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公主的尖叫劃破了依蘭殿的寂靜,原本在外頭等候的宮女們對視一眼,心頭直叫不好,飛奔一樣地衝進了院子。院子裏空無一人,隻剩下李未央和……一旁躺在血泊裏的大名公主。


    就在剛才,湘王和另外兩名護衛已經從後門離去,根本容不得李未央阻止的時間,不過,她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宮女撲到了大名公主的身邊,哭泣道:“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大名勉強著撐起來,卻是氣喘籲籲,血淚滿麵,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指頭指著李未央,顫顫巍巍道:“殺人……殺人兇手……她是……”話還沒有說完,便已經暈了過去。所有的宮女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其中一個尖叫起來:“快,快去請太醫!”與此同時,湘王帶著人從正門進來,仿佛剛剛瞧見這一幕,無比驚訝道:“這……這是怎麽了?!”


    宮女指著李未央道:“郭小姐,是郭小姐把我們公主推下了樓梯!”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戲演得果真不錯。”


    湘王已經不複剛才那溫柔多情的模樣,隻是陰森地道:“還不把郭小姐扣起來!”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湘王殿下,若要問罪,隻怕你還不夠格,請把能定我罪的人請來吧!”


    湘王見她神色並無多少慌張,心頭也是一怔,如今眾目睽睽之下,自然要名正言順地給李未央定罪才好。他迴頭,大聲道:“還愣著幹什麽,不快去!”眾人一陣驚慌不安,拚了命地奪門而去,幾乎顧不得宮廷的儀態。


    湘王走近了李未央,壓低聲道:“郭小姐,若是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隻要他吩咐大名公主更改說法,隻說自己是無意從樓梯上掉下來摔糊塗了,事情還沒有那麽嚴重。到了這個時候,郭嘉應該知道如何選擇對她才是最好的。


    若非郭嘉容貌美麗,又聰明厲害,他不會再給她這最後一次機會,希望她能識趣地把握住。


    李未央隻是淡淡道:“很抱歉,我不會再有第二個答案給你。”


    湘王臉上最後的一絲笑容消失:“那你就等著天牢吧。”


    郭惠妃帶著郭夫人、南康公主迅速地趕到,南康公主正想方設法藏禮物,卻不知道這裏已經出了事,看到院子裏的情景,整個人都驚呆了。很快,裴皇後、胡順妃也接連趕到。


    太醫早已為大名公主處理了傷口,此刻大名已經醒過來,坐在床上掩麵痛哭,仿佛不勝恐懼的模樣,裴皇後略微皺了皺眉頭,道:“這是怎麽迴事?”


    大名公主大聲啼哭,用帕子掩著麵孔道:“娘娘,大名險些就見不著您了!”


    裴皇後見她哭得梨花帶雨,表情極為不悅,淡淡看了一眼湘王,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李未央從剛才開始就靜靜地坐著,凝望著床上痛哭流涕的大名公主,和眼底略帶得意的湘王,隻是不動聲色。


    湘王輕聲咳嗽了一下,道:“大名,這事情是你親眼所見,還是你說給娘娘聽為好。”


    郭夫人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又看看南康,眼底多了幾分擔憂。隻是這種場合,她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還不能多說什麽。郭惠妃已然坐到一邊,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水,麵色鎮定。


    胡順妃矜持地坐著,抬起手中的繡帕,仔細地擦拭著嘴角的口脂,實際卻是在掩飾笑意。當聽到依蘭殿出事的消息時,她的臉上已然綻開明豔不可方物的笑容。這是一盤你死我活的棋,終究,隻有勝了的一方才能生存下去。郭惠妃,你可不要怪我無情。


    裴皇後麵色冷淡地看著大名公主,道:“說吧。”


    大名公主咬住下唇,渾身發抖,仿佛滿含掙紮,但最終,還是開了口道:“我今兒本是約了南康妹妹、郭小姐一起來看望懷慶,在半路上,南康妹妹突然說要送給惠妃娘娘的禮物出了錯,便搶先一步離開了,說很快就會迴來。我就和郭小姐來了依蘭殿,因為懷慶妹妹向來喜歡清靜,連伺候的宮女也少,我們不敢打擾,便將宮女們都留在外頭。進了門之後,卻發現沒有宮女伺候,我想著不好怠慢了郭小姐,便先去尋人,郭小姐聽說這後麵有個湖泊,便要去散散心……我聽了信以為真,誰知剛走到二樓走廊轉角,我便瞧見了那湖邊上,郭小姐已經和懷慶遇上了,卻不知怎麽起了爭執,我離得遠,什麽也聽不清,便想要去勸解,誰知卻看見郭小姐突然推了懷慶一把,懷慶掉下水,還拚命掙紮……”


    裴皇後聲音中帶了一絲驚異:“懷慶公主怎麽了?”


    大名掩著臉痛哭,仿佛傷心到了極點:“她……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裴皇後厲聲道:“還不快去後麵的湖泊看看!”


    不多時便有太監麵色慘白地來報:“娘娘,懷慶公主殿下……已經……已經溺死在湖裏了!”


    大名公主的哭聲更大了,胡順妃瞧了她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詭譎,慢慢地道:“竟然真有此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郭惠妃的麵色如常,隻是靜靜喝著杯子裏的茶,郭夫人的麵色卻現出焦慮,幾乎控製不住地道:“滿口胡言亂語,我的女兒為什麽要去謀害公主殿下!”


    大名看著郭夫人冰冷的麵容,仿佛受到了驚嚇,下意識地往後麵縮。她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憐,這下更顯得極為驚恐了。胡順妃站起身,主動擋在床前,一張豔麗的麵孔帶了三分嘲諷,道:“郭夫人,你這是幹什麽?明知道大名公主受了傷,你居然還恐嚇她?!”


    郭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我哪裏有恐嚇她?!我不過是想要問清楚真相!我的女兒剛剛進宮沒有幾日,為什麽要謀殺跟她無冤無仇的懷慶公主!”


    南康公主完全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看著一屋子的人,幾乎都呆住了。


    裴後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滯,看著大名公主,道:“你說清楚一點。”


    大名公主本來就是弱不勝風的體態,此刻淒楚地搖了搖頭:“我站得遠,又聽不見他們說話……哪裏知道是為什麽呢?”


    胡順妃盈盈一笑,那笑意卻似帶了犀利的寒氣:“既然動了殺心,必定是有什麽緣故的,咱們不妨把這宮裏頭的人都審問一遍,說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裴後姣好的長眉輕輕一挑,疑道:“這宮裏的人?”


    胡順妃恭敬地笑道:“是啊娘娘,郭小姐麽,咱們自然不敢審問,可是這宮裏頭的宮女太監當然是能問一問的。”


    裴後看著郭惠妃,道:“妹妹以為如何?”


    郭惠妃麵上含著笑,眼中卻一分笑意也無,眸子裏的光尖銳而冷清:“方才順妃說了,要徹查到底,不能姑息養奸,既然這樣,不能不仔細問一問。”


    郭夫人驚訝地看了惠妃一眼,不知她為什麽還能保持鎮定。這可事關郭嘉的生死啊!


    裴後的目光在惠妃麵上逡巡著,一時卻也吃不準她到底是真的無所謂,還是故意裝出來的鎮定。她很快便轉開目光,微微一笑,曼聲喚道,“來人!”


    一旁的女官答應著走上來:“奴婢在。”


    裴後淡淡道:“把分在依蘭殿的宮女太監全都捉起來,一個不落地問清楚。”


    李未央冷笑,剛才整個依蘭殿都是空空蕩蕩,分明是故意支走了人,現在卻突然冒出來了嗎?


    依蘭殿的宮女太監統共不過八名,連李未央在郭家的規格都不夠,事情發生的時候,這些人或是自稱被公主遣出去做事,或是去了別的地方,橫豎都沒瞧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這群人都被拖出去詢問,足足半個時辰,打板子的聲音不斷,終於,女官重新帶著一個宮女進來,行禮道:“娘娘,公主的貼身宮女翠柔招了。”


    裴後看著跪在下麵戰戰兢兢的翠柔,道:“到底怎麽迴事?”


    翠柔臉色煞白,“奴婢……奴婢剛才猛的想起來……隻是奴婢不敢說……娘娘先饒恕奴婢的罪過!”


    “你說吧,恕你無罪!”裴後慢慢地道。


    翠柔拚命磕了兩個頭,道:“公主那日去惠妃娘娘宮中,出來的時候卻見到一個年輕男子和郭小姐站在一起十分親密的模樣,公主當時沒有留意,隻以為是一般的護衛,後來聽說捉住了中郎將和郭小姐的婢女,才想起來——那人就是中郎將!”


    事實上,當胡順妃設計那出戲的時候,真正的懷慶公主已經死了,又哪裏來的機會去“想”?隻是現在根本查不出懷慶的真正死亡時間,對方掐準了一切,把事情冤枉在李未央的身上。


    “翠柔,你可敢與那彭達祖對質?”若是翠柔真的瞧見了對方,那麽彭達祖要掩飾的就絕非和婢女有染這樣簡單!胡順妃微笑道。


    翠柔低下頭去,不敢瞧主子們難看的臉色:“奴婢敢。”


    “好了,帶她下去!”裴後揮了揮手。


    半個時辰之後,便有護衛來報:“娘娘,彭達祖已經招認,那婢女趙月是為了她的主子來的,他的秘密情人也是郭小姐。”


    一切掐的剛剛好,郭夫人的臉色已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


    胡順妃冷笑一聲,望著李未央道:“原來如此,郭小姐是怕對方想起來那彭達祖去過,才會要懷慶公主緘口不言,可是懷慶這孩子耿直,怕是沒有答應你,你才動了殺心——”


    李未央並不畏懼,迎著她的目光,定定道:“胡順妃,這邊大名公主才指證了我謀殺懷慶公主,翠柔就想起曾經在惠妃宮中見過郭達祖,然後那郭達祖就招認了,他晚不認,早不認,偏偏認的這樣巧合,不覺得奇怪嗎?”


    胡順妃立刻道:“這還不是為了替你這個高貴的小姐掩飾麽?人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郭小姐看起來這樣高貴典雅,卻想不到先是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再是殺人滅口,可憐的懷慶公主,還把你當成朋友,分明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我勸你一句,人贓並獲,你還是認了吧。”


    李未央麵無表情地道:“是我做的事情我自然會認,我沒有做的,叫我怎麽認?!”


    裴後的眉頭微微皺起,麵容卻還是那麽高貴,仿佛高高坐在雲層之上的菩薩一般慈悲:“郭小姐,人常說有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認罪,我會給你留一點餘地,算是全了郭家的體麵,若你知錯不改,死不承認,那就隻能將你交給刑部了。”


    交給刑部,等於是顏麵掃地。郭惠妃不覺微微作色,冷笑道,“你們聯合起來冤枉嘉兒,還叫她說,說什麽呢?”


    裴皇後微微閉目,道:“惠妃妹妹,懷慶是個多麽善良溫和的孩子,從來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的,這一迴遭遇這樣的不幸,隻要是個人看著都會覺得心寒。如今人證是大名和彭達祖,以及那宮女翠柔,你說別人冤枉,他們又和郭小姐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冤枉她呢?我知道你心疼郭嘉,但錯就是錯,不能因為她出身郭府就從寬處置。懷慶畢竟是一國公主,郭嘉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羞辱了皇室的尊嚴,她招認,便是一杯毒酒,此事我做主,也不會傳出去。可若是不認,那就對不起你了,我隻能將她交出去。”


    這話說得多麽冠冕堂皇,以至於眾人都紛紛點頭。


    郭惠妃卻不瞧義正言辭的皇後,隻是向著李未央道:“嘉兒,你怎麽說?”


    李未央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口中不急不忙地道:“嘉兒雖然沒有在郭家長大,可卻絕對不會做出有損郭家名聲的事情,請娘娘信我。”


    胡順妃怒道:“你還是死不認錯!那就不要怪宮規無情了!”說著,她一揮手,便有太監取過一旁的荊棍,道一聲“得罪”,立刻便要對著李未央的身上打下去。


    郭夫人想也不想撲了過去,保護在李未央的身後,郭惠妃厲聲道:“阿江!”那叫做阿江的太監飛身上去,一把搶過了荊棍,動作迅猛地連擊數下,原本預備對李未央動手的太監慘叫一聲,幾乎沒暈倒在地,後背鮮血淋漓,簡直慘不忍睹。


    胡順妃麵色一變,怒聲道:“郭惠妃,你幹什麽?!”


    郭惠妃冷冷一笑,道:“幹什麽?還未定罪你就敢隨便動手,當宮裏頭是什麽地方?你胡家的刑堂嗎?”


    李未央瞧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荊棍,足足有兩指粗,上麵利刺突起,不斷地往下滴血,若是剛才落在她的身上,怕是不死也要殘廢。胡順妃竟然囂張到了這等地步,是吃準了她沒辦法翻身嗎?!


    郭夫人驚魂未定地看著,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不肯放鬆,李未央握了握她的手,溫言道:“娘,我沒事。”


    郭夫人既驚且憂,麵上更是怒到了極點:“胡順妃,你欺人太甚!我郭家的女兒豈是你可以傷的!”


    胡順妃優雅地揚起細長的眼眸,喚道:“郭夫人,你可別嚇唬我,這麽大的罪名我承擔不起!我打的不是郭家的女兒,而是謀殺越西公主的犯人——”


    郭夫人厲聲道:“尚無定罪的情況下,你們怎麽可以胡亂傷人?!便是要定罪,也該陛下親自下旨,或是刑部來問案!”


    一聲音笑道:“聽郭夫人的意思,是覺得皇後娘娘統領後宮的權力不存在麽?”


    此刻湘王的這種笑聲,聽起來格外的犯賤,讓南康公主怒氣頓生恨不得衝過去狠狠踹他幾腳。她恨恨地盯著湘王,心裏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如今這局勢她再傻瓜也看出來了,分明是大名公主先後設計了懷慶和自己,故意營造出這樣的假象。她轉頭看著大名公主,幾乎控製不住紅了眼睛:“大名姐姐,你到底為什麽要編造這樣的謊言呢?”


    三米的高度雖然不會摔斷腿,但大名的傷勢也是不輕,更別提還要強撐著來演這出戲,也算是很不簡單了。此刻,她滿臉濕膩膩的冷汗黏住了頭發,淒楚之中仍喃喃道:“南康,我說的都是……真的……”她話未說完,人仿佛要痛暈了過去。


    胡順妃心頭暗讚大名演技之逼真,隨後走了幾步,笑吟吟地睨著李未央,聲音十分惋惜:“郭小姐和中郎將本就年輕不懂事,所以犯下這滔天大錯,如今東窗事發,鐵證如山,百口莫辯,郭小姐,你還是乖乖認罪吧,娘娘寬大為懷,也會留下你一條全屍……”


    郭夫人握緊了李未央的手,她沒想到進一次皇宮竟然會鬧出這許多事情來,早知道——她們還不如早日迴去,也免得這群人個個都使出壞心思。一出一出輪著來,非要迫死郭嘉不可!對方這樣做,針對的不是郭嘉本人,分明是在對付郭府啊!她咬牙切齒,幾乎恨不得給胡順妃一個耳光!


    整個氣氛都凝住了,人們緊張地看著,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裴皇後剛要開口,卻聽見李未央微笑道:“順妃娘娘和大名公主全部說完了嗎?”


    胡順妃愕然,隨後皺眉:“你是什麽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你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完了,那接下來就輪到我說了。”


    胡順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難道郭嘉還能有什麽翻身的法子嗎?她挑起眉頭,冷淡地道:“你有什麽好說的?”她相信這個計劃雖然不能說是完美無缺,至少從現在看來,郭嘉絕對沒辦法翻身。


    李未央的神色平常,一雙眼睛卻是黑如點漆,閃閃發亮:“別說我是進宮來做客,就算我要跟人偷情,也沒必要在連路都不太認識的情況下就和人幽會,更何況我明明知道大名公主就在附近,還做出殺死懷慶公主的蠢事——請問,這個世界上真有這種愚蠢的人麽?”


    湘王不動聲色地道:“或許你是被那彭達祖的甜言蜜語蒙蔽的頭腦,又或許你是失手才殺了懷慶,這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嗎?畢竟若是私情暴露了,你的名聲就將毀於一旦了。”


    李未央抬起一隻手,打斷了他:“不,一切都是因為大名公主在撒謊。”


    大名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緊了,為什麽現在李未央還能這樣鎮定,明明一切都已經證據確鑿了!


    “大名公主,你從一年前開始便經常親手做鞋襪,還悄悄派自己的貼身女官送出去,到底是送給誰的呢?”李未央微笑著道。


    “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大名公主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隱隱浮現出一絲異樣。


    “哦,既然大名公主的頭腦摔壞,理解能力不夠,那我就直言不諱了。”李未央眯了眯眼睛,目光卻尖刻如刀,“公主長處深宮,寂寞難耐,與男子有了私情,也是人之常情……”


    她聲音十分溫柔,可是語氣卻帶著嘲諷,大名公主頓時煞白了臉,聲音異常尖銳道:“你胡說什麽?我……我哪裏有這樣做,我……我……”


    李未央慢悠悠地打斷她,道:“公主,聽聞你半月前曾經臥床不起,卻不知道你得了什麽病,能否為大家解惑呢?”


    大名公主的眼神一抖,抿緊了嘴唇。


    李未央目光之中有隱隱的寒芒,笑容卻如同春風一般溫暖,可是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直叫人汗毛倒豎:“對外人說的是傷寒,可這不是事實吧,與其讓我說出來,不如你自己承認,也免得淪為笑柄。”


    “你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突然把矛頭對準我這樣的可憐人……我實在不知道哪哪裏得罪了郭小姐,莫非就是因為我為懷慶的死作證,所以你要這樣誣陷我麽?”大名公主眼圈一紅,眼淚又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李未央的微笑優雅無比,在她臉上盯了幾眼,“很抱歉,我隻是實話實說,”


    大名公主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垂下頭悶聲道,“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何要冤屈我這樣一個清清白白的人……”


    “很好。”李未央展顏一笑,“既然你不肯自己說,那我就代替你說。來人,請周太醫進來吧。”


    胡惠妃和大名公主麵色齊齊一變,震驚地看著門口出現的人,大名公主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仿佛見到了鬼魂一般。


    周太醫進門便向裴後和眾人行禮,隨後站起來。郭惠妃慢慢地道:“周太醫,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


    周太醫充滿恨意地看了一眼大名公主,才慢慢道:“不久之前,我去為大名公主診治,她說自己患了傷寒,可下官診治的結果卻是——喜脈。”


    喜脈兩個字一出口,整個屋子裏的人眼睛都睜大了,全部不敢置信地看著大名公主。


    裴後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目光冷厲地看著周太醫:“你再說一次!”


    “喜脈!”周太醫低著頭,又把話重複了一次,可是不管說多少遍,喜脈兩個字都是特別刺耳。


    “周太醫,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這是汙蔑!”胡順妃厲聲道。


    周太醫一咬牙,沉聲道:“下官原本也是不敢相信,再三確診之後才相信,大名公主拚命懇求下官對此保持沉默,並且要求我給她一劑打胎藥,去了這孽胎——”


    大名公主驚恐萬分地發出尖叫:“不、不!不……你胡說,娘娘,他胡說,我沒有,沒有的事啊……”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既然大名公主說沒有,那為何不另外找個太醫看看呢?看大名公主是否還是處子,哦,我不太通醫術,不知事情隔了半個月,還能否驗出曾經懷過身孕?”


    周太醫麵色平靜地道:“有過身子便是婦人,有經驗的大夫都能夠看出來,若是皇後娘娘和諸位不信,大可以找人來瞧。”


    胡順妃勃然大怒,道:“荒唐!一個堂堂的公主,豈容你們這樣羞辱?!”


    李未央卻不理會,兀自微笑道:“周太醫,大名公主的事情可大可小,你為何要幫助她隱瞞呢?”


    周太醫垂下眼睛,道:“下官原本也想要稟報皇後娘娘,隻是,大名公主哭地太過淒慘,拚了命地哀求下官,她說若是我將此事透露出去,她必定會被皇後娘娘處死,因為私下和護衛有了私情,等同於犯了宮規,娘娘向來嚴格,絕對不會輕易饒恕她……下官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答應了她,並且替她解除了這個隱患,所謂的因為傷寒臥病在床,實際上便是流產。本以為事情過去了,誰知一天前,卻有一批秘密的殺手潛入下官府邸,偽裝成盜賊殺了下官的妻子和一雙小兒女,還一劍刺入我的肋下,我見那些人窮兇極惡,且奔著我而來,索性閉氣裝死。我是個大夫,自然精通此道,費盡了心思才躲過那些人,喬裝改扮離開了家中,後來才得知,京兆尹張貼了告示,說我家中被盜賊所劫,一家都被殺死……”


    郭惠妃嗤笑一聲,道:“胡順妃,你以為幫著大名公主殺人滅口就有用麽?很多事情都容易留下把柄的。”


    李未央隻是微笑,大名公主原本哀求了周太醫不要透露此事,可卻不巧被胡順妃得知了真相,一直隱忍不發,隻等著有利時機。在宴會之後,胡順妃動了心思,便用這個秘密來威脅大名幫助她完成計劃。大名公主一狠心,索性告訴胡順妃周太醫已經得知了這件事,為了拔除隱患,他們便一不做二不休,要殺了周太醫滅口。可他們不知道,自己從懷慶公主到訪那一天就開始懷疑大名公主,因為懷慶沒有朋友,唯一能夠讓她相信並且說得動她的人就是大名……與此同時,元烈也一直派人秘密盯著大名公主和胡順妃的一舉一動,在精心查證之下,總算找到了周太醫。而周太醫為了報自己家人之仇,也一直在等待機會進宮陳情,卻畏懼背後那人的權勢,如今有了郭惠妃撐腰,他才敢再次入宮。


    事實上,胡順妃剛開始留著周太醫定然是為了捉住大名的軟肋,可大名卻非要先殺了周太醫才肯做事,事情自然有了矛盾。


    “我、我……”大名公主慌亂地望著裴皇後,“娘娘……”


    “縱然大名公主曾經懷孕並且故意墮胎,自然有娘娘按照宮規處置,跟這次的事情也完全沒有關係,為什麽要把兩件事扯在一起呢?”胡順妃臉色異常難看。


    李未央歎了口氣,突然揚起聲音道:“趙月,出來吧。”


    眾人都吃了一驚,卻見到趙月從門外走了進來,麵色紅潤,精神奕奕,她一進門,便開口道:“奴婢給皇後娘娘、惠妃、順妃請安。”聲音清清脆脆,哪裏有半點喉嚨被毀掉的樣子。


    眾人完全震驚,不敢置信地看著趙月,卻見到她笑嘻嘻地道:“奴婢聽從小姐的命令,裝作被胡順妃娘娘捉住,親耳聽見順妃娘娘說,要大名公主把小姐引到懷慶公主的依蘭殿,趁機動手,這樣,她就不會說出大名公主和那彭達祖的奸情……”


    “你——你根本是故意設下陷阱!”胡順妃的聲音有瞬間的尖銳,李未央從一開始就裝作不知道這是一場局,故意讓趙月假裝上當,其實那開水根本一大半兒都灑在了地上,另外一點進了嘴巴,燙紅了一點皮而已,沒有半滴水進了趙月的喉嚨,她卻裝作喉嚨真的被燙傷,然後被胡順妃押著去對質,讓對方信以為真,繼續進行這個計劃,不過是引蛇出洞……


    但,也不是什麽都在李未央的預料之中,就像她隱約猜測大名公主便是那個在暗中促動懷慶來求情的人,也是那個預備引自己入局的人,卻不知道她所謂的誘餌和底牌,竟然是懷慶的性命。


    “我我我……我根本沒有和那男人……”大名公主因為過度恐懼,劇烈地顫抖著,突地從床上摔了下來,卻拚命地爬到皇後的身邊,抓住她的衣袍下擺,哭道,“娘娘,我沒有,一切都是他們胡說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裴皇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仿佛在看什麽不潔的東西一樣。


    一旁的宮女生怕大名公主狗急跳牆傷了皇後,趕緊撥開了她的手,大名公主還要糾纏,卻被推得更遠。她連忙去抓住胡順妃:“娘娘,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眼下這種情形,胡順妃急著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她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郭惠妃卻顯然早已知道李未央的計劃,此刻淡淡道:“大名公主,你以為現在還能脫罪麽?”


    大名公主驚駭地看著郭惠妃,幾乎說不出話來。


    李未央冷眼看著大名公主,道:“原本我以為你不過是為胡順妃所迫,才會利用了懷慶和南康,可是我實在是高看你了,你分明是故意造成懷慶公主的死,目的就是因為你嫉妒,你嫉妒懷慶!到了這個地步,再裝作楚楚可憐已經於事無補,你不如實話實說!”


    大名公主再也不複剛才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神漸漸變得兇狠,她趴在地上,卻像是個女皇一樣,咄咄逼人地道:“對,我討厭懷慶!她明明死了個娘,孫家卻還在,有什麽資格自怨自艾!論容貌論才情,我有哪裏輸給她?!偏偏誰都看不到我!就連彭達祖,一開始都是喜歡她,我偏要把他搶過來,我偏要懷慶傷心!”


    南康不敢置信地看著大名公主,口中喃喃道:“你究竟在說什麽?懷慶姐姐從來就對你那麽信任,你為什麽要——”


    “哼,南康你算什麽?!跟我一樣是宮女的女兒,若是沒有郭惠妃,你這種腦子早就不知道淪落到哪裏的塵埃中去了!”大名公主惡狠狠地打斷她,那嬌柔的眉眼,一旦深沉下來,就顯得說不出的可怕,“事實是——我什麽都比你強,什麽都比你好,隻不過沒有你那麽好命,若是我娘早點死,我也能找個好一點的靠山,不至於到了今天什麽都沒有!”


    “大名姐姐……”


    “別再惡心我了!”大名公主的五官開始扭曲,充滿了怨恨,“我看見你就惡心,看見你嬌滴滴地靠在郭惠妃的懷裏就討厭!為什麽我這麽努力,卻要落到這個下場,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卻能過得這麽開心!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了啊!我在這宮裏明裏是個公主,可誰都能踐踏我瞧不起我,我到底算什麽啊?為什麽你們都有人護著,我什麽都沒有!那個女人要死了多好,偏偏從那麽高的地方被掉下去都沒死,白白連累了我這麽多年!”


    李未央的神情微微地悸動,她突然明白了某件事,口中道:“當年是你推你娘下樓的?”


    大名公主的身體因為失望和憤怒而開始發抖,恨聲道:“對,就是我!大家都說南康是因為沒有親娘才會被郭惠妃收養的,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就天真地以為隻要我娘死了我就什麽都有了!可事實上呢?!即便她死了,我也是個沒有價值的人!根本不會有人想要收養我!更何況她沒死!”若非後來旭王見她日子過的淒慘,同情她們母女,特意向皇帝提出了請求,她根本都沒辦法熬到現在!早就不知死在冷宮的哪個角落了!所以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親生母親沒死也好,她的存在可以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孝心,知道她的獨特,欣賞她的善良!


    南康公主一時間說不出話,李未央的目光越發冰冷:“大名,你真是個瘋子。懷慶將你當成唯一的親人,你卻因為嫉妒而殺死了她。”


    大名公主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但很快又變得囂張起來,這讓她那張楚楚可憐的麵孔顯得特別猙獰:“不錯,是我向胡順妃建議殺了懷慶,不光是懷慶,當初我還準備殺死南康!我討厭看到你們這些什麽都不懂卻能坐擁一切的人!”


    南康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小步。


    “論善良,你比不上南康,論真誠,你比不上懷慶。事到如今,你的所作所為恰恰證明,你沒有任何一點比她們強。懷慶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真心信任你的人,可你卻殺了她,所以你注定一輩子沒有人喜歡,沒有人愛,注定了所有人都厭惡你,惡心你。這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得好好受著!”李未央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的表情,卻有著比任何鄙夷、嘲諷更傷人的力量。她不關心的大名公主為什麽發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大名隻看到自己的悲傷,卻一直死死盯著別人的光環,這樣的心態總有一天會扭曲,會發狂,她隻關心這件事的幕後主謀是否能夠伏誅。


    大名公主啊地尖叫起來,她不管不顧地向郭嘉衝過去,可是趙月一個巴掌上去,竟然將她整個人打翻在地,滿口鮮血。郭惠妃揮了揮手,便有護衛將大名公主按下,她還在發狂一般地掙紮,卻沒有人在乎她了。


    也許是這逆轉太快,大名公主的前後對比太過強烈,以至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郭夫人看著這一幕,卻也是十分的驚訝,她看了看郭惠妃,又看看李未央,才知道她們從昨日開始就在演戲,明明什麽都知道,卻裝作不知道,故意引胡順妃動手,等今天把她困在網中。


    李未央看向胡順妃,道:“娘娘,你還有什麽話說麽?”


    胡順妃呆了一下,然後露出僵硬之色,大聲道:“郭嘉,你不要胡言亂語,大名公主分明是發瘋了……”


    李未央的聲音一下子蓋過了她:“順妃娘娘,你真的以為一切都沒有遺漏嗎?”


    胡順妃咬牙,道:“這件事情都是大名公主所為,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


    李未央失笑,道:“順妃娘娘,這就要多謝你自己了,你們以為我一定會被打倒,所以根本不曾給自己留下退路!仔細想一想,從頭到尾你們犯了很多錯誤!一則,大名公主和彭達祖有染,翠柔卻偏偏說看見彭達祖和我在一起,這說明,翠柔是受了人的指使在造假。二則,你們模糊了懷慶公主的死亡時間,說明她根本不是死在早上,更甚者,她是昨天晚上或者更早就斷了氣,這樣一來,這整個依蘭殿的八個宮女太監都在撒謊。他們的主子從昨天晚上就已經不見了,可他們卻說早上還被她差遣出去辦事。不管是翠柔還是其他人,隻要將他們捆起來送交刑部,嚴刑逼供,自然能夠一切水落石出!”


    胡順妃的麵色已經發白,額頭上也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流淌下來,口中不受控製地道:“也有可能是你收買了大名,不,收買了那些人來陷害我!”


    李未央嘲諷地一笑。


    “你笑什麽?”胡順妃心頭越發焦躁,幾乎是勃然大怒。


    “我笑順妃娘娘自作聰明,很可惜,我縱然收買了這些人,卻也有一個人收買不了!你忘記了還有一個彭達祖。他原本好好做著中郎將,若非和大名公主有染的把柄被你捉住,也不會幫著你來陷害我。難道你要說,我連這位痛恨郭家的中郎將也收買了嗎?這種事情傳出去,誰也不會相信的!所以從一開始,順妃娘娘和湘王殿下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選的還是最大最重的一塊石頭!”李未央目光冰冷地說完,當然,彭達祖答應陷害自己,其中必定還有威武將軍的緣故,隻是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


    胡順妃一開始確定彭達祖為人選,一方麵是以為他是大名的情人,有把柄捏在手裏。二則,他是郭家人,有機會和郭嘉接觸,卻又偏偏和齊國公一房不睦,這樣隱瞞和郭家小姐的戀情就順理成章了。但她卻沒有想到,李未央會反將她一軍,大名公主已經承認了一切,彭達祖也會成為一個大麻煩!難道她要說,彭達祖也是被收買了嗎?說出去誰會相信呢?


    “娘娘,你脅迫大名和彭達祖來陷害我在先,又謀殺了懷慶公主,並且威脅我說,若是我不肯如你心意嫁給湘王,你便把一切公開,讓我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手段實在卑劣無恥,你還有臉繼續說自己無辜麽?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謀殺無辜的人,一環接著一環設下陷阱,這樣詭譎的心思早已大白於天下,你還有什麽能說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逼問著對方,幾乎將胡順妃逼到了死胡同!


    “住口!”胡順妃氣得臉色醬紫,幾乎上前一步揚起手臂就要打李未央,但李未央早已洞悉她的意圖,輕輕一閃,胡順妃撲了個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湘王搶上去幾步,一把扶住胡順妃,怒氣衝衝地道:“郭嘉,你心思太歹毒了!”


    李未央笑容溫柔,眼神冰冷,心道,歹毒?你很快會知道什麽叫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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