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剛才隻把整塊的布扔過去就不管了,蘇朝歌一隻手要按住還不停流血的傷口,另隻手笨拙的解開衣襟便惱了,正巧茱萸自己呆呆的撞了上來,蘇朝歌當然沒好氣。


    茱萸挪過來,看到蘇朝歌衣衫半解的模樣,她連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裏,於是眼珠就從左轉到右又轉迴來,伸手拿過白布,牙手並用撕出一條長的,再把剩下的布折得厚一些壓在蘇朝歌按著傷口的手上,蘇朝歌這會兒不鬧了,乖乖把手挪一下再來按住白布,茱萸再把那條長的環著他腰身綁了一圈,總算緊緊的紮住了,弄得她手上都沾了血。


    她還是先把手洗一洗吧,洗好了順便換了盆水端到蘇朝歌麵前來,示意他洗手,他的手猩紅,看著怪嚇人的,他洗好了茱萸就默默的開門去把血水倒掉,雨還在下,小了不少,地上泥濘不堪,也不知道最近的城邑多遠,蘇玉也受了傷,不知多久才能迴來。


    那她……是不是可以在蘇玉迴來之前走掉?反正蘇玉說這裏很安全,壞人不會再來,況且,就算壞人來了,她除了給蘇朝歌當累贅之外也幫不了什麽忙,越想此事就越可行,感覺心都在砰砰直跳了。


    關門迴來,灶上的粥稍微有些溢出,連忙拿開鍋蓋攪一攪,再把雞蛋撈出來放在一邊先涼著,然後,茱萸開始旁敲側擊:“蘇玉身上還有傷,也沒有馬,蘇玉走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來迴。”


    “你在擔心他嗎?”蘇朝歌問道,那個瘦小的背影一邊微微側著頭用餘光瞥他一邊輕輕攪著粥鍋,聲音不大,應該是姑娘家的羞怯吧,因為茱萸的“表現”蘇朝歌更加確定她喜歡蘇玉的事,倒是很為蘇玉高興,這姑娘雖出身不好,但好歹現在也識了字學了些規矩,更難得的是與達官貴人相處竟沒有生出不合身份的非分之想,這很好,和蘇玉是很相配的,等到了晉都,她的傷好一些就選個好日子讓他們成親。


    茱萸當然不知道蘇朝歌已經想到那麽長遠,她隻是單純的擔心蘇玉,蘇玉可是她的恩人,而且他是一個好人。


    “嗯,是啊。”


    “最近的鎮子離這裏大概十餘裏路,道路泥濘,蘇玉又有傷在身,可能速度會慢一點,但午時之前怎麽也趕得迴來。”見她“坦率承認”,蘇朝歌便難得耐心的迴答了她的問題。


    午時之前嘛,時間還算寬裕,到時候蘇玉身體疲憊又要照顧蘇朝歌的傷口應該不會有時間去追她,還可以跑得更遠,對,還要問清楚那鎮子在什麽方向,她要先繞開那個方向,免得和蘇玉碰見,那會很尷尬的。


    “蘇大人,等蘇玉迴來,我們今天還繼續趕路嗎?”


    “再說。”蘇朝歌倆字打發了她。


    “那,蘇大人,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呀?現在又到了哪裏呀?”茱萸鍥而不舍。


    “無需多問。”四個字。


    背對著蘇朝歌,茱萸咬著唇,這蘇朝歌也太精明了,算了算了,不問了,她大不了就不走官道,沿著官道邊的小樹林小心翼翼的走,又是風又是雨又有傷,蘇玉又心急如焚,隻要她小心,應該不會發現她的。


    粥好了,茱萸盛了一碗,又把雞蛋剝了兩個放進去,筷子衝衝幹淨擺好,一起端給蘇朝歌:“蘇大人,您先吃點吧。”


    蘇朝歌很自然的吃早飯,茱萸給自己盛了碗粥,又把兩隻雞蛋偷偷塞進袖子裏打算路上吃,等蘇朝歌吃完了,蘇玉還沒迴來,那老夫婦也沒有轉醒的跡象,茱萸有些坐不住了,要走的話時候也差不多了。


    “蘇玉怎麽還沒迴來,雨停了,我到外麵看看。”茱萸擠出個笑,力圖讓自己動作語氣都自然一些。


    蘇朝歌不置可否,茱萸就衝他點點頭出門去了。


    官道的位置她還記得,往那個方向走總歸沒錯,為了安定的生活,走吧!茱萸給自己打氣,雖艱難但卻堅定的邁步向前。


    可是,通往官道的這田間路還真是泥濘,昨天那位大娘給她烤幹的布鞋還沒走幾步又沾滿泥漿,濕得透透的!


    “運氣真是太差了,屋漏偏逢連夜雨,腿腳不好,天若晴著也還能省點力氣,這得什麽時候才能走到啊……”茱萸自言自語。


    “不如等傷口好了或者天晴了?”


    “等我傷口好了蘇朝歌也好了,還跑……呃,你……”茱萸猛地轉身,看到身後不遠處蘇朝歌雙臂環胸而立正冷冷的看著她。


    在被抓了現行的狀況下,茱萸姑娘受到了極大驚嚇,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下意識的抓緊地上的不知名的野草。


    “蘇朝歌的名字是你叫的嗎?”


    茱萸猛搖頭,狠狠咽了下口水。


    “想跑?”


    繼續搖頭,力氣有點過,好像閃到了脖子上的筋了。


    “你都快走到官道了,去幹什麽?”蘇朝歌絕對不是好打發的。


    茱萸不敢看蘇朝歌,左看右看,掃到自己手裏揪著的草立刻有了主意,使勁揪一棵下來高高舉起連聲說道:“我、我來采大薊葉子啊,我看蘇大人你流了那麽多血,大薊葉子可以止血的,所以……”


    蘇朝歌點點頭,笑了:“沒想到你還挺孝順。”孝順兩個字咬得極重。


    “蘇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正好我在山野裏長大,知道它的藥效,所以出來找找看,我、我我不是,要跑,真的!”信吧,信她吧,大薊真的是山野裏能采到的止血藥。


    “那還不多采點!”蘇朝歌說著邊留心看茱萸,這姑娘臉上表情還真是複雜啊,劫後餘生的慶幸沒跑掉的懊惱,真精彩,山裏姑娘原來也不是看起來那麽傻啊。


    “是是是,我知道了。”茱萸爬起來,仔仔細細的把附近能看到的大薊都采光了,然後討賞似的看著蘇朝歌,“好了,蘇大人。”


    蘇朝歌轉身往迴走,茱萸蹣跚著跟上,背對著他,茱萸終於可以露出如喪考妣的哭喪臉了。


    這迴跑不掉,蘇朝歌那麽精肯定會讓蘇玉看管的更嚴,到時候怎麽辦呢?


    迴到老房,茱萸又變迴高興表情,把大薊葉子放到盆裏,蘇朝歌仍舊歪迴床頭,不鹹不淡的說:“剛才一番走動,好像血又流了更多,你不是說大薊可以止血嗎?還不洗了拿給我用?”


    什麽叫自己找不痛快,茱萸算領會到了,洗了葉子恭恭敬敬端到蘇朝歌麵前,蘇大人朝她冷笑著說:“聽說大薊葉子要嚼碎塗在傷口上,你不會讓我親自嚼吧?”


    “怎麽會呢,蘇大人千金貴體又有傷在身,還是我來吧。”茱萸說著,心裏默默的流淚。


    大薊這種玩意嚼在嘴裏不舒服,苦苦的,就像她的命啊。


    “不願意啊,哭喪著臉給誰看?”


    笑笑笑,一笑,一搖頭否認,剛嚼的一口就不小心咽下去了,一路苦到心口,看她噎到,蘇朝歌忍不住笑了。


    嚼完了大薊,茱萸還得把蘇朝歌的傷口再拆開,那一片,像是劍刺的,傷口不大,可是血還流著,觸目驚心的,茱萸彎下腰給他敷藥,蘇朝歌也不動不吭聲,任茱萸把涼涼的大薊葉細細鋪在傷口上再按上幾乎染透了血的白布,最後在纏那一圈傷口的時候,門不聲不響的被推開了,蘇朝歌看見了,茱萸去完全沒有察覺。


    “老爺,藥……”進來的人說到“藥”字就住了口別過臉去。


    茱萸嚇了一跳,手上就不自覺用力,把布條勒得緊了,疼得蘇朝歌抬手打掉她惹禍的手,還訓斥道:“你是嫌我血流的少死得慢嗎?”


    蘇玉聞聽此言,立刻拎著藥奔到蘇朝歌身邊,麻利的解開布條,看到傷口上敷著的綠油油的玩意不知道是什麽,迴頭問茱萸:“這是什麽?”


    “大薊,止血的。”


    “你,你用什麽搗碎的?”


    搗碎?搗碎?她以前從來都不搗碎的!


    茱萸指指自己的牙,蘇玉皺眉:“嚼的?上麵還有你的唾液和口水?要是進到傷口裏怎麽辦?”


    “無妨,血止不住,唾液和口水想進去也被血衝出來了,茱萸好心,冒著雨到田間給我采藥,這份心意你不要責怪,先給我上藥吧。”蘇朝歌說道。


    雖然蘇玉說的也沒錯,但茱萸還是臉上訕訕的,默默的轉身到門外站著。


    越過蘇玉,蘇朝歌看到那個瘦瘦的身影麵朝外站著,低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一時就想為她說句話,於是小聲對蘇玉道:“你吼她做什麽,她生在鄉間,知道大薊止血又肯采來給我已是難得,而且,自你出門她就擔著心,煮的幾個雞蛋還舍不得吃給你留著。”


    蘇朝歌本意是含蓄的提醒蘇玉“茱萸應該是喜歡你的”,可聽在蘇玉耳朵裏就變了樣,想到剛才進來時,自家主人露著傷口茱萸那麽小心翼翼給他上藥,竟連他進來都不知道,可見茱萸心裏對主人是極憂心的,何況,他不過說了一句,主人竟為她說起話來,雖說他覺得自家主人能看上茱萸這山野姑娘有些不大可能,但誰知道呢,他們的馬車失火那晚,主人竟是第一個知道的,還把茱萸給救了迴來,也不嫌拖累一路帶著,雖說說是要問她鳳古先生的下落,可這麽多天了,自問了那一次再也沒見他提過……這麽一想,蘇玉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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