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歌換好衣服出來,蘇玉已在外等候。


    “人呢?”蘇朝歌問。雖然肯定茱萸沒膽量跑。


    蘇玉還未答,隻聽簾子後掌櫃夫人的“溢美之詞”:“我就說嘛,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穿什麽都好看,瞧瞧,這嫩生生的,多招人戀愛。”


    嘩,簾子被掀開,掌櫃夫人胖胖的身軀先出來了,看看蘇朝歌和蘇玉,一迴頭不見人,又過去把人給推了出來。


    一身粉嫩的茱萸被推著站在那兒,兩手揪著裙子,渾身不自在的樣子,這衣服,好看,料子好,做工也好,就是……


    蘇朝歌看蘇玉,隻見他正出神,知道蘇玉的心事,蘇朝歌便低了頭,默默在心裏吐槽:就像是精美的花盆裏麵栽了棵茱萸似的,這姑娘的眼光真是夠山野。


    “我,我還是換下來吧,太粉了。”茱萸低著頭,沒有底氣。


    “挺好看的,茱萸姑娘。”蘇玉忍不住誇了句。


    蘇朝歌站起來,直接向外走:“走吧。”


    雖然蘇玉說舊衣服不要了,但茱萸還是順手抱起,一邊走一邊塞進自己隨身背著的小布包裏,怎麽能不要呢,好歹可以換洗用,小碎步跟著蘇玉,茱萸仍舊不放心小聲問他:“真的不會太奇怪嗎?”


    “茱萸姑娘,你放心好了。”蘇玉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眼光真的不錯。


    放心不放心的,她都穿著跑出來了,不放心也沒用,好在,蘇朝歌說這衣服是他花錢,就不用動用鳳古先生留給她的錢財了。


    車輪又滾動起來,比起在城外,這裏青石板路發出的聲音很響,有的地麵年久被壓碎,走過也更顛簸,除了這些噪聲,就是茱萸肚子的咕嚕聲了,一聲聲,怕人聽不見一樣。


    茱萸很想問蘇朝歌什麽時候能吃飯,哪怕幹噎一個餅子也好,可蘇朝歌閉目養生不知道在想什麽,茱萸兩次張了張嘴,還是罷了。


    “你就那麽餓嗎?”蘇朝歌閉著眼睛問道。


    雖然很不好意思,茱萸還是點了點頭,蘇朝歌說“忍著”就不再說話了,他也忍著,這一團粉坐在對麵還真是刺眼得很。


    馬車一直走,終於到茱萸生生餓過了頭才停下來,她聽到蘇玉的聲音說“老爺,到了”,蘇朝歌一推車輿門就下去了,茱萸小心探個頭,以為又是客棧之類,結果卻不是,她一眼就見一個深綠袍子的老頭正老淚縱橫的拖著蘇朝歌的胳膊,口中不停的說著“您可迴來了”然後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大門裏迎蘇朝歌。


    看著那壯觀的門,茱萸兀自驚歎,難怪蘇朝歌說不差那麽點錢,原來他在晉國還有這樣的去處,達官貴人的人脈果然是她這個平頭小百姓所不能想象的,茱萸自己跳下車,沒人理她,她就規規矩矩想去找蘇玉,一抬眼卻見蘇玉正和一個也是侍衛模樣的年輕男子相見甚歡狀聊著,她過去也礙事,索性茱萸就像門口別的丫環一般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跟著歡迎隊伍。


    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原來是蘇玉見過了舊識過來了,怕茱萸緊張似的小聲告訴茱萸:“這是老爺的外祖家。”


    踏進那扇大門,聽到大門吱呀吱呀關閉的聲音,茱萸迴了下頭,黑漆大門正緩緩阻隔外麵所有的景致,茱萸心裏莫名其妙哆嗦了一下,蘇朝歌他姥姥家的牆可真高啊!


    蘇朝歌被熱情的老頭引著去見主人了,蘇玉和茱萸當然沒這麽大的臉麵,被引至一處離主屋不遠的院落安置,五間上房門開著,垂著精細的竹簾,隻看得到上房裏黃竹色的地板光鑒照人,帶他們來的丫環很抱歉的看著蘇玉和茱萸說“東廂給表少爺收拾出做了書房,西廂一直存放大小姐的舊物,本也是夠了,沒想到還有一位小姐,您先上房裏坐坐,奴婢這就去請示管家。”


    茱萸好生尷尬,多了個蘇玉麽,侍從住外院,不愁沒地方,她這個身份不明的給人家添麻煩了,眼看丫環轉身要走了茱萸忙說:“不用麻煩了,我,我住下人房就好。”


    丫環看看她,不解的樣子,蘇玉卻對那姑娘頷首:“還是勞煩姑娘去問下我家老爺。”


    丫環一走,原本還想著能和蘇玉聊天套套話,諸如這晉都幾個門都朝哪邊開、蘇朝歌外祖家大門離哪裏近之類的,可丫環前腳一走後麵牆頭就冒出一顆興高采烈的男人頭把蘇玉給勾搭走了,偌大的院落隻剩茱萸一個人。


    院子不很大,院中也沒有參天大樹,隻有南邊進門處種了幾棵小石榴小丁香,石榴花正開著花,枝上掛著幾個不大的石榴,院中間倒是景致好,用青石砌了方小小魚塘,水上飄著幾朵小小睡蓮,蓮葉下有紅的黑的魚兒遊來遊去,除此之外,院中無處可坐,茱萸想了想,抱著她的小包裹挨著石榴樹在台階上坐下了。


    白家老屋裏,一個頭發花白仙風道骨似的老頭兒端坐首位,正斜睨坐在左下首的蘇朝歌,不時鼻孔裏哼一聲,右首邊坐著的三個中年人無奈搖搖頭,對蘇朝歌不停使眼色,可蘇朝歌沉得住氣,迴三位舅舅一個笑容就裝作沒聽見老頭兒的哼聲。


    眼看白老爺子手已高高抬起馬上就要拍桌子了,一個丫環怯生生進來,白老爺子又哼一聲沒好氣問那丫環:“飯擺好了?”


    白老爺子旁邊的大丫鬟卻很有眼色,笑著提醒白老爺子:“老爺子,翠環不是您派去服侍表少爺的嗎,她來迴話,自然有關表少爺啊。翠環,有事你還不快說?”


    翠環轉身向蘇朝歌,行了禮問道:“奴婢是來問表少爺,那位姑娘如何安置,之前蘇侍衛傳書來,並未說有一位姑娘隨行,所以……”


    啪的一聲。


    白老爺子的手終是拍下去了:“姑娘?這種緊急關頭,你還想著帶個姑娘?我倒要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天仙絕色把你迷成這樣!翠環,去把那姑娘給我帶來。”


    蘇朝歌的三個舅舅也麵帶驚疑,蘇朝歌經曆之事他們都清楚,也一直揪著心,沒想到這麽艱難的路上還帶著個姑娘自添麻煩,於是心裏不免開始忖度這姑娘和自己外甥到底什麽關係,若說是個丫環……誰逃命還帶個丫環伺候啊。


    “不過是受人所托幫忙照顧一時,外公就不必大驚小怪了,翠環,去把書房的東西搬到上房,東廂給她住吧。”蘇朝歌下了命令,翠環領命而去,無視身後白老爺子“喂喂喂”的怪叫。


    白老爺子就又拍了次桌子:“什麽過命的交情這種時候托付個大姑娘照顧?我看你小子就是色|迷心竅!”


    再次被扣上這名頭的蘇朝歌氣定神閑的喝著茶,一邊想著茱萸的樣貌,色迷心竅,他是要多瞎才能色迷心竅!不過這話他不打算給他外公說,反正老頭子每天閑來無事給他點事情瞎琢磨也是好的。況且,蘇朝歌還有個不想說明的原因:他三位舅舅……嗯,此刻正各個眉頭緊皺看著他呢,其實他也很頭疼,若不是他外公倚老賣老他根本不想住到白家宅子來。


    看蘇朝歌不接招,正巧丫環來說已備好了飯食,是否擺飯的時候隻見白老爺子唿的站起,手一揮聲如洪鍾吩咐道:“快去請孫小姐們,為了等你這個表哥,可都是生生餓到現在。”


    移步飯廳剛剛落座,聽到門外環佩叮當語笑嫣然之聲,蘇朝歌頭皮驀地發麻,等到人影走進來,那一團花團錦簇姹紫嫣紅讓蘇朝歌有短短的時間,瞎了。尤其,這些個表妹各個含情脈脈的樣子讓他,食不下咽!


    所以,迴到梨落小築時,蘇朝歌還是餓的,耳朵還是有點嗡嗡嗡,眼前也有點花,每次見過幾位表妹他都會出現這種症狀,如果在白宅住久了他瞎了也不一定,像鳳古那樣,正想著,蘇朝歌已一腳踏進院門,原本以為會很安靜的院落此時也不安生,丫環們正在把書房的書往上房裏搬,還有兩個在盤算去喊兩個男仆來搬沉重的雞翅木書架。


    這麽折騰,那個茱萸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遍尋一圈,隻見青衣丫環,卻不見粉嘟嘟的茱萸,不會是跑了吧?諒她沒那個膽子,那,人呢?一個灰突突的人影搬著連臉都擋住的書卷從他麵前走過。


    灰突突的?


    “茱萸!”蘇朝歌出聲。


    灰突突的身影果然停住,一摞高高的書卷就轉過來麵對著蘇朝歌,書卷邊歪出一顆頭,衝他靦腆笑笑說道:“蘇大人,您叫我有事?”


    蘇朝歌忽然有一種衝動:把他外公喊來讓他自己親眼看看“色|迷心竅”這話成立不!


    見蘇朝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茱萸不解,這書卷好重,雖然她有力氣,也不能一直抱著啊,於是她又輕喚了聲:“蘇大人?”


    “沒事,放下吧,讓丫環去搬,你去挑些喜歡的留下看吧。”蘇朝歌說完便大踏步迴上房內室歇著去了。


    他隻是想要借茱萸讓外公和舅舅及表妹們死心,沒別的意思,反正蘇玉住在外院,不讓他知道就行了,等一切安穩下來再把他們的事情辦一辦。


    蘇朝歌的盤算茱萸卯足勁往異想天開了想也是想不到的,她隻是很驚喜,驚喜於蘇朝歌肯讓她讀他的書,自從離開神宮她已經很久沒摸過書了,再這麽下去,怕是要對不住夙語女先生和鳳古的教導了,如今有這好機會茱萸當然開開心心的挑了些書留下。


    蘇朝歌小憩醒來,丫環們已搬完了書各自去忙了,院裏靜悄悄的沒一絲聲響,蘇朝歌掀簾出來,一眼就看見院子正中的魚塘邊坐著灰突突的茱萸,她膝上放著書,一邊看一邊摳石榴籽放進口中一邊把果核扔進魚塘,動作連貫自然。


    蘇朝歌再次確定了一件事:除非他瞎了才會看上茱萸這山野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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