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料峭,白蘭再次拜訪的時候,鏡已經可以一人離開山居了,剛好不在。鏡去山間踏雪,迴來時卻恰巧在樹下聽見了白蘭和雪的對話。


    “雪,你終於把這樹屋弄得像模像樣了!我聞聞,呦,和你同居的少女,現在終於成了你的女人了!”


    “沒錯。”


    白蘭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問:“你是認真的麽?”


    “當然,不然我也不會碰她。”


    “你還真是隨你父親的性子,和人類女子相戀,不過其實我第一次見她就知道會是今天這個結果……算了,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要緊事。”


    “怎麽了?”


    “你記得是你的祖父讓我把玄冰劍給你拿來的吧!他是要你拿著劍迴西域雪境,接替他掌管雪山。”


    “我是不會迴去的。”


    “不管你迴不迴去,總歸和家族恢複關係對你有好處,白鳥家族是一個多麽大的後盾,你應該清楚。”


    “我不需要。”


    “可是你的祖父已經親自來接你了,帶著你的堂弟,白夜。”


    “白夜是誰?沒聽說過。”


    “雖然嫡傳的男性後人就隻有你了,但是庶出的男性後人還有很多,裏麵要數白夜最為出色。你祖父來這裏是為了把你硬帶迴去,而白夜來,應該是為了試探你。”


    “他們來不來都一樣,我是不可能迴去的。”


    “為了你的女人?”


    “就算沒有她也一樣,我和那個家族,三百年前沒有聯係,三百年後的今天也沒有,我的親人,就隻有你這個姑姑而已。”


    “哎,你這麽說我也料到了,隻是他們已經快到了,我今天急著趕來,主要就是告訴你,和你一起的少女,千萬先送到其它地方避一避。”


    “有什麽好躲的?”


    “當年你父親因為娶了人類女子而與家族斷絕了關係,這件事你知道,可是你知道麽?當年你祖父差點殺了你的母親!”


    “是麽?”白雪的聲音變得冰冷。


    “當然沒有成功,不然就沒有你了……不過他若知道你和你父親走上了一樣的路,一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她作為一個人類不免受到牽連。你的祖父有一千二百歲了,是西域雪境之神。他的功力,是你我都望塵莫及的。他已經放出話來,本來因為是嫡係獨子不在乎你的半妖血統,如果你再和人類女子在一起,他就要為了保證血統而‘肅清門楣’……”


    “那就讓他來個試試!當年他見死不救,現在想撿個便宜,如果不聽話還要來斬草除根是麽?”


    “雪,他會殺了鏡姑娘的……”


    鏡站在樹下一動不動,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自己的存在對雪來說,竟然是這麽大的麻煩……


    西域極寒之地,人跡罕至的地方有一片綿延的雪山。附近的人都說那裏住著神,神住在潔白宏偉的宮殿之中,樣貌是渾身潔白的巨鳥,掌管著當地的風雪。神的宮殿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若神被觸怒了,大雪便會埋沒城市和村莊,田地和牛羊。


    人們所說的宮殿,坐落在雪山深處,原來就是白鳥家族的居住之地。人們所說的神,其實指的就是白雪的祖父白淩風,一千二百歲的年齡,他的法力,稱為神已經不為過,雪在他的麵前,不過是個孩童。


    鏡在琉璃樹下徘徊了片刻之後,終於迴到山居之中,沉默地坐到了桌旁,此時白蘭姑姑已經走了。


    白雪黯然地看著她,問:“剛才我們說的話你聽見了多少?”


    “全部。”


    “姑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會與他們恢複聯係的,你隻要乖乖呆在這裏就好,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這句話,可否是輕易說出的承諾?就算被稱作妖王,力量也終究是有限的。


    “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


    “如果不是缺少接班人,那個老頭兒是不會想起我來的。”


    “麵總還要見的,我在這裏會影響你們正常的談話,不如我先避一避,等他們走了我再迴來。”


    “為什麽要躲?你是我的女人,沒什麽可隱瞞的。”


    “我害怕,我怕被你的祖父殺死。”


    生死對鏡來說其實沒有那麽重要,但是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閉嘴!”雪走到鏡的身邊,將她攬入了懷中,“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沒有別人能再碰到你!……”鏡被雪摟著,傷口勒得生疼,雪卻仿佛故意一般,要叫鏡像記住這深入骨髓的痛,記住他的話。


    無論雪說什麽,做什麽,鏡的腦海中卻形成了一個固執的想法----倘若自己不在這裏,那他和家人的見麵會不會順利許多呢?


    臨安,賈府。


    一個月之前胡非子的死訊就傳到了賈儒的耳中,賈儒勃然大怒,連捆仙鎖都不起作用,這白鳥妖王到底有什麽本事!還有這捆仙鎖現在究竟在誰的手裏?不止如此,這一個多月以來薑寧迴竟然一點音信都沒有!他早知這白虎妖王也是信不過的,不過當朝皇後,薑寧迴的妹妹薑織錦也是一隻道行高深的虎妖,這點把柄抓在手裏,薑寧迴是不會輕易與自己決裂的。不知這暮靄山的腹地到底是什麽情形?


    “父親。”賈仲文站在書房門外說道。


    “哦,原來是仲文,進來吧。”賈儒緊縮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一些。


    “父親,這是家中上個月的賬目,我與管家各核對了一遍。”


    “放在桌上,我一會兒看。對了,你哥哥呢?”


    “他和朋友去打獵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兒臣告退。”


    賈儒目送著賈仲文走遠,心裏五味陳雜。


    賈伯文的母親是自己的發妻,因為信佛,所以現在已不問家中一切事務。自己的長子伯文雖是個英俊不凡的七尺男兒,可惜隻喜歡摔跤打獵一類的少年遊戲,竟是玩物喪誌,對書本十分厭煩,不肯好好讀書,自己嚴加管教,他的母親卻過於袒護他。雖然伯文對自己十分的忠心,但是終究空有匹夫之勇,難成大器。而自己的次子賈仲文,他的母親體弱多病,在仲文很小的時候就病逝了。仲文麵容清秀,和他的母親極為相像,因為怕他也和他母親一樣體弱,賈儒從小就給他請了武術老師,嚴加訓練。也許自己對他過於嚴苛,失去了母親的仲文仿佛失去了立足之地,在這家中說話行事都小心翼翼。如今仲文長大成人,他的才智也同他母親當年一般十分過人,而且他待人和善,連家裏的下人都時時說他的好。家裏的開支賬目,都是經他的手操辦,自己十分放心。仲文這樣謹慎,卻不免給人以懦弱的感覺,這是賈儒所不滿的。可惜自己與仲文從未談過心,父子之間的隔閡一旦形成,也是一條難以填滿的溝壑。


    暮靄山。


    雪後的山居如此寧靜,鏡側躺在雪的臂彎中,卻沒有睡著。


    也許是鏡搖擺不定的話讓雪覺得緊張,他在鏡的全身都留下了斑駁的吻痕。他任性的親昵,幾乎讓鏡撕扯到傷口,但是他又不管不顧地折騰了很久,直到鏡流下了大顆的冷汗,他才肯讓鏡安靜地躺下。


    雪在鏡的身後,兩個人朝一個方向側躺著。他的手臂死死地環抱著鏡,就像守護著珍寶一般,絲毫不肯放鬆。


    雪的手臂微涼,鏡想如果自己的後背沒有傷,應該會很喜歡像這樣安靜地躺在他的臂彎……


    就這樣暫時抱著我吧,明天以後,你有一段時間看不到我了。


    鏡在心中默默地和他告別。


    臨安,南宋都城,一副偏安江南的表麵繁華。


    坊市的布置不如洛陽的整齊,但是規模卻更大。


    鱗次櫛比的樓房之間,鏡已經看到與翡翠閣規模同一般大的酒樓數家,而其他的店鋪不計,光是沿街叫賣的攤販也是看得人眼花繚亂,遠處橋頭還有跑江湖表演雜耍的藝人,整條街比電視劇裏看到的還要繁華。


    鏡穿著層層疊疊的大紅綾羅的衣裙,外麵裹著領口和袖口鑲有貂皮的暗紫色大衣,頭發簡單的綰了起來,斜斜地插著一枚金色雕花鑲嵌紅翡的發簪,想必也是白蘭留在那座墓中的東西,和耳環和手鐲都是一套。


    鏡的目光明亮,眼瞳如黑珍珠一般惹人注目,姣好的麵容不能一眼傾國傾城,卻是讓人在端詳之中不知不覺地著迷起來,就仿佛那夏日池中盛開的蓮花,散發出一股清淡自持的氣質,在這冬日中卻化成了一抹嬌豔的火紅。


    鏡低眉淺笑,隨便問一個路人,就知道賈府的所在。


    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意想不到的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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