高權重有些怪脾氣難免,況且前些日子又覺得她一定是要逃跑,所以偶有怪裏怪氣的很自然,可蘇玉就真的不對,知道他少言寡語對人不太熱情,但之前救她又幫她問大娘要熱水清洗傷口,明明態度已經又好了許多,可自那日被刺之後,蘇玉就好像她忽然得了惡疾怕被傳染一樣保持著距離,話更是能不說就不說,能用兩個字說的堅決不說三個。


    她到底哪裏得罪他們了?害得她也不敢說話,每天眼觀鼻鼻觀心的,眼看官道上人開始多起來,路上盤查也嚴起來,茱萸知道晉都應該不遠了,到時候蘇朝歌不知道怎麽對付她呢,那天被蘇朝歌發現之後,他就派蘇玉幾乎寸步不離看著她,根本找不到機會逃走,到了晉都,人多眼雜的,希望有時機。


    九公子府。


    燕都許久未雨,這場雨可說是難能可貴,姬元瓚開著書房的窗正伏案夜讀,丫環在旁輕搖著團扇,偶爾挑一挑燈花,很像一幅□□添香夜讀書的景象。


    忽然,姬元瓚“啪”的合上書卷,幾乎嚇掉了丫環手裏的扇子,姬元瓚不耐煩揮揮手:“下去。”丫環片刻沒敢耽誤,倒退著出去了。


    而此時,四公子姬元和府門口,兩盞氣死風大紅燈籠將門前石板地麵映得紅紅的,守門的侍衛一動不動仿佛雕像,這該是個平靜的夜晚,但疾馳而至的馬蹄聲和車輪轆轆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打前站的內侍跑來大喊著“四公子迴府”,侍衛們動作麻利將大門打開,又搬來下馬石,剛剛擺好,姬元和車駕已到府門前,隨從恭敬撩起車輿簾子,弓著身伸手攙扶,姬元和剛剛踏出一隻腳,隻聽護衛大喝一聲:“來者何人,站住。”


    燈籠照不到的黑暗中踉踉蹌蹌走出一個瑟縮的身影,也是一團漆黑,不辨麵貌,甚至男女都不可辨。


    “公子救命!”來人忽然跪地叩首,聽這嬌嬌弱弱的聲音,應是女子。


    “你是何人?本公子為何要救你?”姬元和從容的從車輿裏步出,扶著隨從的手緩緩踏到地麵,姬元和一襲紫袍,頭上是隨從撐開的紅傘,看起來貴氣十足,他就這樣踏著水一步步走到來人的麵前,“說。”


    來人抬起頭,一張巴掌大的臉,臉頰上滿是汙漬,淋濕的頭發散亂的披散著,一副落魄模樣,赫然就是神宮弟子,蘼蕪。


    姬元和想了想:“你是誰?”


    “迴四公子,我叫蘼蕪,是神宮的人。公子,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殺我。”蘼蕪膝行向前扯姬元和的袍子。


    “神宮中人?神宮中人你不在神宮為我王父仙靈祝禱,如何跑來口口聲聲說有人要殺你啊!我看你定是假冒神宮中人,來人啊,把她押下去送到京兆衙門去審。”姬元和說著就要轉身。


    “四公子,你若不救我,燕王陛下就白白被謀害了,你想讓他死不瞑目嗎?”蘼蕪疾聲說道,這句話定住了姬元和的腳步,他猛地蹲下神,托起蘼蕪的下巴厲聲問道:“你是說,你知道弑君者是誰?”


    他用的力氣太大,捏得蘼蕪下巴疼,雖疼她仍舊努力點頭:“是的,所以祭典之後神宮才會莫名其妙失火,我差點被燒死,是鳳古先生拚命攔住他們才讓我逃出來,我受到驚嚇,原本想要就此隱姓埋名躲起來,可是,自從那日之後我一直在被人追殺,幾次險些死於非命,四公子,我若還有一條活路也斷斷不敢站出來的,求您,求您救救我。”


    姬元和鬆了手,定定的審視她半晌方才起身道:“把她帶進府中嚴加看管,任何人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靠近。”


    侍衛們動作麻利的架起蘼蕪叉入府中去了,姬元和仍舊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覺得這雨也不擾人了。


    蘼蕪很快被帶到姬元和麵前來,她仍舊*的,不知是冷還是怕,她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小臉蛋白白的,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人,姬元和想起了小時候養的一隻小白兔,也是這樣惹人憐愛,可惜,後來他母親宣姬說他玩物喪誌當著他的麵把小兔摔死了。


    這隻小兔,他還是不希望她死的。


    “你叫,蘼蕪?”


    “嗯,是。”蘼蕪緊緊攥著剛才丫環給她擦臉的白帕,看也不敢看姬元和。


    “該說什麽知道嗎?”姬元和問道。


    蘼蕪又輕輕點頭:“知道,那日大祭,先王在大祝的陪同下行殺牲之禮,可是,還沒等抓住那羊,就不知如何忽然倒地不起,這時候,太子殿下就帶著人一隊侍從出現了,衝進殿內把蘇大人抓走了,說他謀殺先王,之後我和鳳古先生被帶迴院中□□,還有個兇神惡煞的人告訴我們不要亂講話,否則小心腦袋,沒兩日就莫名其妙起了大火,我帶著鳳古先生跑向院門,卻發現院門被從外麵鎖上了,後來是鳳古先生命我打濕被子藏了起來,等我發現火滅爬出來,遍尋不著鳳古先生才知道……他,他已經……”


    “說的不錯,條理清楚還聲情並茂,難怪老九看重。”姬元和把玩著茶杯,想了想繼續問道:“老九說你之前是神宮雜役,我問你,神宮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蘼蕪呆怔了一會兒緩緩搖頭迴話:“這個,我也並不清楚,那天總管大人派我去山下佃戶家讓他們準備夏祭的蔬果,我很晚才迴神宮,結果,剛一迴去就被當做神宮弟子抓了,還不聽我辨白,然後就被帶到這裏。”


    “那麽,在來的路上,你有沒有聽過有人說起是誰帶兵行事火焚神宮?”


    蘼蕪搖頭。


    “你不想知道嗎?”姬元和語氣裏帶著誘|惑。


    蘼蕪果如他所想抬頭問道:“公子知道是誰嗎?”


    “當然,別急,等眼下的事情過了本公子會告訴你的,到時候還要你指證罪人呢。”姬元和笑這說道,誌得意滿,高興了會兒揮揮手喊來丫環:“帶她下去吧。”


    蘼蕪告退了,姬元和一邊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一邊自語道:“老九啊老九,將來你可不要怪哥哥,要怪就怪你自己把這麽個寶貝棋子送到我手裏,嗬嗬,不物盡其用不是可惜了嗎?哈哈哈哈!”


    被丫環帶到一處僻靜院子,一推門就是發黴的味道,丫環鎮定自若去點亮了蠟燭,蘼蕪一眼就看到桌上那一看就積了許久的灰塵,比起在蘇府和九公子府中所居真是相差甚遠,丫環拿著撣子草草拂了幾下灰就跟蘼蕪硬邦邦的說:“姑娘但請先坐,奴婢這就去給您找換洗的衣裳。”


    蘼蕪坐下,身上已極冷,手腳都冰涼,想起從姬元瓚找她“商談”到今日“雨夜逃命”的種種苦楚,蘼蕪眼眶一熱,她以前覺得神宮生活枯燥乏味,至此她才終於明白,再想迴到那樣簡單的生活有多難,也許經過明天的朝堂指證,她就永遠也迴不去那種生活了,想想,那時候和茱萸一起在山林裏采花摘草多好,想到這兒,蘼蕪握緊了拳頭暗自發誓:茱萸,如果你已不在人世,我要為你向謀害你的那些人討迴公道,還有蘇公子,想到這兒,蘼蕪強忍的眼淚終於再也抑製不住簌簌流了下來,蘇朝歌,蘇朝歌,為何老天如此薄待你我,讓你在生死關頭救了我之後就要生離死別了嗎?讓我們相識為何又是這樣淺的緣分?


    蘇朝歌,我也不會讓你白白被冤枉的。


    茱萸猛的從睡夢中驚醒,一腦門的汗。


    “茱萸姑娘?你怎麽了?”蘇玉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沒,沒怎麽,做了個噩夢,夢見我最好的朋友死了。”茱萸擦著汗,心仍在狂跳個不停。


    夢裏,下著大雨的夜晚,蘼蕪在出雲山裏不辨方向的跑啊跑,好像有人在追她,可自己在夢裏明明都能看見能聽見,卻就是接近不了蘼蕪,直到蘼蕪跑到一個斷崖邊,再也無路可走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刀那麽清晰的出現了,然後,一道刀光閃過,蘼蕪就跳了下去,她衝到崖邊,卻隻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飛速的墜入山裏濃重的白霧之中,那小小的黑點卻拖出一道長長的殷紅血跡,在黑夜和白霧之中那麽明顯那麽讓人膽戰心驚。


    於是,她嚇醒了。


    蘇玉沒做聲,大概也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半晌才說:“凡人都會死的。”


    茱萸咬咬牙,沒做聲,哪有這樣安慰人的,難道說一句“這隻是你做的夢當不得真”很難嗎很難嗎?


    “我知道了,實在對不住,吵醒你了。”


    “那,睡吧,明天午後大概就可以到達晉都了。”蘇玉說了一句,簾子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蘇玉又躺下了。


    茱萸也撲通躺倒,到晉都了啊,她到時候能找到什麽時機逃走呢?如果能跑掉,她想要一路向出雲山走,也許就能找到蘼蕪了,她不諳世事,一個人會吃苦的。


    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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