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防盜, 沒買夠,不要問我為啥是防盜不要暴躁不要難過不要著急


    然而顧老太太卻不以為然:“你這就不對了,等出了月子, 你過去咱鄰居家看看吧, 就看老蕭家那娃, 和咱蜜芽兒一天生的, 哎呦喂, 那個模樣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這都生了快十天了, 那頭上癩得沒幾根毛, 就連腦門都又窄又小, 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


    說著又對著自家孫女笑起來:“哪像咱家蜜芽兒,瞧著胖乎乎小臉蛋, 還有這亮堂堂的大腦門,就跟個女佛爺似的!”


    童韻想想也覺得婆婆說得有道理, 自己女兒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確實是個福相。


    “娘, 老蕭家美娟生了個男娃, 這下子,前頭的競越和淑蘭, 怕是更不受待見了吧?”


    競越今年五歲,當初剛下生也是個最寵的小子, 還特意找她來, 說她有文化, 讓她給取個與眾不同的名字。與眾不同的?顧老太當時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取出七八個來,最後蕭家人選了競越這個名字。不曾想,這才幾年功夫,曾經連取名字都千挑萬選的蕭競越,已經成了個小可憐。至於那淑蘭也就才十歲,這姐弟兩個,在家自是被指使得團團轉。前些天,聽說蕭國棟還想著不讓淑蘭上小學了,淑蘭在家鬧騰了一番,哭得不成樣子,後來還是自家婆婆和大隊長陳勝利一起找過去,說了說,蕭國棟也覺得不讓女兒上麵上無光,這才答應的。


    現在孩子上個學,學費都不用交,書本費也就五毛錢,一年到頭的,誰家就能缺這五毛錢?


    “可不是麽!”顧老太太是小學老師,管著村裏這群孩子,前前後後操心得就多:“不過我和蕭老太太提過了,她意思是有她在,就一定讓孩子上,孩子願意學,就給上。有這個奶奶一天活頭,這兩個孩子日子還能好過。”


    童韻點頭:“是,好歹有個奶奶疼著,要不然……”


    說著,她歎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家小寶貝,忍不住心裏泛軟。


    自己和顧建國可得好好過日子,多掙點工分,希望家裏光景一天天好起來,隻有大人日子過好了,才能保著自己這小女兒過得舒坦。


    顧老太太說著間,不知想起什麽,竟道:“蕭老太太其實也是個倔種,這次美娟生個了個娃兒,她也沒跟前伺候!”


    “那是為何?”童韻不解了,一般來說,村裏誰家兒媳婦生了孩子的,當婆婆得好歹得伺候伺候,別的不說,吃幾個雞蛋總該是有的,畢竟月子人,不能委屈。


    顧老太太搖頭笑歎了聲:“罷了,說這個幹嘛,你這在月子裏呢,犯不著操心別人家堵心事。我今日過來,是有個東西給咱蜜芽兒。”


    說著間,她把蜜芽兒遞給了童韻抱著,自己卻從兜裏摸索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來。


    童韻定睛一看,不免驚到了,這竟然是一個黃金的長命鎖,上麵寫著“富貴安康”四個字。


    這是金貨啊!


    顧老太太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給咱蜜芽兒的,你好好收著,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戴,仔細別讓人看到了。”


    童韻接到手裏,隻見這長命鎖有小娃兒拳頭大小,還是個實心的,掂量著分量不輕!


    “娘,這哪行,她這小人家的,不值當用這個!這值錢著呢,你快收好,仔細讓人看到!”


    這種實打實的金貨,一怕被妯娌看到,縱然上麵幾個妯娌都關係好,可也怕有說道,二怕被外人看到。現在這年月,你在醫院裏好好給病人看病治病,都能被下放到山區去,家裏多養幾隻雞,被割了資本主義尾巴隻剩三隻了,院子裏種個樹結個柿子,都被砍光了說你種資本主義樹。


    至於家裏藏了個這麽一坨大金子,童韻不知道這算什麽路線又是不是資本主義,但她知道,這是怎麽也不能讓外人看到的。


    顧老太太外麵瞅了瞅,門關得死緊,院子裏冷清清得沒人,也就壓低了聲音對這小兒媳婦透露兩個底兒。


    “童韻,你當然不知道,我手裏,除了你爹烈士每個月發放的撫恤金,自己還藏了點東西。本來是想著什麽時候年頭不行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拿出來慢慢變賣。可現在看這光景,你大哥在城裏,每個月也能孝敬點,底下他們兄弟四個,在大隊掙個工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也能混個飽飯,一時半會,這玩意兒也用不上,我就想著,等我老了,早晚把手裏點東西傳給幾個小的。你瞧,這個鎖啊,做工好著呢,這是當年上海楊慶和久記的,是個好東西。現在那楊慶和久記好像都倒閉了,以後再是沒有了的。這玩意兒留著,好好保存,便是一時不戴,傳給後代子孫,也保值!”


    這一番話,聽得童韻可是吃驚不小,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老人家每個月都有撫恤金,那是公爹當了烈士的家屬補貼,一個月約莫有二十多塊,這個她知道。老人家除此外還有在小學當老師的工分,折合成錢一個月也有十六七塊,這個她也知道。


    城裏大伯哥現在一個月工資估計有個六七十塊,每個月會給老人家二十塊。據說是因為大伯哥進城的那個位置,是得的公爹的好,好處讓他一個人占了,所以他得拿出工資的一部分來補貼家裏。


    這個錢其實說起來是全家的,可家裏幾個兄弟沒人會惦記這錢,都在老人家手裏,她早年不容易,年紀大了,這錢就該她拿。


    如此粗略一算,婆婆光每個月的固定進項就有六十多塊!


    要知道,這年月,上了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三類地區,轉正後的工資還不到六十塊呢!


    童韻早就知道婆婆手裏有些錢,這些年積攢下來,必然不少,可是沒想到,婆婆手裏竟然還攢著些這金疙瘩。不說其他,隻說眼前這個實心的長命鎖,那麽大一塊,得多重啊,折合成錢,不知道得多少!


    況且,童韻多少也聽父母提起過,舊年月時候,上海楊慶和久記的長命鎖,那是老牌子,是從晚清時候就存下來的老牌子了。這家的長命鎖,光是做工就值錢了,又比尋常金疙瘩要金貴許多。


    事情到了這裏,童韻隱約也有所感覺了。


    以前她就覺得這個婆婆投緣,說話做事透著大氣豁朗,不像是那沒見識的農村老太太,後來知道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她便想著那必是開明人家的陪讀丫鬟吧,或許還留過洋,這才讓婆婆得了那麽多見識。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事情怕是沒這麽簡單。


    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能一出手就是個楊慶和久記的金疙瘩?


    童韻握著那長命鎖,默了老半響,終於長出了口氣。


    “娘,這個長命鎖我收下了,我會好好留著,等以後蜜芽兒大了,再傳給她。”


    “這就是了。”顧老太太估計兒媳婦也多少猜到了,隻是沒說破而已,兀自笑了笑:“雖說世道亂,不過咱這大北子生產大隊,其實啥事兒沒有,外麵那些風浪過不來。畢竟都是鄉裏鄉親的,一起過了幾十年,誰不知道誰家那點子事?這山村裏人,心思單純,也沒想那些頭頭道道的,你就安心在這裏和咱建國過日子,別的不用想,咱這是五代貧農,烈士家屬,他們再鬧騰,也不敢到咱頭上動土!”


    童韻心裏捏了一把汗後,如今也想明白了。


    自己成分還不好呢,其實也沒啥事兒,該結婚結婚,該生娃生娃了,建國也沒嫌棄自己。


    顧老太太說著間,又問起來:“我聽說,親家那邊前幾個月說要被調查,現如今有什麽消息沒?”


    童韻正為這事兒愁呢,見顧老太太問起,苦笑了聲:“沒,至今沒個消息,這不是讓大伯哥幫著問問。”


    顧老太太點頭,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童韻的手:“沒事,你父母既是當大夫的,救人無數,一定會有福報,什麽大災大難,早晚都能過去的。”


    童韻點頭:“是,我也這麽想著,我父母,其實都是好人,隻盼著好人有好報。”


    好的不能好的人,有那窮的來看病,拿不出錢來,父親經常就免費給看,迴頭醫院需要結賬,他拿自己工資頂上。母親雖然是個過日子的,但從來不說他什麽,反而覺得父親是個好人。


    兩個人就這麽一心撲到醫院裏,救人治病的,也不爭名奪利,沒幹過一件壞事,誰知道臨到老了,竟然也要被調查了。


    童韻不免想著,如今這世道實在是看不懂,若是真得父母有個什麽,她怎麽辦,是不是要和顧建國離婚,免得拖累了老顧家這一家子人?


    可偏偏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時候,就有一位,看著這情景,心裏不樂意了。


    這位就是顧家四媳婦蘇巧紅的娘。


    本來這老顧家的事和她老蘇家也沒什麽關係,又不讓她家出雞蛋饃饃的,犯得著她在那裏鹹吃蘿卜淡操心,可她心裏記掛著自己女兒啊。


    她這輩子生了三個女兒三個兒子,自己覺得自己是老蘇家的大功臣,耀武揚威得很,每每和人說起,都是一嘴一個“當初我生我大蛋的時候如何如何,當初我生我二蛋的時候如何如何,當初我生我三蛋的時候如何如何”,大蛋二蛋三蛋那都是她的寶貝疙瘩蛋。


    到了她閨女,嫁到了老顧家,上來就生了兩個帶把兒的,她覺得自己閨女這是有福氣,這是肚子爭氣!一撇腿兒就是一個大胖小子啊,你們能嗎?


    結果如今,她手裏攥著這紅雞蛋,心裏就開始犯嘀咕了。


    “我閨女生的那都是大胖小子,而且還一口氣生了倆,她老顧家都不知道送個紅雞蛋,怎麽如今,那瘦巴媳婦才生了個丫頭片子,竟然值得送什麽紅雞蛋?”


    瘦巴媳婦說得是童韻,她生得腰粗體壯,幹農活有力氣,看不上童韻這樣的細瘦白的,便說是瘦巴媳婦。


    “娘,我婆婆可喜歡那丫頭片子了。”


    其實蘇巧紅本來心裏就窩著點火,隻是全家都喜歡那小丫頭,她不好發作罷了。如今到了娘家,一邊幫著娘在那裏剁大白菜,一邊嘴裏絮叨:“你不知道有多寶貝那丫頭片片子,他大伯捎來的麥乳精,我家牙狗兒連嚐嚐什麽味兒都不能,全都給送到老五媳婦屋裏去了。”


    “麥乳精?”蘇巧紅娘可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一個眼兩個大:“那是啥?”


    “我聽說那是個好東西,咱村裏人都沒見過,營養著呢,比肉都好吃,比糖都甜!”其實蘇巧紅也不知道什麽味兒,就猜著,肯定比肉好吃,比糖好吃,比什麽都好吃。


    “這好東西,就給那丫頭片子了?一個丫頭片子也值當用這好東西?!”蘇巧紅娘用圍裙擦著手,在那裏瞪大眼問。


    “值當著呢!”蘇巧紅有氣無力地說:“我婆婆和你可不一樣,人家不稀罕孫子,就喜歡那瘦巴丫頭片子!我估摸著,這是咱明麵上能看到的,暗地裏,還不知道給她吃了多少好東西呢!”


    蘇巧紅娘在那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就抬起那寬大粗壯的屁股。


    “走,別剁菜了,迴去你家瞧瞧!”


    “瞧,瞧什麽?”蘇巧紅一臉懵。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軟蛋,傻貨!”蘇巧紅娘恨鐵不成鋼:“你可是一口氣生了兩個胖小子的,你有底氣,不怕那老媽子!你現在就迴去,我陪著你迴去,我可得去找那老媽子說道說道,有她這樣的人嗎,放著大胖孫子不疼,非疼什麽丫頭片子?那丫頭片子能給她養老送終嗎,丫頭片子能給她摔盆咂罐嗎?丫頭片子都是賠錢貨,疼也白疼,這顧老媽子就是個榆木疙瘩不開竅,我找她評評理去!”


    “哎——娘,你別介啊,這事說不通,人家就認這個理!”


    “怎麽說不通!你別管,你到時候就給我看著,也好好學學,看你娘怎麽對付那老蠢貨!”


    得……蘇巧紅看她娘發火了,也沒敢說什麽,就跟在她娘迴頭趕緊往家趕。


    她娘也是很厲害的人物,想當年還是媳婦那會,和自家婆婆吵架,吵得全村的人都聽得見響聲,再後來生產隊分糧食的時候,因為她覺得分得自己糧食少了,直接撒潑躺生產隊門口不走,最後沒辦法,大隊長隻好對給了她一點。


    可以說,蘇老太太,那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人物,自打嫁人後開啟了罵街掐架的功能,便再也沒有輸過陣。


    蘇巧紅當下心裏也是暗暗地期盼著,也許自己這能幹的娘能給自己找迴點好處?


    這個時候的她忽然就想起,昨日在家裏打掃的時候,仿佛糞坑裏有剛扔的山雀骨架子。


    山雀肉啊,可憐她家牙狗都沒嚐過味兒,就這麽被童韻給享受了,想想就氣得肝疼。


    看來是時候鬧騰一場了!


    蘇巧紅娘家是紅旗生產大隊的,和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是鄰居,就隔著一條土路。蘇巧紅娘在前麵氣哼哼地走,蘇巧紅在後麵緊緊跟上,一路上碰到了人,都過來打招唿,臉上笑著問:


    “你家那大胖閨女長得真不賴!”


    “紅雞蛋收到了,好吃!替我謝謝你家老太太了!”


    然而這些話無異於在戳火。


    誰家大胖閨女,那是她家的,那是瘦巴媳婦生的!


    至於什麽紅雞蛋,那更是心疼啊,她家牙狗兒如今也吃雞蛋,一天摳摳索索的也就吃一個雞蛋,想多吃都不能,結果呢,童韻那麽大人了,出了月子竟然還能吃雞蛋?


    她在這裏驢x刮堿,人家在那裏大車撒油,這是什麽世道啊!


    於是這搓火的娘倆,一口氣都沒停,直接奔到了老顧家門前。


    “親家,在家吧?”這個時候傍晚了,各家廚房冒煙了,應該是在家。


    別看蘇巧紅娘風風火火地來了,其實真到了人家老顧家地頭上,她還就開始客氣起來了,至少表麵上沒露出什麽不高興來。


    之前大隊裏帶著大家夥一起背毛主席語錄,不是就有一句“戰略上要蔑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麽?蘇巧紅娘不懂什麽戰略戰術的,她隻聽說,這句話意思就是,做什麽事得講究方法,對什麽人用什麽辦法!


    顧老太太從灶房裏鑽出來,見了蘇老太太,一下子沒弄明白這來意,便笑著說:“在呢,正做飯呢,吃了嗎?來來來,進屋坐坐,等會一起吃吧。”


    這年月見麵第一句話就是問吃了嗎,畢竟民以食為天,大家都吃不飽肚子。關心下親戚的肚皮問題再順便解決下吃飯,那就是對親戚最大的客氣了。


    “沒吃呢!”蘇巧紅娘陰陽怪氣地笑:“我這是趕飯門來了,要不惹人厭呢!”


    “這話說哪裏去了,快坐下,等會開飯,咱一起吃。”


    說著間,顧老太太忙吩咐四兒媳婦:“巧紅,還不趕緊給你娘倒杯水喝。”


    蘇巧紅忙答應了一聲,滴溜溜地去廚房倒水了。


    別看她在娘家的時候也氣憤了一把,可是來到了婆家,看到了顧老太太,之前鼓起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了。


    顧家到底是大北子莊大隊的殷食人家,婆婆雖然有些偏心,可其實比起其他婆婆還是要好多了,顧建黨這個人也不錯,對自己挺好,況且下頭還有兩個大胖兒子,若真是鬧騰起來,她也心裏發怵。


    而這邊兩位老太太進了堂屋,坐下來,便開始噓寒問暖起來了。


    “這紅雞蛋,可真喜慶啊!我一看就喜歡,這陣子家裏的雞實在是賴,隻抱窩不下蛋,我也摸不著個雞蛋吃,如今看著這雞蛋,可算是解饞了。”蘇老太太摩挲著那雞蛋在懷裏,笑嗬嗬的這麽說。


    “這個不用急,多養養,總是能下蛋的。”蘇老太太哭窮說沒雞蛋吃,顧老太太可沒有送她幾個雞蛋的意思,直接讓她迴家繼續養雞。


    “哎,就算養好了雞下了蛋,我哪舍得吃呢,下麵幾個大孫子,一個個盯著雞蛋流口水呢!咱這做奶奶的吧,什麽都舍不得吃,隻恨不得都留給乖孫子,你說是不是?”蘇老太太慢悠悠地把話往下引。


    “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氣,以後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忙活了一大輩子,怎麽就不能吃個好的了,再不吃,怕是都要進棺材了。”顧老太太這方麵是想得開的,所以麥乳精一罐子給童韻補身子,另一罐子當然是給自己補了——誰眼巴巴地盯著她的食兒,她就偏不讓那人如意!


    “這可說得不對了!”蘇老太太拉下了臉:“家裏有壯勞力得幹活,有小娃兒得長身體,哪有咱們吃的東西啊?”


    “沒辦法,我家兒子孝順,媳婦也體貼,他們都說我應該吃好的,家裏好東西都留給我吃。可能各家情況不同吧,兒子和兒子不一樣的。”顧老太太滿臉欣慰地這麽感慨。


    聽了這話,蘇老太太一下子氣得胸口突突的。


    這是啥意思,當她傻啊?她是個睜眼瞎可不是個傻子,不就是說她顧老太的兒孫孝順把好吃的都給顧老太,自己的兒孫不孝順所以自己輪不上吃嗎?!


    “我家兒子孝順,媳婦也孝順,大孫子更孝順!”她不甘示弱。


    “對,你家兒子孝順,媳婦孝順,大孫子也孝順。這不,養出來的女兒,嫁來我家,更孝順!”顧老太太笑嗬嗬地這麽說。


    蘇老太太聽得更氣了,眼前發黑,隻恨不得撲過去咬顧老太一口。


    不過多年的耍潑鬥爭經驗告訴她,這事不能這麽來——畢竟在人家地盤上嘛。


    “我女兒是好,那當然是好!我蘇家出來的女兒,哪能不好,這不,才進門幾年,先抱了一個大胖小子,再抱一個大胖小子,這是給你老顧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自打這蘇巧紅嫁出去一口氣兩個大胖兒子後,她在她們紅旗公社走起路來腰板更直了,傳出去的話都是,我家裏還有個小女兒,那也是一撇腿就生大胖小子的命,可得掙個大聘禮!


    “是,兩個小子呢!”顧老太太心裏卻冷笑一聲,兩個臭小子啊!


    “對,兩個小子呢!”蘇老太太瞪大眼,再次強調,那不是兩個丫頭片子,那可是兩個小子!


    “嗯……”顧老太太已經失去和蘇老太太說話的興致了,這也太沒勁了,有什麽事兒你就挑明了說,跟我繞什麽圈子,當下也就隨意敷衍著。


    蘇老太太見她竟然不當迴事,忍不住再次說道;“俗話說的話,傳宗接代,開枝散葉,當了人家兒媳婦,就得是生兒子,不生兒子是不行的。咱們這些當婆婆的,也得盯著點,讓底下媳婦生兒子。如果媳婦不生兒子,咱們可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以後死了,都沒臉往祖墳裏埋,知道不?祖墳都不好意思進!要不然你想怎麽著,等進了祖墳,見了上麵的老祖宗,說我沒能給老顧家生幾個大胖小子,咱老顧家斷子絕孫了,你說你能有臉不?要生就得生小子,那才是添丁進口的事,你說萬一生個閨女,那叫生孩子嗎?那不是給咱家生的,那是給給人家生的!”


    蘇老太太在這邊滔滔不絕唾沫橫飛,顧老太太意興闌珊眼瞅屋頂。


    蘇老太太見顧老太太根本沒當迴事,忍不住再次開口:“你啊,別看是個小學老師,但論起裏麵的理兒來,未必有我門清,你啊就是識字識得迂腐了,而我,我娘家從好幾輩前就住在咱紅旗公社,我是眼瞅著——”


    蘇老太太還要繼續開始她的唾沫橫飛,而就在這個時候,顧老太太卻忽然伸出手,啪的一下子,打在了蘇老太太大腿上。


    “哎呦喂,這大冬天,竟然有個蚊子在這裏叫喚,我打,我打死你!”


    於是她迴來就和婆婆說著,看看能不能讓城裏的大伯問問,這個小的孩子都吃什麽。誰知道這才幾天功夫,大伯哥那邊就托了大隊長送來了兩瓶子麥乳精。


    她這邊燒著火,那邊可是支著耳朵全聽到了。


    麥乳精,那是好東西,一般人都弄不到,就是在縣委裏的大伯哥都費了老大勁兒才弄到的。


    整整兩罐子呢!


    於是蘇巧紅就盤算著,一罐子送到剛生了娃的童韻那裏,另一罐子應該送到自己這邊吧?


    想到自己小牙狗喝上麥乳精後,那個美滋滋的樣子,再想著把那麥乳精挖一些送迴娘家,自己娘還有嫂子看著自己那目光, 蘇巧紅自己都舒服地出了口氣。一時腦子裏又開始轉悠著,當然了,不能給多,就拿個小瓷碗裝一點讓娘家嫂子嚐嚐就行了。


    蘇巧紅就這麽盤算著,連給娘家嫂子到底多少,以及到時候如何給他們說這麥乳精多麽多麽金貴,多麽多麽的營養,這些說辭都想好了。


    可是誰知道,盼到最後,那兩罐子麥乳精,竟然全都送到了老五媳婦房裏。


    竟然一罐子都沒給自己留下?


    蘇巧紅開始還有些不信,後來支起耳朵再細聽,果然就是,全都送過去了!


    這下子她心理不好受了,再抬眼看看三嫂子正放鍋裏貼餅子。


    “娘說了,給老五媳婦的幹餅子裏摻點白麵,要不然咱這紅薯幹餅子太費牙,月子裏吃壞了牙,這輩子都遭罪。”


    說著間,三嫂子利索地把剛貼好的幾個帶白麵的幹餅子單獨放到旁邊一個小籮裏。


    蘇巧紅心裏的那個氣,終於忍不住了。


    她瞅了瞅外麵,便開始對馮菊花攛掇了。


    “三嫂,你聽到了嗎,剛才大伯哥托大隊長送來了兩罐子麥乳精。聽那意思,這麥乳精可是個好東西。”


    馮菊花貼好了餅子,又麻利地刷了一把鍋,聽到這話,動作都不帶停頓的。


    “是啊,好像是個好東西!”


    蘇巧紅本來那句話是想挑事的,誰知道遇到這麽一句沒心沒肺的話,竟然根本不接這個茬,當下也是無語了,怎麽遇到這麽一個傻的?


    不過想想,她還是按捺住了心裏的憋屈。


    要知道在老顧家,顧老太是頂頭老大,平時不說話就算了,一說話,那必然是板上釘釘的,底下幾個兒子沒有不聽的。沒辦法,人家見識廣,又是小學的老師,拿著隊裏的工分,折算成錢那也是一個月十六七塊錢!


    有錢有輩分,誰敢說半個不字?


    蘇巧紅可不敢去找婆婆說,到時候婆婆一個眼神瞟過來,淡淡地來一句:還有沒有規矩?


    她就受不了了。


    蘇巧紅也不敢去找自家男人說,她想都不用想,自家男人開口一定是:娘一個人把我們哥五個拉拔大不容易……


    蘇巧紅當然更不敢去找二嫂陳秀雲說。


    要知道陳秀雲和她那娘家堂兄弟陳勝利,那都是跟著自家婆婆學認字的一串串,是婆婆看著長大的,一個個把婆婆看得比親娘老子都要重。


    自打這陳秀雲嫁過來老顧家,她和婆婆就是婆媳二人組,婆婆就是營帳裏的元帥專管發號施令的,陳秀雲就是按衝鋒陷陣的將軍,那真叫一個指哪打哪!


    蘇巧紅掰著手指頭數了一遍,發現自己誰也不敢去找,最後隻能找上了這老好人馮菊花。


    馮菊花這個人吧,脾氣好,人也隨和,平時笑模笑樣的,但是小兒子黑蛋才一周歲,難保心裏就沒個想法。


    還是能試一試的。


    於是蘇巧紅瞅著馮菊花,長歎了口氣:“我瞧著咱黑蛋吧,瘦巴瘦巴的,怎麽看怎麽心疼,三嫂你也該去問問娘,看看能不能允一點麥乳精,好給咱黑蛋補補。要不然別說你這當娘的,就是我這當嬸嬸的,看在眼裏也是心疼。”


    這麽一番話,可把手下忙碌不停的馮菊花給說愣了。


    她想了想,好像這事很有道理,可是再想想,不對啊:“黑蛋是瘦巴,可那是隨他爹,他爹就是比起其他幾個兄弟瘦啊!再說了,一個臭小子,要喝什麽麥乳精?忒糟蹋東西了!”


    說完這個,徑自出去了。


    蘇巧紅坐在那裏“哎哎哎三嫂”要喊住她,怎奈人家根本沒當迴事。


    最後蘇巧紅呸地衝著灶火吐了口:“這就是個傻子,稀裏糊塗的,淨被二嫂和娘哄著了!什麽叫臭小子糟蹋東西,小子才好呢!臭丫頭片子吃這麽好,那才是糟蹋東西!”


    ******


    童韻不知道在灶膛前才發生的這事兒,不過她也在盤算著五鬥櫥裏的這兩罐子麥乳精。一開始的時候娘放在這裏,她沒說什麽,因為她也怕自己奶水不夠,委屈了自家這小家夥。可如今兩天過去了,她奶水足得自己往下淌,這下子總算舒了口氣。


    “這兩罐子麥乳精,是個營養東西,補得很,留一罐子在我這裏,另外一罐子,你拿咱娘房裏去吧。她受了一輩子苦,每天去學校裏也費嗓子,讓她老人家好好補補吧。”


    “咱娘說了,留這裏給你補身子。”


    童韻望著丈夫,搖頭歎:“我這裏每天一碗紅糖水雞蛋吃著呢,哪吃得了兩罐子麥乳精?這又不能天天吃,就偶爾吃一碗解解饞補補身子罷了,一罐子能吃好久了。再說了,娘對我好,偏疼我,如今我生下咱家閨女,咱娘更是擺明了要向著。咱娘向著咱,上麵幾個嫂子都是大度的,不會計較這點子事,可是你也應該能看出,四嫂子那人,怕是會往心裏去。她家牙狗兒又小,才八個月大,未必不惦記著這點吃食。如今你拿著放到咱娘屋裏,隨便咱娘怎麽吃用,或者幾個孫子過去她屋,她給衝一碗,這事看著好看。”


    顧建國想想也是,看看自家媳婦那鼓囊囊的地方,再低頭看看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娃兒,到底還是抱起一罐子:“還是你想得周全,那這罐子我就送咱娘屋裏,等趕明兒下了工,我去冰上打魚給你補身子。”


    說著間,顧建國也就過去正屋了。


    老顧家這院子還是解放前顧建國他爹在的時候蓋的,想著家裏孩子多,老長一溜兒,四邊都是屋子。如今顧老太太獨個住在大北屋裏,老二顧建軍和老三顧建民住在東邊各一間,老四顧建黨和老五顧建國住在西邊各一間。


    院子裏的雪已經被二嫂掃幹淨了,顧建國邁進正屋,隻見他娘正在那裏把報紙往牆上糊。


    報紙是大隊長陳勝利那裏得來的廢報紙,沾了麵糊粘在牆上,圍著炕粘了整整一圈。


    “娘,童韻說,她奶挺足的,這個留你屋裏,什麽時候想吃就喝一碗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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